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傲天沒有想錯,這家賭坊的確不一般,它是屬於六月雪的,應該說所有的賭坊現在都歸到了六月雪的名下。雲無言離開京城時,把京城裏的生意交給了雲一,而事實證明他確實有著很高的商業天賦。


    “雲相,有什麽話,到府衙去說吧!”


    雲一盯著半蹲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他就是這世界上讓主子最痛恨的人。連帶著,自己看著那張還算英俊的臉孔,也覺得醜陋起來。


    “如果你真的打算送他去見官,也就不會等到我來了。”


    雲傲天拍拍兒子肩膀以示安慰,抬眼看向一身黑衣的冷峻男子,十分平靜地道。黑衣男子長著一張極為俊美的臉孔,可卻透出一種讓他極度痛恨的漠然,讓他不能不聯想到最近鬧出軒然大波的那個人。


    “很好,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你兒子沒錢還硬要在我們這兒賭,還持刀行凶,雖然不致死卻也成了重傷。就算你是丞相,也未必能保得了他周全。”


    雲一冷冷地道,心裏也不得不承認,雲傲天果然是個人物,遇到這種情況還能如此沉著冷靜。隻一句話,就逼得他不得不開門見山。


    “所以,我們私了,你有什麽條件?”


    若是旁人,雲傲天斷然不會答應的這麽爽快,可站在他麵前的黑衣男子光是在氣勢上就勝過常人十倍,浸淫官場幾十年他自然可以看出,對方不是在虛張聲勢,而是絕對的自信。


    “聽說雲家有一張鳳尾琴,就用那個來交換吧。”


    纖細食指在光滑的青瓷花瓶上流連數度,那難得勾起的唇讓他有片刻的怔愣,主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異常的輕鬆愉快。內容卻讓他帶著些微不解,隻是一張鳳尾琴?主子何時變得這麽好說話了?這種超乎尋常的“仁慈”,背後意味著什麽?


    沒有多想,雲一自然而然地照著主子說話的語氣道,那種不可一世的凡事盡在掌握的語調他也隻能學個七八分。


    “鳳尾琴?”


    地上的雲無憂臉色大變,不自覺看向雲傲天,卻發現他爹眼神也跟著起了變化。那張鳳尾琴,是姐姐十五歲及笄的時候,爹花重金買來送她的禮物,也是姐姐最喜歡的一張琴。


    如今那張據說世上獨一無二的琴,就在大娘的房裏。


    “能不能……”


    換成別的?比如金銀珠寶,珍珠玉石,或者比這更珍貴的琴也行。


    “那張琴,是魯大師最後的心血所製……我隻要這個,別的免談。”


    不待雲傲天說出來,雲一就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心下了然,那架琴對雲家果然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爹……”


    勉強扭著脖子看向雲傲天,雲無憂心裏矛盾的很,怕他爹同意也怕他不同意……


    “我這就回去取。”


    沒有等很久,雲傲天已經做出了選擇,一張琴和寶貝兒子的命,他當然選擇後者。就算這個兒子再不爭氣,以後還要靠他後繼香火—  “不行,我絕不答應,這是雙兒最喜歡的琴啊!”


    大夫人抱著那架古琴,死活也不肯撒手,無論如何她也不能把琴交出去。雙兒她……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若是人真的不在了,這架琴就是最後的遺物。


    火紅的鳳凰木流露著淡淡的華彩,琴弦被碰觸發出幾個單調的琴音,這弦挑動著大夫人的心尖兒,每響一下她的心也跟著抽搐。這張琴她每日都會細心擦拭,淚水也跟著流下來。


    “姐姐,琴不過是死物,難道一張琴還能比憂兒的命重要?”


    二夫人有些焦躁地道,想到兒子還在受苦,這話更加不客氣,恨不得上去把琴搶過來。


    “你就把琴給我吧!”


    雲傲天長歎一聲,語調也放柔了些許,試探地把手伸向鳳尾琴。這架琴的意義,他又何嚐不知?雙兒也是他從小疼到大的……隻是,現在也是迫不得已。


    大夫人呆愣地看著觸碰琴身的手,手上的力道不自覺放輕,有多少年了?夫君沒有這麽溫柔地同她說過話。可是,今天為了一把琴,他似乎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的神情。這種哄勸的語氣,卻讓她的心裏湧起另一波憤恨……


    “你真的想要這琴?真的想拿它換你兒子?好,那就拿去吧。”


    大夫人猛然鬆手,唇邊卻綻放出一抹笑花來,恍然讓雲傲天覺得那張端麗的麵孔倏然變得和她當年剛嫁進雲府時一樣美,然而也隻是一瞬。不過現在沒時間思考她話裏的意思,救憂兒要緊……


    “姐姐,你天天這麽睹物思人,無雙也不可能回來了,一把琴留著有什麽用?”


