當被深深震驚的紀原重新驚醒之時,陸一凡已經帶著柳三刀等人氣勢洶洶地走出了房間。此刻,整間屋子裏到處都充滿了濃濃的血腥味,龐賀破碎的身體令四濺的鮮血傾灑的到處都是,令原本寧靜恬淡的房間霎時間蒙上了一層駭人的猙獰之色。


    此刻,天色已經大亮。


    緊繃著臉色的陸一凡殺氣騰騰地衝出房間,剛剛他已經命人將魂宗弟子全部召集而來。陸一凡站在院門的台階上,目光冷峻地環顧著站滿了整條街巷的上千魂宗弟子,眉宇之間透著一抹暴怒之色。


    “西南十四城的十四位城主全族,一個不留!”陸一凡的言語極其簡單,並且語氣冰冷,“十五日後,我要見到他們每一個的腦袋!”


    “是!”陸一凡宗主令即下,上千魂宗弟子齊聲怒喝道。


    “魂宗十三護法,每人率一百五十名魂宗弟子,即刻前往其他十三座城,我隻要看到結果,至於具體要怎麽做,你們自己看著辦!”陸一凡沉聲說道,“十五日後,沒有做完事的人就不用回來了!”


    聽到陸一凡的命令,魂宗十三位護法的反應各異,有諸如秦清羽般的堅定不移,也有諸如江逸般的一臉嗜血,還有如武妹般的猶豫不決,不過最終他們還是接下了陸一凡的命令。


    “柳兄,謝雲!”陸一凡繼續張口說道,“你們二人現在就帶人去西皇侯府,將龐家全族的腦袋帶到我爹娘的墳前!陸俊、文才,我們去為族人下葬吧!”陸一凡的話說到最後語氣方才稍稍緩和了幾分,而後一身孝服的陸俊和陸文才便滿臉悲切地抱起香爐蠟燭,招呼人抬起陸家眾人的屍首,準備隨著陸一凡一起去西皇山為他們下葬。


    “既然都聽明白了,那便動身吧!”陸一凡低聲自語說了一句,而後便接過陸俊遞上來的孝服翻身披在自己身上,將兩尺白布狠狠地勒在了自己的額頭上,當他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眼中已是再度溢滿了淚水。


    “爹、娘,孩兒送你們上路!”陸一凡的這句話幾乎是哭出來的,說著他還轉身再度看了一眼被人抬著的****謙和柳情鴛的屍首,悲痛的淚珠滾落而下,不經意地滴落在覆蓋著****謙的白單上,“你們放心,所有對不起你們的人,孩兒都會讓他們到九泉之下親自向你們賠罪!”


    隨著陸一凡的話,柳三刀和謝雲一左一右地揮手示意巷中的眾弟子分開一條道路,而陸一凡則是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柳三刀,他雖然沒有再多說半句,但柳三刀卻是心領神會地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凝重而陰沉地保證道:“放心,半個時辰之內我就會帶著龐家族人的腦袋去墳前祭奠陸大人和夫人!”


    陸一凡在聽到柳三刀的話後並沒有馬上有所反應,隻是在稍稍沉寂了許久之後,方才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繼而便欲要抬腳帶著陸俊和陸文才等人而去。


    “一凡!”


    然而,就在陸一凡將要離開院門之時,幡然醒悟的紀原卻是急匆匆地衝出房間,腳步踉蹌著直接跑到陸一凡身前,張開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紀原,你幹什麽?”柳三刀見狀,不由地眉頭一皺,而後便欲要伸手將紀原推開,不過卻被陸一凡給突然攔住了。隻見陸一凡目光靜靜地直視著神色複雜的紀原,片刻之後方才淡淡地開口問道:“你又想攔我?”


    陸一凡此話一出,周圍的魂宗護法們紛紛麵露擔憂之色,他們與紀原都是不錯的朋友,並不希望紀原因此而和陸一凡徹底鬧翻,尤其是武妹,若不是礙於此刻的場麵,隻怕她早就已經忍不住上前將紀原拉下來了。


    然而,在陸一凡的質問之下,紀原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方才神色渾然一正,繼而麵色剛毅地從口中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子:“是!”


