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終不休,荒野枯草屍成樓。寒風漸暖人卻故,哪敢稱雄度春秋。


    卓狼草原,經過一夜的廝殺與血戰,哀鴻遍野終究成為過去,一具具屍體堆積在荒野之上,斷裂的兵刃和四處散落的肢體,森森白骨和猩紅的妖豔之色,這裏的一切都在隨著天際的漸漸泛白而愈發清晰起來。一陣寒風陡然吹過,在吹動了這些屍體的衣衫之外,似乎也同時拂去些許的血腥之氣。當日出東方漸漸照亮天地之時,和煦的光芒與眼前的景色形成了最為慘烈的對比。


    前方,一柄斜插在屍體上的鋼刀之中漸漸地映射出一群黑影,而伴隨著一群雜亂而異常疲憊的腳步聲逐漸逼近,這群黑影也在刀身之上迅速放大,最終刀身上隻能容下一個人的兩條腿。


    “柳爺,咱們已經在卓狼草原上找了整整一個晚上,卻依舊沒有發現旗主的影子,你說旗主他會不會……”


    “放屁!”還不等殷喜的話說完,柳三刀卻是猛然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殷喜,當即便將殷喜嚇得趕忙將剩下的話給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此刻,柳三刀和紀原、謝雲、殷喜、阿長幾人帶著一眾滿身是血的北邊衛正到處尋找著陸一凡和紀沂兒的蹤影,他們昨夜本就經曆了一場血戰,每個人看上去都是血汙遍布,衣衫更是淩亂不堪,如今再加上一夜奔波無眠,極其疲憊的神色此刻正浮現在每個人的臉上,大部分的北邊衛更是雙目無神,隻是出於本能地揮動著兩條腿跟著前邊的人一直這麽搖晃著走著,眼神之中連最起碼的神采都沒有了,就更不用提戰意了。若是被其他人看到,甚至會誤以為這群人是從戰場中逃出來的一群傷殘逃兵。


    柳三刀駐足在屍體旁邊,俯身將鋼刀抽了出來,雙目之中反射著一抹凝重的精光,仔細地打量著這把鋼刀。


    “這裏為何會有屍體?而這把刀又是誰的呢?”柳三刀喃喃自語地說道。


    “這是北邊衛的刀!”一旁的劉猛一眼辨認出來此刀的來源,“因為北邊衛所用的刀都是統一的!”


    “那這具屍體又是誰?”柳三刀用腳輕輕地踢了一下這具屍體。


    “獸域!”劉猛繼續說道,“血飲狼族中的高手!在北疆一帶經常會有血飲狼族的高手出沒,我和他們交過幾次手,所以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他們!”


    “這裏來過北邊衛……到底是……”


    “你們看!”


    還不等紀原分析完,隻聽到殷喜猛然一聲大喝,聲音之中還夾雜著濃濃的激動之色。


    而順著殷喜的聲音,柳三刀幾人猛然抬起頭來看向前方,此刻隻見在極遠處的天地一線之間,一道黑色的人影正緩緩地浮現出來,而此人的懷中竟是還抱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血人。


    “那是……習塵都督……”紀原眉頭緊鎖地直視著遠方,待確認了習塵的身份之後,他的心頭卻是猛然一顫,接著一雙顫抖不已的眸子便是緩緩從習塵的臉上落到了那個血人身上,雖然看不清血人的麵貌,但心底的一股直覺告訴他,那個生死未卜的人就是陸一凡。


    “一凡!”


    和紀原同時意識到這一切的還有柳三刀,隻見他瞳孔劇烈地顫抖著,臉色瞬間便是變得蒼白無比。身子不住地微微發顫,而後手指一鬆,剛剛還被他仔細端詳的鋼刀便是猛然間掉落在了地上。瞬息之後,柳三刀邁開步子,便朝著習塵和陸一凡爆射了過去,而緊跟在其身後的還有紀原、謝雲一眾。


    “一凡……”


    “旗主……”


    一時間,衝到習塵周圍的眾人無不在聲聲急切地呼喊著。而柳三刀更是直接扔掉了手中的長刀,伸出顫抖不已的雙臂,小心翼翼地將昏死過去的陸一凡從習塵那裏接了過來。動作之輕,用力之柔,神情之緊張,根本就不像是那個平日裏殺人不眨眼的柳三刀。


    此時此刻的柳三刀先查探了一下陸一凡的鼻息,待確定陸一凡尚有喘息之後,方才在心頭落下了一塊巨石,繼而雙眼拚命地上下打量著陸一凡身上的傷勢,那副樣子簡直像是恨不能自己多長出幾雙眼睛來,他的心中可謂是擔憂到了極點,臉色劇烈地顫抖著但張張合合的口中卻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似乎生怕會影響陸一凡似的。雙眸之中燃燒著無盡的憤怒與殺意,如若不是陸一凡被他橫抱在懷中,隻怕他現在就會提刀朝著習塵來的方向一路殺過去!


