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飾流蘇,丹桂染縞素,芳馨不識來時路,輕撥箏弦黯然訴。宮闕入雲,月滿瀾霧,悄尋鵲鴻書錦付。久久憑欄,癡癡極目。但見梧桐,綠盡衫赭,迎風嗔怒。”


    輕柔婉轉的歌聲和著淒清的琴音,把司徒容若從甜香的夢境中喚醒,一個十六七歲身著絲綠羅衫的女子,娉婷玉立。雖不曾擁有綠靄夢境中少女的絕色仙子,確如一株逸世獨立的空穀幽蘭,娟馨持久清雅綻放。司徒容若不知不覺間從心底生出了一種十九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情愫。


    “公子鄙陋的琴音吵醒您了,昨日碧婉奉師命迎接公子,不想有事耽擱了,害您中了瘴氣,碧婉這廂給您賠禮了。”說著就盈盈一拜,容若趕緊從臥榻上起身雙手攙扶碧婉。


    “師姐就您多禮,都是小師叔頑皮,在山上四處設置五行奇陣,長老又責怪我服侍的不周,沒有隨侍在師叔身邊。我恐怕又要受罰了!”隻見一個明麗嬌豔的黃衣少女,手裏拿著一個漆紅的食盒,從鬆墨染就的圍屏後走了出來。


    容若見碧婉無奈的搖搖頭說道:“桔兒就你嘴貧,怎可論師叔的不是,戒律堂的地磚不咯腿了。”


    桔兒俏皮的伸伸舌頭,笑嘻嘻的央求道:“好姐姐我錯了.”又忙向容若行禮:“桔兒見過公子。”


    容若連忙向桔兒還禮又轉向碧婉深深的一揖。弄得兩個女孩子頓時臉都微微紅了,碧婉忙道:“公子您折殺我們了,您是師叔的哥哥,輩分自是比弟子們高。”


    容若暗道妹妹瀟瀟比這兩個女孩還要小,論上入門先後輩分也不能高出了這許多。碧婉見容若麵有疑問,體諒他的心情,便將知曉的一段往事細細的講與他聽。


    “十三年前師傅帶小師叔回來後,精心養育,可是小師叔在胎裏就染了毒,師傅配置各種奇藥毒素雖然控製住了,但到了五歲還不能言語,自是那時長得冰雪玲瓏感覺上卻形同癡兒。師傅擔心,竟違背了她老人家當年從師學藝時永不可重返師門的命令,尋找她當年的恩師,也就是我們的師祖。小師叔見了師祖,張開雙臂就讓抱,還出聲叫師傅。始祖稱奇想是與其有緣,於是就收師叔為關門弟子留在身邊授義。因心情大好也沒有責罰師傅的抗命之舉。師叔在師祖那裏一呆就是六七年,聽說那裏茫茫雪域,冰寒刺骨人跡罕至,想來也真難為師叔小小年紀經受得這般苦楚。半年前師祖飛鴿傳書,說師叔走失如若未歸立刻去尋。”


    “師姐你在聰明你也猜不到師叔為何走失?”桔兒插嘴說道。


    “是呀?那時師傅帶著我們幾個人下山找尋師叔,我想問又怕惹師傅她老人家不高興。”


    “哦,舍妹原來一直不曾在這山中修習遠去雪域還曾私出師門走失過。”


    碧婉默默的點點頭,倒是桔兒慧黠的道:“我聽小師叔說,她是不小心闖了大禍,擔心受罰偷偷溜出來的,雖然可以打聽路徑回棲霞山或者回司徒府,想想都不親,就在外麵混玩了,後來被師傅尋到才不得不回山上。”


    司徒容若聽碧婉說起小妹從小羸弱受苦,又犯錯怕罰逃出師門,桔兒又道“想想都不親”,想她無處可去時竟未曾想到回家,自己十幾年都沒有給過妹妹一絲親人的關愛,如今……心中不覺已百味萌生,慚愧萬分。


    碧婉見司徒容若麵色尷尬,忙岔開話題向桔兒言道“司徒公子在山中受困餓了一天**,還不把你送來的吃食呈上,在等會子怕是要涼透了。”桔兒靈巧的將食盒裏的菜肴擺在八仙桌上。乖巧的道:“山野粗食請公子見諒,您山下的仆從早已安排妥當,我和師姐有事就先退下了。”


    容若一麵道謝,一麵才想起昨日因為覌主隻讓他一人上山,就讓隨同的管家吳伯和軍中的侍從在山下的清風觀等自己和妹妹。


    容若坐下,見桌上擺著什錦豆腐、素炒青筍、西瓜凍粉、水晶紅果四樣小菜,還有一大碗白米飯和一碗蘭花豆腐湯。雖不是珍饈美味卻是難得的精致典雅,頓感腹中饑餓,便痛痛快快飽餐了一頓。放下碗筷,見兩個俏生生的小童進來收拾,並奉上茗香的茶湯。