    “嘶!”紀原此話一出,全場一片嘩然。每個人的心髒都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若說之前紀原頂撞陸一凡那好歹是在房間內隻有幾個人的情況下,而此刻的狀況卻是截然不同,要知道上千魂宗弟子就站在麵前,當著他們的麵公然拒絕陸一凡的命令,這簡直就是在藐視陸一凡在魂宗中的權威。


    果然,紀原話一出口,陸一凡的眼神之中便是猛然閃過一抹寒光。他沒有說話,而是目光直直地盯著紀原,一股磅礴而暴躁的氣勢也緩緩自他體內流出,直逼麵前的紀原。然而在陸一凡的壓力麵前,紀原卻是選擇了硬抗,雖然在氣勢上他遠不如陸一凡那麽強大,但他卻絲毫不肯退縮,哪怕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腳步依舊始終紋絲不動。


    “一凡,你可知道龐賀的兒子不過隻是一個幼童而已?”紀原咬牙切齒道,“還有龐家本是一家命苦之人,幸好龐賀有些出息這才能過上幾天好日子,他家中尚有年邁的老人,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孩,府中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一凡你剛剛殺了龐賀其實就等於已經崩塌了龐家的天,從此他們一家老弱隻能再度淪落回曾經的窮苦生活,說不定還會備受欺淩也未曾可知。他們已經夠慘了,你又何必對他們咄咄相逼不死不休呢?”


    聽著紀原的話,陸一凡並沒有什麽異常地反應,依舊隻是冷靜地注視著他。


    “所謂禍不及妻兒,陸家因為你而遭逢不幸已是人間悲劇,如今你又何必再將這種悲劇延續到其他人身上呢?”紀原此刻已是雙眼通紅,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起來,“你可知道在過去的三天裏有多少無辜的百姓因為你的憤怒而變的家破人亡?他們有失去母親的孩童,有失去家中頂梁柱的老弱,還有失去孩子的父母,你可知今天附近有多少百姓家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又可曾知道今天附近有多少百姓要被迫舉家遷離這個傷心之地?要知道這裏可是他們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啊?”紀原越說越激動,最後竟是臉色都因為情緒的變動而變的漲紅起來,“一凡,你還記得前些日子玉樓曾和你說過現實的世道嗎?當時玉樓說天下大部分尋常百姓其實都生活在被欺負之中,而他們的選擇不是忍著就是躲起來,沒有其他路可走。你可還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嗎?你說若是這樣的話天下還有什麽道義可言。當時你對此是何等的氣憤?對那些欺負孱弱的人又是何等的不屑?可如今呢?你的所謂作為難道不是在欺負弱小嗎?他們隻是一些老弱婦孺,麵對強大的魂宗宗主根本就是敢怒而不敢言,隻能忍著,實在忍不了的就隻能舉家搬遷躲的遠遠的,而他們的家破人亡、他們家庭的妻離子散、他們的苦不堪言、他們的悲痛欲絕又該訴與誰說呢?陸家遭逢大難你回來了可以替陸大人報仇雪恨,那天底下又有誰能替這些枉死的百姓討回公道呢?不會有!永遠都不會有!你的傷心、你的憤怒、你的血海深仇可以殺人宣泄,那他們呢?他們無權無勢,就算你把刀塞進他們手中他們也不會殺人,他們也不敢殺你,最後隻能躲在角落裏痛哭流涕地自己打自己,難道他們這樣也是活該嗎?他們又招誰惹誰了?陸一凡你的家人就是家人,你的父母就是父母,你的至親就是至親,你的委屈就是委屈,你的憤怒就是憤怒,那這三天死去的無辜百姓呢?還有接下來要被你殘忍殺害的無辜老弱呢?他們的性命難道就是草芥嗎?他們的委屈難道就是笑話嗎?他們的父母家人難道就是豬狗牛羊嗎?不!他們和你一樣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有喜有悲的人!活生生的人!”


    紀原最後的幾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以至於激動的他吐沫橫飛,直濺的陸一凡滿身。


    “罪魁禍首不是這些無辜的老弱婦孺,而是皇宗,是龐賀、龐虎這些小人!”紀原怒聲低吼道,“誰的錯誰來承擔!你陸一凡憑什麽讓這些孱弱的老弱婦孺去承受其他人的過錯呢?難道就因為他們是一家人?如果真是這樣,那陸大人和陸夫人,甚至是整個陸家族人就應該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才會跟你陸一凡做一家人!”


