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凱順著瓦礫開下去,車身開始劇烈顛簸,就像是坐在老式貨車上,我被顛的胃開始難受了。


    建築工地上的領導,大約早就聽到了五爺要來的消息,都站在大門口迎接。


    他們年紀在四十多歲左右,大腹便便,帶著安全帽,一身西服幹淨體麵。


    阿凱將車開過去,其中有個男人立馬過來開門。


    “五爺,你怎麽親自過來了,這種小事,交給我們來就可以了。”戴眼鏡的男人語氣殷勤輕鬆,似乎一點沒把墜樓案放在心裏。


    小事?


    我跟五爺同時抬眸看著他,因為這個措辭,心裏不是很舒服。


    男人瞬間就愣住了,察覺到自己說錯話,臉色白了白,五爺要下車,他立馬閃到一旁,他身後係紫色領帶的男人拽了拽他衣袖,小聲的責怪:“瞎說什麽啊,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嘴。”


    男人被訓的臉色漲紅,無言以對。


    紫色領帶男人看到我在車裏,立馬狗腿的從車尾繞過去替我開門,我看出他的意圖,自己先開的門,男人見到我,眼裏一亮,說話像是灌了蜜:“這位就是夫人吧,長得可真漂亮,早就聽人說夫人是個絕色的大美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擠出幾分笑,算是禮貌的回應。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辦事能力如何,但拍馬屁的功夫絕對杠杠的。


    我一腳踩著黃泥巴地上,上麵還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碎石頭跟木板,熾熱的陽光下,我們就像是被烘烤的魚,渾身都似乎散發著水蒸氣,張著嘴呼吸著滾燙的空氣,四周完全沒有任何遮擋的物體,熱浪正一波/波的襲來,這是工人們最真實的工作場景,一般人根本就待不下來。


    底層員工永遠都是最辛苦的,他們用勞動的汗水換來生計,辛苦又樸實。


    我抬頭看去,鋼筋水泥建築物的外麵,圍起了架子跟網,有不少工人頂著烈日,正在幹活,每個人的臉都被曬的通紅,大約是很少看見會有這麽多老總出現,幾乎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低頭看著我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是不是五爺啊?”


    “我也不認識啊,不過能讓老楊頭親自出來接的人,大概就是了,我瞧年紀也對的上。”有一個眯著眼眼睛打量著我們。


    “好事啊,是不是為了老高的事情來得?”另外一個疑惑的發問。


    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站在我旁邊的男人,衝上麵粗著嗓子吼道:“都不用做事啦?一個個都在這閑聊?”


    大家訕訕的收回視線,嘀咕了幾句,又開始忙碌起來。


    人稱老楊頭的包工頭,殷勤的搓著手:“五爺啊,您看這裏這麽熱,要不然,我帶你去旁邊的飯店去吧,到了之後再好好談,我早就讓那邊準備了飯菜,還有空調。”


    他一看就是很會討好上司的那種人,準備的麵麵俱到。


    這種喜歡耍小把戲的人,五爺向來最不喜歡了,我們才剛剛來,他就急於奉承,五爺肯定會不高興的,我抬頭看著五爺,他眉頭緊緊蹙著,捉摸不透的眼神掃視著老楊頭,我以為五爺要教訓他,沒想到他淡淡的看了老楊頭一眼,聲音波瀾不驚道;“大飯店,還是小飯店?”


    飯店的大小?


    這是一種新的考驗?


    老楊頭笑了起來:“接待您這樣的大人物,哪敢安排小的,我定的全新區周邊最大的飯店。可以同時接納好幾千人呢,菜色那叫一個絕~”


    我本來對這個大,沒有概念,聽他這麽一說,完全可以想象到了……


    “那就好。”五爺點點頭,然後抬眸看著他,聲音不鹹不淡道:“我很少會來這邊,剛好也快五點多了,我就抽時間跟大家吃個飯吧。”


    大家?


    聽到這句話,再聯想起剛剛的一係列對話,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老楊頭還沒反應過來,樂嗬嗬的拉著五爺上車,但五爺沒動,老楊頭疑惑道:“五爺……你這是?”


    五爺看著上麵還在辛苦工作的工人們,抬手指過去:“我說的大家,是指他們。”


    老楊頭瞬間就傻了。


    但話已經出口,不可能再收回去,老楊頭隻能一邊心疼自己的錢包,一邊叫車過來接工人們去吃飯,大家聽到五爺請客的消息,都非常的高興,將手頭的事情結尾後就來到了大飯店。


    飯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而且非常奢華,門口站著兩個保安,電子橫批上,還寫著施工隊的名字。


    我跟五爺先到後的,後麵是清一色的麵包車,我能數的清的都有十幾輛,後麵太遠了,我就無法統計了,這麽多人過來,十個人坐一桌,那也是非常龐大的數字,估計這頓飯可以花掉老楊頭一個月的工資了……


    “五爺,裏麵請。”老楊頭心疼歸心疼,但臉上卻沒表漏出來,站在門邊朝我們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其他幾個包工頭也畢恭畢敬的站在旁邊。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我們進了一個包間,布局非常清雅,偶爾可以聽見幾個從門邊走過的工人在談話。