    柳三刀不敢將陸一凡抱得太緊,而是雙臂微微向前挺著,猶如兩根架子一般將陸一凡的身體架在半空之中,用盡可能少的地方去碰觸陸一凡的身體,因為他害怕自己的粗手粗腳會不小心沾染到全身是血的陸一凡的傷口,再對陸一凡造成更大的傷害。


    紀原和謝雲幾人同樣眼神顫抖著緊緊地圍在陸一凡的周圍,他們誰也不敢冒然出手觸碰陸一凡的身體,一個個的都是將雙手僵持在半空之中,似乎想幫著柳三刀托住陸一凡,但一時之間卻又不敢亂動。


    “一凡,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紀原雙目通紅地上下打量著陸一凡,他的手在半空之中僵持了半天,方才極為小心翼翼地輕輕擦拭了一下陸一凡臉頰上的血跡。


    “習塵!”柳三刀陡然低喝道,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語氣卻是異常的冰冷而狠戾,“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噌噌噌!”


    隨著柳三刀的話,紀原、謝雲以及殷喜以及一眾溫陽猛士竟是陡然間亮出了各自的兵刃,一個個虎視眈眈的樣子竟是直接逼向了習塵,顯然他們已經被眼前的驟變給驚的心智全無了。


    “你們這是做什麽?”劉猛一臉詫異地看著紀原和謝雲幾人,繼而怒聲喝道,“你們可知自己現在在和誰說話……”


    “你給我閉嘴!”不等劉猛的話音落下,紀原卻是猛然暴喝一聲,此刻隻見他正用一雙恨不能殺人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習塵,“都督,恕我等冒犯!但我現在還是想先請你回答柳兄的問話,一凡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會傷的如此之重?”


    “他……”習塵原本想要實話實話的,但就在他話鋒出口的一瞬間他卻陡然間想到了陸一凡在昏迷之前的囑托,因此語氣稍稍一滯,繼而話鋒一轉淡淡地說道,“他昨夜遇到了血飲狼族高手的圍殺,命懸一線,好在本都督及時趕到,救下了他的小命!”


    習塵的回答極為簡單,似乎在他看來昨夜的那場生死風波根本就不值得他去細說似的。


    “哦,還有……”習塵話語一滯,接著目光便投向了站在陸一凡身旁正滿心關切地為陸一凡小心擦拭著鮮血的阿長,淡淡地說道,“聽說你娘是被夜城的趙夫人所殺?”


    聽到習塵的話,阿長的身子陡然一顫,接著她迅速抬起頭來,麵帶疑惑地衝著習塵點了點頭。


    “哦,那你的仇也算是報了!因為昨夜這個趙夫人的性命已經被本都督給順手取了!”習塵說話的樣子似乎是在表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般,絲毫不因為自己殺了趙夫人而感到有什麽異樣。


    “這……”本來報仇雪恨這種事應該是對阿長觸動極大的,但此時此刻在陸一凡重傷的情境下,再加上習塵的語氣實在是平淡地毫無起伏,,以至於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阿長竟是先愣了一下,繼而呆呆地點了點頭,竟是沒有做出參雜有一絲激動的其他反應。


    “血飲狼族……”柳三刀謹慎地抱著陸一凡,雙眼通紅地咬牙切齒地說道,“今天的血海深仇我記下了,老子早晚要親手滅了他全族!”


    “都督可曾見到我妹妹紀沂兒的下落?”紀原終於忍不住地將憋了半天的話問出了口。


    “沒見過!”習塵微微閉起雙眸,接著緩緩地搖頭說道,“或許等陸一凡醒了之後你可以問問他,我想他昨夜應該見過你妹妹!”


    “先找地方為一凡療傷吧!”謝雲麵色焦急地催促道,“一凡傷勢如此之重,若不趕緊醫治隻怕會留有後患!”


    “如今營寨被燒成廢墟,我們要去哪?”殷喜舉目四望了一眼空蕩蕩的荒野,不知所措地問道,“難不成要回邊衛府?”


    “去藍辰的營寨吧!”就在柳三刀幾人欲要討論去哪的時候,習塵卻是陡然開口道,“那裏還有一位陸一凡的故人在等著他!”


    “故人?是誰?”柳三刀和紀原同時開口問道。


    “護國公,韓嘯韓大人!”


    “韓大人來了?”這幾人中紀原算是與韓嘯有過多麵之交,因此對於這個消息最為震驚的人也自然是他。


    “韓大人若不領兵前來主持北疆大事,我又豈能有機會帶人親赴卓狼草原?又豈會恰逢其時地出手救下陸一凡?”習塵似笑非笑地說道。


    “原來是韓大人讓你來的!”謝雲恍然大悟地說道。


    “韓大人一聽說我把他的未來女婿給送到了卓狼草原,當即便命我親率邊衛府中的所有旗主快馬趕來這裏!看來在韓大人的心中,陸一凡的分量還是相當重的!”習塵輕笑道,“韓大人是我請來主持北疆大局的。如今他來了,我自然也輕鬆了許多!”