    “紀原,你住口!”聽著紀原的話越說越刺耳,謝雲不禁厲聲阻止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麽?”


    “我說的難道不對嗎?”紀原此刻好像豁出去了,他用一雙布滿血絲與淚水的眼睛直直地瞪著陸一凡,悲痛地說道,“可即便是被你連累而死,我相信陸大人和陸夫人在臨死之際都不會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怨恨,隻因為你是他們的兒子!”


    “紀原,不要再說了……”武妹此刻已經忍不住地走上前來,滿臉擔憂地拉住紀原的胳膊,連連勸慰道,“你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


    “不夠!”兩行清淚順著紀原的眼角滑落而下,“比起那些失去家人的無辜百姓和即將被滿門殺害的龐家族人,我說的還遠遠不夠……”


    “是!”陸一凡突然張口回答道,隻見他雙眼含淚地注視著紀原,一字一句地哽咽說道,“你說的都對,陸家人和我做一家人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若不是我,他們也不會死的這麽慘,但事已鑄成他們沒得選!就如同今日這些你口口聲聲所說的無辜之人一樣,他們也同樣沒得選!”


    “可你陸一凡有的選!”紀原激動地斥責道,“他們的命現在都攥在你的手中,隻要你肯點頭放過他們一馬,他們就統統不用死!”


    “那我的家人就白死了!”陸一凡一邊流著淚一邊冷笑道,“上次玉樓也說過這就是天下最現實的規矩,既然是規矩那誰也無法掙脫這個束縛,領皇不行、我爹娘不行、我也不行,同樣他們也不行!”


    “陸一凡……”


    “說完了?”不等氣急敗壞的紀原再度張口,陸一凡卻是神色一正,目光之中再度恢複了之前的冷漠之色,“如果說完了就給我讓開吧,不要耽誤我的大事!”說著,陸一凡竟是不再理會紀原而是徑自抬腳欲要繞過紀原而去。


    “不行!”


    “呼!”


    就在陸一凡的右腳剛剛邁下一級台階之時,情緒激動的紀原卻是倔強地怒吼一聲,緊接著他竟是猛地抽出了背後的狼頭銅棍,直接將銅棍向前一甩,隨著一陣勁風猛然閃過陸一凡的麵前,狼頭銅棍便是在一陣一聲狼吟之下筆直地指向了陸一凡。


    “嘶!”


    紀原竟是對著陸一凡擺出了架勢,此舉令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時之間絕大多數人都下示意地愣在了原地,所有人的腦中皆是一片空白,誰也搞不清楚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狀況?曾經的兄弟今日竟會鬧的如此爭鋒相對。


    “噌噌噌!”


    然而,陸一凡身旁也有反映極快的,就在紀原對著陸一凡亮出狼頭銅棍的瞬息之後,柳三刀、謝雲、陸俊三人便是第一時間拔刀亮槍,三人直接將陸一凡護在身後,舉起兵刃將紀原緊緊地圍在其中。


    而這一幕剛好被走出院門的紀沂兒看了一個正著,隻見她下意識地驚呼一聲便欲要抬腳衝上前去,但已經邁出去的腳步竟是又突然停在了原地,眉宇之間的神色複雜之極,尤其是看向紀原的雙眸之中更是說不出的糾結。


    “紀原,你瘋了?”謝雲怒聲喝道,“你竟然想對一凡動手?”


    “西南十四城的城主全族,那可是數千條無辜的性命!”紀原眼中禽淚地說道,“我絕不能看著他們就這樣白白死在你們手中!一凡,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因為日後你一定會後悔!今日的你如果因為憤怒而令性情變的如此極端,那他日你也必將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和行事極端而遭到報應,到時候你再後悔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紀原,收起你的銅棍!”柳三刀冷冷地說道,“否則就休怪我不念舊情!”


