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幽深小巷裏的院落,甚至連門也沒有,隻是用竹竿圍了一道柵欄,還沒有走近就聽到鋸木頭的聲音。皇甫肆也有些意外,這就是四皇弟特意介紹給他的地方麽?怎麽看都沒有一點兒琴音雅韻。


    走進院裏,就看到一個中年男子光著膀子背對他們,脖子上搭著一條白毛巾,汗珠順著精壯的肌肉滾落下來,而他此刻正在大力地拉動那把超乎尋常的鋸。


    “請問,魯直師傅在麽?”


    等他稍停下喘息的時候,皇甫肆適時開口道。


    “我就是。”


    正在鋸木頭的中年男子抬起頭來,露出意外俊朗的五官,衝著兩人爽朗地笑道。


    “一個月之前,我在這裏訂了一架琴。”


    皇甫肆直接說明自己的來意,隻是對皇甫悠的話有些不確定了,這人真的是魯大師的弟子麽?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匠人。魯大師收徒最特別之處,就是必須擅琴藝,說是這樣才能更了解琴魂,從而做出最好的琴。


    “哦,原來你就是那位客人,跟我來吧!”


    魯直聞言臉上露出喜悅笑容,這位客人當初製訂的琴,選用了最好的材料,可以說是他從製琴以來的得意之作……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做出這樣一架完美的琴。


    前院和後院截然不同,竹影婆娑,屋內居然擺放著數十種稀有蘭花,看得出來被照顧的非常好。而數十架古琴安靜地躺在琴架上,琴身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琴做好之後要在清雅的蘭花中浸潤,這樣才算真正意義的完成。”


    見兩人視線落在蘭花上,魯直得意地笑道,這可是他自己領悟出來的。


    從進門,雲無言的視線就落在屋角那架古琴上,黑色的琴身上揮著簡單古樸的圖案,琴弦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鬆香,即使在蘭花中浸淫了這麽久,卻幾乎沒有沾染什麽溫雅氣息,冷冷的散發出一種與世隔絕的高傲和孤獨。之前她並不相信琴魂之類的東西,可看到這架琴的那一刻,竟然真的相信了。


    “這位姑娘果然好眼力,這具琴的琴身可是用烏桐玉所做,這是一種最適合做琴的玉石,當初我也是機緣巧合才得了一塊……”


    見雲無言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具絕世好琴,魯直立刻對她生出幾分親近之感,滔滔不絕地介紹道。


    “錚……”


    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撥動琴弦,音色不似一般古琴柔和,透著一種獨有的清越,雲無言轉首看向魯直,淡淡地道:“琴弦是用了天蠶絲麽?”


    “哈哈,厲害啊厲害,這也算是我製作這具琴的其中一個得意之處!”


    魯直先是一愣,接著忘乎所以地伸出大掌在她肩上一拍,眼神驚喜而熱烈。


    “好琴。”


    總是麵無表情的臉孔柔和了不少,一手輕柔地在親身上撫摸,雲無言微彎唇角笑道。


    皇甫肆盯著那還搭在雲無言肩上的大手,恨不得就此砍下來。更何況,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開心的笑容,如今卻在另一個男人麵前……


    “姑娘,要不要試試手感?”


    將琴取下來放在軟榻上,魯直熱情無比地建議道,難得遇到這樣的同好。


    雲無言點點頭,徑自在軟榻前坐下來,習慣性地右手指節輕叩兩下親身,然後信手撩動琴弦。


    一炷香之後,琴音消歇,屋內兩個男人久久之後才回過神來,魯直撲上前激動不已地道:“這具琴能遇到姑娘,是它的福氣啊!我決定了,這具琴我分文不取,權當交個朋友……”


    “不行,銀兩我會付給你。”


    不待雲無言說話,皇甫肆搶先開口道,提防地看著魯直,貌似又給自己招了個情敵……


    “你……”


    疑惑地看向身邊一臉堅決的家夥,雲無言不解,按理說依著皇甫肆狡猾陰險的個性,這種便宜絕對會占的。


    最後,無論魯直怎麽推讓,皇甫肆還是堅持付了銀兩,雖然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抱著琴回到客棧,雲無言終於忍不住詢問道:“為什麽要自己付錢?”


    “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皇甫肆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怎麽說,最後卻答非所問地道。


    貌似不是什麽節日,也不是這家夥生辰,想不出來……


    “唉,今天可是你的十五歲生辰,雖然沒有及笄禮,禮物還是要送的。”


    這琴可是禮物啊,代表著他的心意,怎麽能讓別的男人付錢?


