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的寢殿之中。


    濃鬱的蘇合香,燃的正炙。


    一縷縷青煙,自香爐嫋嫋升起,周圍的一切,寧靜而致遠。


    殿麵,雖然落著雨。


    但是五月下旬的天氣,仍舊十分的悶熱。


    寢榻前,冰盆裏的冰塊,已然融了大半。


    彼時,滿頭銀發的太皇太後,正身著一襲深藍色宮服,眉宇倦怠的正閉目小憩著。


    在太皇太後眼裏,蘇伶婉一直都是個溫軟,鮮活的女子。


    其實,對於蘇伶婉,她一開始的時候,其實還是心生喜歡的。


    若非她的兒孫,全都將心失落在了蘇伶婉身上,她必定會像是疼愛孫女一般,去疼愛蘇伶婉!


    可是,那個小丫頭,現在卻死了!


    被大火活活燒死了!


    當初,乍聞蘇伶婉出事,她心中驚怒,立即趕回了宮中不說,還一連數日,都無法安眠!


    這也使得,她現在的精神,十分的不濟!


    很多時候,她隻要一閉上雙眼,便會想起,那個小丫頭,抱著她要個給條大腿抱時的情景……


    人非草木!


    如此,當真傷情!


    入夏之後,寢殿的大門,一直都是敞開的。


    隻殿門處,珠簾高懸,但凡人來人往,便有玉珠叮咚。


    忽聞,玉珠碰撞時,那清脆的響聲,太皇太後眉心微蹙,微抬了抬眼皮,見是秋葉姑姑進來,她眉心一動,再次閉上雙眼,懶懶出聲問道:“不是讓你在前麵幫襯著明妃嗎?你怎麽過來了?”


    她的身子,本就已現油盡燈枯之兆。


    再經過這陣子的折騰,自是每況愈下!


    是以,她在不久前便下了旨意,外殿之事,悉數交由明妃處理,由秋葉姑姑從旁協助。


    秋葉姑姑微福了福身,緩步上前:“啟稟太皇太後,安國侯夫人方才進宮,請旨要為皇後娘娘守靈!”


    說話間,她已然行至太皇太後榻前,伸手為太皇太後輕揉鬢角,想要讓她老人家舒適一些。


    “安國候夫人?”


    太皇太後微微睜開了雙眼,側目斜睇了秋葉姑姑一眼!


    “是安國候夫人沒錯!”


    秋葉姑姑苦笑了下,輕歎著說道:“如今皇後大行,雖然密不發喪,但是景陽宮這把火,燒紅了大半片天,外麵該得信兒的,早就得了!”


    聞言,太皇太後沉默了片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安國候夫人身為皇後的娘家人,這種時候,自該在皇後靈榻前恭守!”


    “太皇太後說的是!”


    秋葉姑姑輕應一聲,垂首點頭,作勢便欲要退下。


    “等等!”


    太後看了秋葉姑姑一眼,忽然又出聲!


    聞聲,秋葉姑姑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太後,靜等著她接下來的吩咐。


    太皇太後眉梢輕抬,看著秋葉姑姑,心思轉了轉,才輕聲問道:“小皇子如今怎麽樣了?”


    那個孩子,本該是在萬眾期待中,來到這個世上的。


    可是如今,卻……生來便喪母!


    按理說,沒了母親,他如今應該養在她膝下的,可是她早已有心無力……


    “回太皇太後的話……”


    秋葉姑姑唇角微彎,低斂了眉目,再次朝著太皇太後躬身回道:“小皇子如今在偏殿裏,由容情和乳母照拂,一切都挺好,不久前奴婢剛剛過去瞧過,睡得正為酣甜!”


    太皇太後微微頷首,想了想,吩咐道:“如今這長壽宮裏,停了皇後的靈柩,處處都擺了冰塊,不隻陰氣重,也實在寒涼,你且去傳話,就說是哀家的意思,安國侯夫人不必守靈,隻需在皇帝回宮之前,暫時帶小皇子一起住在紫煙宮,好生照顧著便是!”


    秋葉姑姑一頓,想著都心嵐孩子還小,照顧孩子正是得心應手的時候,而且又是小皇子的舅母,身份上也合適,連忙點了點頭:“奴婢這就去傳話!”


    “不忙!”


    太皇太後斂眸,輕歎了一聲,在略微沉吟之後,終於抬眸對上秋葉姑姑的眸子,唇角輕掀著,問出了自己心裏最關心的事情:“哀家已經有好幾日不曾見過雲兒了,他人呢?”


    聽聞太皇太後問起蕭慕雲,秋葉姑姑麵色一怔!


    仔細端詳著太皇太後的麵色,她的話裏,有幾分猶豫:“秦王殿下他……”


    “他怎麽樣?”


    蕭慕雲對於蘇伶婉的感情如何,太皇太後心知肚明:“你直說便是!”


    自得知蘇伶婉出事之後,她心中悲痛之餘,除了擔心蕭玄宸回宮之後,會大鬧一場,心中同樣也在擔心著蕭慕雲!


    她的那個兒子,曾經為了皇後,那可是要死要活的!


    如今這人,忽然之間便這麽沒了,她隻怕他會受不了……


    “秦王殿下他……”


    秋葉姑姑輕皺著眉頭,澀然歎了歎,輕道:“那日太皇太後還未曾回宮之時,秦王殿下倒是還還能撐住,直接扣下了太後娘娘!但是自您回來之後,他便鬱鬱寡歡,每日茶飯不思的……”


    蕭慕雲如此反應,倒是在太皇太後的意料之中。


    不過,在她看來,蕭慕雲茶飯不思,總比要死要活要的多!


    是以此刻,她雖是氣惱的閉了閉眼,鼻息間冷冷一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之意。


    但是在深吸了一口氣後,到底還是澀然歎了一歎:“算算日子,皇帝的聖駕,這一兩日便該回宮,你且立即差人守緊了他,莫要讓他跟皇帝起了衝突!”


    “奴婢這就去安排人手!”


    秋葉姑姑明白太皇太後的意思,在應了聲之後,這才轉身離去。


    知子莫若母!


    蕭慕雲的脾氣如何,太皇太後最為清楚。


    他心心念念著皇後,卻爭不過皇上。


    如今,皇後就這麽沒了,等到皇上回來,他必定會跟皇上起爭執!


    而皇上……


    他將皇後娘娘,可算是寵到了骨子裏。


    倘若他回來,看到靈榻上的那具焦屍,不瘋了才怪!


    到那時,蕭慕雲再找茬兒,隻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思緒飛轉之間,想通了這些,秋葉姑姑眼神微黯,腳下的步伐,不由加快幾分。


    秋葉姑姑出得寢殿,直接帶了人手,便去了蕭慕雲的住處。


    這廂她才剛安排好人手,命人看好了蕭慕雲,從蕭慕雲的住處出來,便忽聞一道急切的呼喚聲自身後傳來“姑姑!”


    秋葉姑姑聞聲,心下一緊。


    倏然轉身,見李四海正疾行而來,她眉心一蹙,開口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李四海聞聲,邊朝著秋葉姑姑小跑著過來,邊出聲回道:“宮門守衛剛剛來報,皇上已於半刻前進了經南宮門,一路朝著景陽宮的方向去了……”


    皇上回來了!


    秋葉姑姑麵色一滯!


    隨即,她腳步一旋,便快步向著大殿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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