    “走過五爺可真厲害,老楊頭可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居然能請我們在這麽高級的酒店吃飯,我怎麽都沒想到啊。”


    “是啊,這一頓飯肯定要花不少錢。”


    五爺一邊紳士的替我拉開凳子,一邊對老楊頭說道:“你讓外麵幾個人進來,我有話要問他們。”


    老楊頭一愣,似乎不大願意:“他們就是一些幹粗活的,整天就知道使蠻力,什麽都不懂的,五爺你要是想問,就直接問我吧。”


    五爺平靜無波的眼眸掃了他一眼,不帶任何情感與溫度,老楊頭被看的心裏發怵,立即改口:“我這就去,這就去。”


    他打開門,把站在外麵抽煙的幾個人嚇了一跳,老楊頭擠眉弄眼的:“你們快進來,五爺找你們有事。”


    他們啊了一聲,朝我們看了看,想也沒想就開始推辭,但被老楊頭訓了:“讓你們進來,就進來,哪那麽多廢話!”


    工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拘泥的坐在我們對麵。


    他們身上的汗水還沒幹,體恤衫的領口還帶著淡黃色的汗漬,頭發上跟臉上沾滿了做事時殘留的灰塵,一雙眼睛正警惕的掃視著我跟五爺。


    “你們別緊張。”五爺擺了擺手,服務員立即就來了:“給這幾位大哥上杯茶。”


    工人立即說道:“不用,不用了,我們自己帶了水。”


    他們十分樸實,讓人感覺很親近。


    “其實我找你們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老高生前的事情,還有他死的時候,都有誰在他身邊,當時的情況到底是怎麽樣的?”五爺不相信老奸巨猾的老楊頭,所以才找工人們了解實際情況,他們不會撒謊,而且跟老高是同事,平時走得近,大家也會更了解一點。


    有個留胡子的男人一聽到老高,臉色就沉了下去:“我跟老高認識好幾年了,他這個人性格非常開朗,不管遇到什麽事情他都是第一個趕過去的,心腸也軟……他老婆有癌症,家裏這幾年的積蓄都花在治病上了,為了能多賺一點錢,他平日裏都省吃儉用的,早上比我們來的早,晚上可能還會加班,我們這邊人都叫他拚命三郎……誰能想到啊,這麽好的人,就這麽突然沒了。”


    另外一個眼中有悲色:“他今天早上死的時候,我剛好從門口進來,就聽見砰地一聲,我心裏一下子就提起來了,然後我就找啊……找啊……然後我就看到……老高就躺在兩棟房子之間的地上,頭砸的……“


    他說不下去了,我也聽的渾身發麻,想到那腦漿四溢跟鮮血摻雜在一起的場麵,我胃裏就開始翻雲覆雨的,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懷孕的原因。


    五爺沉默的聽完,指腹摩擦著杯子的邊緣,眼神深邃:“當時為什麽不係安全繩?你們一般上班的時候都會係嗎?”


    工人們紛紛點頭:“剛剛開始做下麵幾層的時候,我們還無所謂,做到七八層往上的時候,我們都會係了,老楊頭是老人了,他怎麽今天就忘了呢……”


    大家議論紛紛時,服務員已經把菜全部端上來了,看著十分的精致,但我卻沒有胃口。


    “五爺,你就別操心了,這件事情,我會替你解決的,這菜得趁新鮮的吃,等會涼了味道就不好了。”老楊頭本來就不想讓五爺找工人談話,現在有了打岔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視頻資料,公司那邊有拷貝一份嗎?”五爺餘光掃視著他,沒有拿筷子的意思。


    老楊頭頷首:“有一份給警察帶走了,還有一份在公司。”


    五爺恩了一聲,徐徐道:“你帶去我看看。”


    老楊頭正準備夾紅燒肉的手頓住,砸吧砸吧嘴,不可置信的說道:“現在嗎?”


    五爺不理他,轉頭看著我,聲音輕柔道:“你就留在這裏吧,先吃點東西,我等會讓阿凱接你回去。工地那邊有點太亂了。”


    回去?


    一想起家裏的兩尊佛像還有梁小柔,我立即搖了搖頭:“我跟你一起去,萬一有什麽事情,我還能幫上忙。”


    五爺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以為他要拒絕,沒想到他卻牽著我的手站起來,老楊頭望著一桌子好菜,隻能咽了咽唾沫,跟在我們後麵朝大門口走去。


    門口處,傳來嘈雜的聲音,熟悉的讓我心裏一沉。


    消息不該……傳的這麽快啊……


    穿過走廊,我一眼就看見飯店的保安組成/人肉擋板,費力的阻擋外麵的人進來,胸口掛著相機的男女,不停的叫喊,有眼尖的記者看到我們,立即叫起來,將話筒伸到能力範圍之內,最長的尺度,言辭犀利:“五爺,你公司的員工不幸身亡。你還出入這些高檔酒店,是不是不過分了?難道說一條人命都不足以引起你的重視嗎?這件事出現的根本原因是什麽?請您給我們說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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