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雪落。


    京都皇城之中,一片白雪皚皚。


    將近四更之時,外麵的天兒,黑蒙蒙一片。


    大雪覆蓋之下,巍峨而連綿的宮殿之中,承乾宮尤其顯眼。


    承乾宮中。


    自江東之亂平定,蘇少卿班師回朝之後便開始上朝的蕭玄宸,每日四更起身後,都會在上朝之前,於龍榻前的瓷壇前點上一炷香。


    如此,一晃數月,儼然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一轉眼,他的婉兒,也已經罹難數月。


    在過去這數月之中,他飽嚐相思之苦,卻又知今生與她再無緣分,整個人心痛到仿佛死了一回!


    而他,也真的想要就那麽死了!


    可是,他不能!


    就如顧寒霜所言,他的婉兒雖然沒了,但是她為他生下的孩子還在!


    然,如今天下局勢,看似在他的霸道君威之下,十分安定。


    實則仍舊暗潮洶湧。


    自沈家被奪爵流放之後,蘇少卿尚未回京,他手中無人可用,在三思之後,重新啟用了宋國公府。


    宋國公府,乃是太皇太後的外家。


    當家主事的,是太皇太後的侄孫,當朝最年少的新任宋國公——宋遠航!


    他之所以選擇起用宋遠航,一則是因為宋遠航在一眾勳貴中,確實有些才能,再則便是為了抽掉蕭慕雲身後的一大支柱,以防宋國公府,會在潛移默化之中,有朝一日站在蕭慕雲那一方,對皇權形成威脅!


    另外,如今顧家雖然倒了,但是顧筠之還在。


    顧筠之眼下,雖不過一個忠義伯,但是他手中的兵力還在,而顧家暗中隱藏的中堅勢力,也有一大半落在了他的手中。


    景陽宮的一場大火,雖然讓顧家九族都下了大獄,不久之後便會行刑,但是說到第,不過是將顧家的掌權人,從顧忠換成了顧筠之,姓顧的,仍舊是大周朝堂的心頭大患!


    綜上,無論是蕭慕雲,還是顧筠之,亦或是宋國公府,他們雖然現在安分守己,卻皆都不容小覷!


    如過他這個時候死了,他那繈褓中的兒子,他最心愛的女人,拚盡性命為他留下的兒子,必定會成為他們手裏的傀儡!


    所以,他即便再想要跟著蘇伶婉一起去死,卻還是不能死!


    不僅不能死,他當下還要振作起來……為他和婉婉的孩子,鑄就一座鐵打的江山!


    榻前。


    更漏下沙的聲音,不時入耳。


    元寶瞧了眼更漏,見蕭玄宸依舊立身瓷壇前,俊臉之上,神情莫測,不由輕輕出了聲:“皇上,時辰到了!”


    “朕知道了!”


    在元寶聲落許久之後,蕭玄宸的唇角,有些苦澀的勾了勾,轉身由著元寶為他戴上冕冠!


    曾幾何時,他對蘇伶婉說話的時候,永遠都以我自稱。


    可是現在,不管是在麵對太後,太皇太後,亦或是任何時,他的自稱,都隻是朕!


    如此,是為了提醒他自己,他現在的身份,還有肩負在他身上的責任!


    也許,猶如他皇祖母所言,身為一所之間,應擔心係黎民,肩負天下!


    那,曾經是他的追求和理想。


    但是,現在的他,失去了生命中的最後一縷陽光,身處地獄之中,那些追求和理想,已然一去不複!


    他現在的責任,隻有一個!


    那就是,為他和婉婉的孩子,頂起一片天。


    今日,外麵不停的落著雪。


    寒風,裹挾著鵝毛般的雪花,不停的簌簌落下。


    朝堂之上,蕭玄宸冷酷依舊,甫一上朝,便頒了一道聖旨。


    如今,蕭玄煜雖然下落不明,但顧忠的各種罪行,卻早已查明!


    在長達幾個月的牢獄之後,蕭玄宸終於下旨,定於年後二月初二龍抬頭之日,正式處決除顧筠之和頂著顧明珠身份活著的顧寒霜以外的顧家滿門。


    此旨之下,眾朝臣心中駭然,卻因蕭玄宸過往積威太甚,而顧忠也確實作死,犯了忤逆重罪,無人敢有異議。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鴉雀無聲。


    見此情形,蕭玄宸冷冷的,扯了下薄唇,長袖一揮,就此散朝!


    待聖駕離去,原本寂靜到落針可聞的朝堂上,嗡的一聲,便亂了起來。


    眾人交頭接耳之際,皆都目光一致,看向了當朝的忠義伯——顧筠之!


    顧家滿門,那可都是顧筠之的親人。


    皇上剛才的旨意,是顧家上下,無論老幼,皆要伏誅!


    如此,便也意味著,從此之後,大義滅親的忠義伯顧筠之,除了明妃娘娘這個親妹妹以外,堪比孤家寡人了!


    “眾位大人不必如此看著本伯爺!”


    頂著眾人的目光,顧筠之英俊的臉上,透出幾許複雜而沉痛的情緒:“自古忠義不能兩全!”


    語落,他沉重一歎,在眾人的注視下,緩步離開了大殿!


    出得大殿,迎著漫天的風雪。


    他微皺了皺眉,雖然嘴角微翹著,卻到底還是無奈長歎了一聲,對身邊的隨從說道:“即刻將消息遞到鳳儀宮!”


    ——


    自幾個月前,蕭玄宸回宮之後,蕭緬便一直養在他的身邊。


    平日裏,早朝散了之後,


    蕭玄宸回到承乾宮用過早膳,便會去看一眼已然有幾個月大的蕭緬,然後到禦書房裏,批閱當天的奏折。


    今日,一切照舊!


    然,風雪之中,就在他所乘坐的龍輦,剛剛抵達承乾宮,他等著掀簾下輦之時,顧寒霜的聲音,卻忽然從龍輦外,傳入了他的耳中:“臣妾參見皇上!”


    聲落,龍輦停滯不前!


    聽出顧寒霜的聲音,輦車內的蕭玄宸,眼底流光一閃!


    不過,隻是瞬間,他便又恢複如常,隻輕輕的皺了下眉宇,說道:“你這個時候過來,如若是為了顧家的事情,那便不必浪費唇舌了!”


    聞他此言,顧寒霜神色一滯!


    大片的落雪,掛在她長長的眼睫毛上,讓她看不真切前方的一切,她用力眨了眨眼,望著龍輦上那緊閉的明黃色帳幔,苦笑著說道:“顧家所犯,乃是忤逆大罪,臣妾不敢為顧家求情!”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她已然得到消息。


    她雖然早已與顧家撇清了關係。


    但是說到底,她在顧家待了幾年,顧家……也還有她穿越過來之後的,那個便宜生母!


    眼下,若說她心裏不難受,那一定是假話!


    但是,即便再難受又如何?!


    蘇伶婉死的時候,顧家的結局,便已經注定了!


    在這個世上,除非蘇伶婉複活,然後不計前嫌,為顧家求情。


    否則,任何人都勸不住蕭玄宸手中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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