    “那便快走吧!”柳三刀不耐地催促道,“正好我也還有一筆賬要找藍辰那小子算個清楚呢!”


    在柳三刀的催促之下,眾人便一路浩浩蕩蕩地朝著藍辰的營寨飛奔而去。


    ……


    與此同時,在藍辰的主帳之內,正座之上赫然端坐著一位身披金色禦龍甲的中年男人。此人體型魁梧挺拔,雙肩寬闊而雄厚,呼吸平穩而幽深,此刻正瞪著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仔細地端詳著自己麵前的書案,而在書案之上所攤開的正是北疆一帶的地圖。


    而這個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上位者氣勢的男人,正是萬裏迢迢從金陵城領軍前來主持北疆大事的護國公,韓嘯!


    韓嘯的氣勢與習塵的氣勢迥然不同,他整個人看上去要比習塵來的更為剛猛霸氣,那種肅穆的威壓堂堂正正猶如烈日當空,在韓嘯麵前,任何陰暗之事都必將原形畢露,旁人更是不敢在他麵前動半點歪心思。


    韓嘯往那一坐甚至都不用多說一句話,隻憑他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那股子威嚴,就足以令坐在帳中的藍辰等人感到萬分壓抑,以至於膽子最小的三春此刻就連大氣都不敢再多喘一下。


    在分外安靜的軍帳之中,專心打量著地圖的韓嘯微微揮手便是一陣風,稍稍動一下身姿那簡直如山洪海嘯一般令人瞬間肅穆。然而此刻就在韓嘯的身後,左右還各自站著四個手持腰刀的鎧甲將士,這些將士站在韓嘯左右一動不動,長的如刀砍斧剁一般整齊,身形同樣都是魁梧不凡。八個人皆是麵容冷峻,不苟言笑,純淨漆黑的雙目直視著前方甚至連眨眼的次數都要比常人少上許多。如果不是還有呼吸尚存的話,隻怕旁人還會誤以為這是八尊栩栩如生的蠟像呢!


    “咳咳……”


    突然,韓嘯輕咳了幾聲,一下子便引起了坐在一旁的藍辰的注意。


    “韓……韓大人……”藍辰深知韓嘯與藍世勳的關係一向勢如水火,而他雖然身為藍世勳的兒子,但以往在金陵城中見了麵還是會禮貌性地客套一凡,雖然心中十分尷尬,但有些麵子上的事情就算是硬著頭皮,也要堅持去做,“昨夜的事情我也是略有聽說,不過我們這邊卻並未受到獸族的侵擾,所以……”


    “你做的是對的!”韓嘯點頭說道,他並沒有抬眼看藍辰,而是始終將目光落在案上的地圖上,“今日淩晨我才匆匆趕到這裏,剛才也大致看了一眼昨夜的戰場,甚為慘烈!你不貿然出手的選擇是明智之舉!”


    “隻是不知道陸一凡他們……”藍辰似乎想下意識地關心一下陸一凡的狀況,但當他看到坐在一旁的海老的古怪眼神時,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卻是又被他給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其實,藍辰已經很多次下意識地忘記了,uu看書 uukansu 自己已經選擇了和藍世勳一起造反的事實。


    “我早些時候已經請習塵都督帶人前來此地,你還沒有見過他吧?”韓嘯一聽到陸一凡的名字,原本古井不波的眼神微微凝聚了一下,不過他掩飾的極好,以至於他的這點微弱的反應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


    “沒有!”藍辰如實回答。


    “那就對了!”韓嘯滿意地微微一笑,“習塵都督如果未出現在你的麵前,那他就一定出現在了一凡的麵前!既然有他在一凡身邊,那我們也就實在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那就好!”藍辰漫不經心地點了一下頭,他現在完全是在附和韓嘯的話,其實內心根本就沒有去想韓嘯話中的意思究竟是什麽。


    “報!”


    就在此刻,一道緊急的傳命聲陡然從賬外傳來,接著隻見一名身穿鎧甲的軍士快步走入帳中,而後跪倒在韓嘯的麵前朗聲說道:“回稟大人,習塵都督回來了!”


    “哦?那陸一凡呢?”韓嘯終於將目光從地圖上挪開了,雙眼期待地看向這名軍士。


    “陸公子……陸公子他……”


    “他如何?”


    “陸公子他身負重傷,回來的時候生死未卜,如今已經被人直接抬到其他營帳中去療傷了!大人你……”


    “呼!”


    然而,還不等這名軍士的話說完,隻聽得帳簾處猛然間刮起一陣疾風,接著隻見帳簾在一起一落之後,便是再也沒有了其他動靜。而當眾人將目光重新聚焦回韓嘯之時,才陡然間發現原本正端坐在那裏聆聽回報的韓嘯,竟是不知在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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