    二夫人挑著細長的眉叫出那一聲姐姐,尾音上揚帶著些微的不以為然,現在這個可憐的女人隻剩下一個可憐的正室頭銜,府裏真正做主的人是她。這麽些年,她終於能夠揚眉吐氣了……


    “拿去吧,全都拿去吧……”


    丈夫被搶了,女兒也沒了,如今還剩下什麽?那個女人搶了她的一切,很得意吧?


    雲傲天抱著鳳尾琴趕到賭坊,那黑衣男子果然說話算話,立即命人將五花大綁的雲無憂放了。


    “等等,希望以後你們不要再放他進來。”


    眼見黑衣男子打算離開,雲傲天出聲要求道。


    “還是管好你兒子吧……我們是開門做生意的,隻要有錢誰都能進來。”


    言下之意,若是雲無憂拿著錢來,他們還是照樣會招待。


    “逆子,還不走?”


    心知黑衣男子說的有道理,雲傲天根本無從辯駁,隻得把火氣出在惹下這場禍的雲無憂身上。


    雲無憂二話不說,乖乖地跟著雲傲天回去,經過這麽一番折騰,他的臉色到現在仍是青白交加,勉強撐到家裏就昏了過去。當然,有一半原因是為了躲避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家法。


    “不愧是魯大師的傑作,好琴。”


    雲無言隨意用手指撩動著琴弦,帶出一連串純淨的樂音,雲傲天送給女兒的及笄禮麽?再有一個月,一個月……她就滿十五了。


    “雲一,你還沒聽過我彈琴吧?”


    隨意地坐在窗前,兩腿交叉平伸搭在窗欞上,雲無言隨口道。


    “嗯。”


    望著月光下將身體舒展開來的人兒,雲一出神地道,他還從來沒有看過主子擺出這種姿勢……輕鬆而又愜意,一點兒也不像是她。這樣的雲無言,讓他感到陌生又不安……


    下一刻,琴音在屋中響起,迎著晚風傳送出去,顯得輕靈而空濛,讓人錯覺陷入夢裏。然而,這夢境卻是清冷寂寞的,帶著一絲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漸漸讓人起了寒意,心也跟著發涼。想讓人從樂聲中逃離,卻偏偏又舍不得。


    雲一悄無聲息地站著,凝視著撫琴的主子,他從來不知道她的琴藝竟然如此精湛,幾乎到了絕妙的地步。心裏早就有了了悟,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經無法從這人身邊掙脫開了。就算他跑的再遠,他的靈魂仍舊叫囂著要回來,回到她的身邊來,才能夠安然。


    “二殿下……殿下……”


    紅綃帳裏,芙蓉看著突然抽身的皇甫肆,欲望折磨的粉麵更加潤紅,她咬著唇瓣不知所措地喚道。明明剛才還好好的,這個男人怎麽就丟下她起來了?


    “回去。”


    淡淡地丟下兩個字,皇甫肆披衣下床,打開房門,夜裏微微濕潤的涼氣迎麵撲來。有人在彈琴?這琴聲意外讓他心裏的燥熱和煩亂平靜了下來。


    那琴音裏透出七分清冷和孤傲,三分脆弱和寂寥,矛盾而又和諧地雜糅著,卻讓他的心也跟著起伏。這琴仿佛彈出了他的心聲,透過他堅硬的外殼,不容拒絕地鑽進他心底,觸碰著那最溫柔的所在。


    他不自禁地地跟著琴音走,一直到了雲無言居住的院落前,他下意識躍上了院外一棵大樹,遠遠就看到坐在窗邊撫琴的她。而她的身後站著的黑衣男子,總是冷沉的表情變得柔和,眼裏依稀透出溫柔和眷戀……原來雲一對雲無言竟然是抱著愛戀的心情。


    心裏止不住的泛酸,雲無言撫琴,是為了他麽?雲一不僅僅是她的屬下?什麽時候,這兩個人居然這麽好了?


    忘了他正在生某人的氣,更可能是刻意忽視,皇甫肆決定從樹上跳下來,打破那兩人之間若有若無的“曖昧”。隻是他還沒有動作,就聽到砰地一聲響,有什麽丟到了院裏。


    琴音戛然而止,那架世上難求的鳳尾琴,就這麽被雲無言看似隨意地扔了出去,琴身斷成兩截,琴弦盡數崩斷。


    “雲一,很快就會有好戲看了。”


    看也不看那殘破的琴,雲無言心情愉快地道,轉身之前眼睛有意無意向皇甫肆暗藏的花樹瞄了一眼。


    隨著琴聲消歇,雲一已經收斂了所有的表情,再度恢複成大家看慣了的“木頭人”。跟著看向院外的花樹,眼底染上一抹複雜的神色,卻仍像往常一樣退了出去。


    “可惡!”


    皇甫肆低咒一聲,剛才四目相對,雲一眼中的敵意他看的是一清二楚……那是,為了雲無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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