    “陸一凡!你醒醒吧!”紀原根本就不管周圍其他人,而是始終將全部的精力全部都匯聚在陸一凡的身上,“我認識的陸一凡,絕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惡魔,而是一個滿身道義、恩怨分明的真漢子……”


    “紀原!”陸一凡突然朗聲喝道,“你若想殺我,那便動手吧!”說罷他竟是主動再度向前邁了一步,自己的胸口直接頂在了紀原的銅棍上,令紀原的胳膊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一凡……”


    “全部給我閉嘴!”不等柳三刀等人驚呼出聲,陸一凡便是猛地怒吼一聲,“今日我若死在紀原手中,你們誰也不能為難他,否則我死也不會原諒你們!”


    “一凡……”紀原此刻已是淚流滿麵,語氣哽咽地說道,“你我是兄弟啊……為何你我兄弟會落的今日這般光景?”


    “紀原!”陸一凡一字一句地凝聲說道,“你不是想救西南十四城數千條性命嗎?那現在就殺了我,否則他們一定會死!我……發誓!”


    “陸一凡……你不要逼我……”紀原舉著銅棍的右手顫抖不已,眼中的淚水也如決堤了一般向外流個不停。


    “紀原,你若敢傷一凡一根毫毛,我保證你和你妹妹誰也活不了!”柳三刀咬牙切齒地威脅道,“就算一凡一輩子不原諒我,我也一定會追到天涯海角殺了你們!”


    “紀原!”陸一凡突然伸手抓住紀原的銅棍,“你要麽現在就殺了我,要麽我現在就殺了那些人……我死在你手裏,不可惜……”


    “陸一凡!”


    “紀原!”


    隨著紀原和陸一凡二人同時一聲怒吼,陸一凡攥著紀原銅棍的手竟是猛地朝著自己的胸口戳去,他竟是要主動自尋一死,而感受到陸一凡手中的動作,紀原猛然大驚,緊接著他用力向外抽出了銅棍,腳步也跟著力量過猛而不住地踉蹌了幾步。


    “陸一凡,你殺了我吧!”紀原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陸一凡麵前,“我願意替那些人死!”


    “紀原!”陸一凡氣得腦門上青筋暴起,他猛地伸手拽住紀原的衣領,一下子便將紀原給拎了起來,而後眼神凶狠地瞪著紀原,一字一句地說道,“現在是你在逼我!”


    “就算是我逼你,又如何?”淚流滿麵的紀原依舊不甘示弱。


    “紀原,此仇我非報不可,誰也休想攔我!”陸一凡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身為我的兄弟更加不該阻攔我,你應該幫我……”


    “一凡,我現在就是在幫你!”


    “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幫忙!”陸一凡猛然反擊道,u看書 ww.ushu “你這是在害我,害我一輩子良心不安,一輩子對父母有愧!”


    “陸一凡,你若是這樣想……”紀原的淚水不知怎的竟是突然溢了出來,而他依舊瞪著一雙被淚水朦朧的雙眸直直地望著陸一凡,一抹絕望悲痛的神色陡然浮現在他的臉上,“那我紀原不再是你的兄弟……因為我決不允許自己有這樣殘暴冷血的兄弟……”


    紀原此話一出,全場再度一片嘩然。所有人麵麵相覷,此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再看陸一凡,此刻竟是被氣得渾身顫抖,雖然拚勁全身的力氣鉗製著,但眼中的淚水還是忍不住地向外流淌著,他就這樣與紀原淚眼相對,四目交織一直對視了許久、許久。之後他才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無力地將紀原的身子推開,而後在全場所有人緊張的目光之下,陸一凡有氣無力地衝著紀原擺了擺手。


    “那好……既然你不再認我這個兄弟,那你現在便走吧……我陸一凡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陸一凡傷心欲絕的說道,“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從現在開始我的事與你無關,你若再敢插手,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


    紀原淚眼婆娑地望著陸一凡,喉嚨裏不住地一陣發緊:“一凡,我……”


    “滾!”


    陸一凡終於忍不住了,在留下一聲怒吼後,便憤然大步而去,一路上還目光狠戾地怒視著站在周圍的魂宗弟子們,怒聲吼道:“你們還等什麽?記住十五日內帶著他們的人頭來見我,否則殺無赦!”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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