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伶婉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語氣十分的鄭重。


    沈太後聽到她的話,神情驀地一怔!


    回想著蘇伶婉剛才說過的話,她腦海中忽然電光一閃,旋即臉刷的一下白了,幾乎是想也不想,便脫口問道:“你的意思是顧家?是顧家是不是?”


    蘇伶婉腳步緩緩停下,身形微側著,睇著沈太後,忽而勾唇:“太後娘娘在去護國寺之前,能明白過來,乃是大幸!臣妾從頭到尾,都隻有皇上一個男人!何來跟秦王有染?太後娘娘,您便是不信臣妾,也應該信您自己的兒子不是?”


    “怎麽會?怎麽會?”


    口中,不停重複著怎麽會這三個字,沈太後回想著一年前所發生的種種,臉色盡是不信之色:“當初將白露帶到哀家身邊的,是容嬤嬤啊!”


    “容嬤嬤跟在太後身邊多年,看上去是您身邊最忠心的奴婢,可是到頭來……”


    雖然事情的完整經過,蘇伶婉到目前為止,並不知情,但是……此刻聽沈太後這麽說,她的話,隻說了一半,最後到底還是忍不住挑眉笑道:“如此可見,您做人到底有多失敗!”


    聽蘇伶婉這麽說,沈太後的內心,許是憤怒到了極致,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蘇伶婉深看了眼臉色在不置信和憤怒之中交替變幻的沈太後,臉上卻不見一絲惻隱。


    眼睫輕輕顫動了下,她再次轉身,微揚著下頷,再次抬步向外!


    沈太後眼睜睜的,看著她出了寢殿,離開了自己的的視線,原本緊繃的身子,倏地一下便軟了下來。


    心裏,仿佛被人挖空了一般,空蕩蕩的難受。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整個人都趴在榻上,呼吸漸重!


    思緒,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從兒時,到豆蔻年華,再到後來入宮為後,為太後,最後到了如今……這期間,先皇獨寵貴妃,不曾將她看在眼裏,在小心隱忍,連自己的親生兒子,被欺負了都不敢站出來,以致於她的親生兒子,也與她漸行漸遠!


    她以為,一直都跟隨在她身側的容嬤嬤,是她最信任的人了!


    可是到頭來……


    回想著自己過往的一切,沈太後的心裏,忽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好似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眸光劇烈閃動著,直到許久之後,終是絕望而自嘲的,閉上了雙眼!


    隨著她閉眼的動作,有兩行清淚,順著她的眼角簌簌滾落!


    她做人,還真是夠失敗的!


    簡直……失敗透頂啊!


    ——


    蘇伶婉腳步輕飄的離開了慈寧宮,在慈寧宮外,輕挑了黛眉,長長舒了口氣。


    容情在他身邊站定,在她麵前垂首輕道:“剛才皇後娘娘出來到時候,太後娘娘的臉色,十分難看!”


    聞言,蘇伶婉眸色一緩,有些惆悵的輕笑了下:“容情,我以為,見過她之後,我的心裏會痛快一些!”


    容情一怔,抬眸看向蘇伶婉:“皇後娘娘的心裏,不痛快嗎?”


    蘇伶婉抬眸,與容情四目相對,隻是無奈一歎,“你覺得,我心裏能痛快得了?”


    容情想了想,搖了搖頭。


    不管去年那件事情裏的真相到底如何,沈太後都是毋庸置疑的劊子手,因為她帶著沈家的那些死士逼宮,真姑姑死了,小荷也死了,連立春立夏也……


    也許,在世人眼裏,她們都是奴婢,命如草芥,不可跟沈太後的性命同日而語,可是在蘇伶婉的眼裏,無論是真姑姑,亦或是小荷……她們全都儼然成為蘇伶婉的親人!


    想到這些,容情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在短暫的靜謐之後,她對蘇伶婉蹙眉輕道:“皇後娘娘心裏,固然不痛快,可是皇後娘娘,她是太後,是皇上的生母,便是您心裏不痛快,也不能……”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你不必多言!”


    蘇伶婉打斷了容情的話,對她輕輕一笑,再次抬步向前:“走吧,去冷宮!”


    “是!”


    容情抬眸,又看了蘇伶婉一眼,連忙應跟上。


    ——


    蘇伶婉乘坐鳳輦,抵達冷宮的時候,朝陽東升,氣溫也漸漸升高。


    於冷宮之外,扶著容情的手,步下龍輦,她視線微轉,望向已然不遠處,那已經建了大半的宮殿。


    那裏,是景陽宮!


    是真姑姑和小荷她們,葬身的地方!


    心中,不可抑製的,泛起一陣陣酸楚和疼痛,她眼眶微紅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斂眸,抬步,進入了冷宮之中。


    蘇伶婉已經不隻一次,來過冷宮了。


    如今再來,這冷宮之中,仍舊蕭條如舊!


    與以往不同的是,盛夏之時,一眼望去,荒草叢生,一片翠綠。


    冷宮之中,屋舍眾多。


    顧寒霜住在哪裏,容情是早就已經打聽過了的。


    蘇伶婉扶著容情的手,輕蹙著眉頭,一路向裏。


    在走了大約半柱香的工夫後,終於到了顧寒霜的住處。


    換做旁人,從富麗堂皇的宮殿,一朝被貶入冷宮,一定會有心理落差,整日哭天喊地,亦或是萎靡不振!


    但是顧寒霜,卻並非如此。


    今晨,一早起來,她便帶著柔兒,在院子裏拔起草來!


    容情見狀,作勢便要出聲,卻見蘇伶婉,忽然朝著她抬了抬手,示意她噤聲!


    容情的視線,從蘇伶婉的手上,落在落在她的臉上,最後輕抿了下紅唇,噤聲不語!


    院落裏的草,有半人之高。


    拔起來,十分的費勁。


    顧寒霜一身布衣,珠釵全去,脂粉未施,不停的在忙活著!


    滿頭大汗之際,她抬起手臂,想要拭去額頭的汗珠,卻不期然間,正對上蘇伶婉那雙沉靜幽深,正凝望著凝望著她的明眸!


    神情,倏地一怔!


    她堪堪鬆開了手裏握著的那把草,緩緩的,站起身來,就那樣怔怔的,望著蘇伶婉,卻不曾出聲,也不曾對蘇伶婉行禮!


    原本正在拔草的柔兒,察覺她的異常,循著她的視線望去!


    但見蘇伶婉竟然來了冷宮,柔兒麵色一變,連忙福下身來:“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蘇伶婉對柔兒的觀感,一直都不太好!


    是以此刻,她並沒有理會正朝著她福身行禮的柔兒!


    而是迎著顧寒霜的視線,緩步上前,終至顧寒霜麵前,停下腳步!


    “明妃!”


    上下打量了眼顧寒霜兩眼,蘇伶婉視線向後,落在了柔兒身後那間簡陋的住處,然後再次抬步向裏:“本宮有話要問你,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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