    “我忘記了。”


    驀然抬頭,眼神中閃過萬千情緒,最終又恢複了平靜……今天第二次,雲無言微笑著道。


    不去想皇甫肆怎麽知道她的生辰,她隻是盯著桌上的琴,忽然發現琴身上的圖案其實是兩個字……


    這架琴,比被自己摔壞的鳳尾琴好上百倍,那晚彈琴的時候,這人就躲在樹上。


    十五歲的生辰,在她以為沒人在意的時候,居然收到了禮物,還是琴……


    出神地看著她嘴角比之前更甚的笑花,皇甫肆覺得就算是再花十倍的銀兩也值得。那晚被摔壞的鳳尾琴,是雲無雙及笄禮時,雲傲天千金所購。而麵前的少女,值得更好的……


    “以後若是忘了,我會幫你記著。”


    每年的這一天都提醒她,每年都一起過,每年都送她禮物,讓她一年比一年開心……


    “好……”


    雲無言有些遲疑地應道,如果沒有意外,她和皇甫肆應該會做一輩子的夫妻。


    心裏卻悄然豎起防備,這家夥從來不肯吃虧,這樣的討好,他打算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


    不過,她忽然發現,這家夥笑的時候還算順眼。


    路上背著兵器的武林人越來越多,武林盟主選舉大會前一天,一輛馬車停在了盟主南天的山莊大門前。


    “這是我們的武林帖……”


    黑色駿馬上坐的女子姿色很普通,隻有那雙大眼極為靈動,笑的時候嘴角微翹,煞是可愛。


    “請進……”


    那守門家丁接過帖子,看到背麵龍飛鳳舞的“南”字,立刻變得恭敬起來。隻有盟主的貴客,才會有這種特殊的帖子。


    一旁兩個背著劍的青年見那守門家丁態度大變,也約略明白是怎麽回事,不約而同向那女子看去。不期然,撞進一雙冷沉的眸中,一股寒氣開始從腳底蔓延。


    從黑衣男子的打扮可以看出他隻是隨從,兩人好奇心更勝……有這麽可怕的隨從,馬車裏的貴客不知道是何等人物?


    馬車一直駛進山莊別院,也吸引了眾多武林英雄的目光,待馬車停下,眾人的視線都落在那微微飄動的車簾上。


    一個相貌平平的白衣男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那張臉沒有任何特色,是那種丟進人堆裏就找不著的類型。身上卻有種精明而又儒雅的氣質,看起來不像是武林人士,反倒更像做生意的儒商。


    眾人心中一陣失望,正欲四下裏散開,卻見那男子再度將車簾掀開,溫聲笑道:“夫人,我們到了。”


    繡著流雲的繡鞋上綴著小粒明珠,華麗的紫色飄帶映入眼簾,緊接著一個女子低著頭從馬車上跳下來。


    “二嫂,我就知道這件衣服適合你,簡直就是冠絕天下,那什麽蘇蘇啊煙嵐的,給你提鞋都不配。”


    馬上的女子一臉得意笑容,語氣無比自豪。


    眾人聞言,嘴上雖沒說什麽,臉上卻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蘇蘇和煙嵐並稱梵南雙姝,是現下最負盛名的歌姬,姿色才藝皆是人間難尋。這紫衣女子就算再漂亮,也不可能像馬上女子說的那麽誇張。


    雲無言麵無表情地抬頭,心裏卻無奈地歎氣,身上衣服繁瑣又行動不便,偏偏宓兒死求活賴一定要她穿。


    “二哥你看,那些人全都呆了。”


    清和公主笑的愈發得意,當初她一眼就挑中這件衣服,沒想到這麽合適。有些時候不但是人挑衣服,而衣服也會挑人,若是一般人在這件華服之下自身反倒會黯然失色。


    無論男女,全都屏氣凝神地望著抬起頭的紫衣女子,那梵南雙姝,果真無法和她相提並論。


    若說容貌蘇蘇和煙嵐未必會輸,關鍵是氣質,這天下女子或妖嬈或嫵媚或純真,皆是一目了然,然而麵前的女子卻大為不同……她麵貌清麗絕倫,表情卻極為淡漠,乍看倒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隻是那雙漆黑眸子裏卻隱隱透出一種邪惡之感,仿若看一眼就會被她帶進無間地獄。這種亦正亦邪的美,明明不相容,卻神奇地融合在一起,瞬間勾走人所有心神,讓人在極樂和地獄中徘徊……


    “走吧。”


    眾目睽睽之下,皇甫肆徑自上前牽起她的手,麵上溫柔笑意不減,心中卻無限懊惱……易容後的無言,是如此令人驚豔,說是易容,也不過是將她臉上的疤痕暫時遮掩起來,當初無言從屋裏走出來,他和宓兒、雲一全都看呆了。


    如今他的心情就像是一個守財奴,生怕寶貝被人搶走,隻想把她藏起來。可惜,以無言的性子怎麽可能乖乖被他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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