    容若飲了口茶,想詢問何時拜會覌主好迎妹妹家去,碧婉和桔兒已經進來了,想是她們怕自己不自在一直在外間恭候。


    碧婉先道:“公子請隨我們入山吧。”


    走出房門容若才發現,原來這是昨日自己經過的一處閣樓,名曰“伴月”。因四處路徑變幻,走來走去隻覺得距離越來越遠,因此未曾走進探看。


    司徒容若跟著碧婉和桔兒從伴月閣旁邊的一側小徑上山,一路上山勢越來越陡峭,卻見兩個女孩箭步如飛,起伏之處也不攀爬直接騰躍而過。容若怕自己一個大男人被兩個弱質少女落下,便拿出了全部的本事,暗暗提氣施展在軍中多年練就的速行之功。碧婉見容若的功夫不弱,便放心的同桔兒一樣把師門淩波飛花的輕功施展得淋漓盡致。


    “棲霞高、高插天,百裏雲煙連,盤空千萬折,奇峰開青蓮。”容若從碧婉的歌聲中聽出她暗中在告訴自己棲霞觀的路徑艱險難行,擔心自己內力不濟,讓自己注意保留體力。不由得心中生出溫暖。


    桔兒本在前麵一直引路飛馳,不曾言語。這時開口道:“公子等我們過了飛仙洞到了瀟音閣就離棲霞觀不遠了。”


    “我急著見舍妹,害得兩位姑娘受累了。”


    “公子客氣,我們在山中早已習慣了。師叔因身體有恙,需師傅運功調理。師傅才請您先到觀中兄妹相聚,另外到了棲霞觀也另有捷徑出山。”


    容若聽碧婉說妹妹身體有恙,又想起她在母體內中毒的原委。心想妹妹命大得以活下來這十幾年不知受了多少病楚。不禁對未見麵的小妹從心底深處憐惜擔憂起來。


    大約趕了一個多時辰,他們一行來到一片樟木林,碧婉拿過一粒綠色的藥丸讓容若服下,並解釋道:"這林中的魔鬼樟比公子經的瘴氣要厲害許多,給公子飲用的解毒香茗公子隻喝了一口怕是受不住的。"容若稱謝,心感體貼。


    跟著桔兒繞來繞去就進了一個黝黑的石洞,好在洞內幹爽又有碧婉用點燃的鬆明火把照亮,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就出了飛仙洞。接著的一段路竟是立陡立崖的峭壁,幸好有斧痕相鑿的山階,旁有鐵索相橫,不然以容若的輕功絕難攀越。


    過了鐵索山崖,轉眼間是一片佳木悠悠馨香濃濃的瓊麗景致,一幢的精致的木質高閣在竹籬花障的掩映下,飛簷層疊輕霧圍繞猶如天外仙境一般。


    桔兒看容若驚歎於眼前的美景,嫣然一笑,接著說道:“公子這就是瀟音閣,其實這裏以前叫儀萊閣,大師姐說師傅高興見小師叔會說話了,就把師叔居住的這處改了稱謂。”


    “嘻嘻……自從有了‘音’就聒噪得不得了,此音非彼音也。”容若難得見碧婉女兒態十足的說出一番話語來,不覺得也跟著笑了。


    "司徒公子真壞,和師姐一起奚落我。”


    容若不知桔兒為何嗔怒,忙道“不敢--不敢!”碧婉在一邊捂著嘴偷樂。


    桔兒見他不知就裏解釋道:“小師叔不在山上的時候,大師姐、六師姐和我在這裏看屋子。大師姐說我吵,六師姐說我是小烏鴉。”桔兒說著不滿的翹起了小嘴。


    容若看著姿態婀娜的兩位少女,隻覺得山川鍾秀,養出來的人兒竟都是這般的美好。


    三人小駐片刻,繼續趕路。一路上桔兒打開了話匣子,讓剩下的路途平添了些許樂趣。到了棲霞觀,隻見棲霞觀四周開闊明朗,遠處望去是環水而見的村落和浩瀚的碧濤。


    “碧婉姑娘,在下上山時曾走百餘裏,未見有山水湖泊,清風觀左右也是陸路不見有河流分布,難道這時所見乃山間幻境。”


    碧婉難得容若主動稱她名諱,不覺有些羞澀之態,輕柔的答道:“公子並非幻境。這裏是鄰郡毓婷湖的支流,下山行水路,因三麵環山四季如春,這裏的村民以捕魚為生。我們經過的飛仙洞其實是一道天然形成的山隧,您在不覺間就已經行過了三座山。棲霞觀因是棲霞峰上其它幾處觀宇的主觀所以以棲霞命名,其實是坐落於這佫憶山上,山下水路被山體封住並不延綿,因此公子在棲霞山清風觀時不曾見到這般景致。”


    “原來是天地造化、鬼斧神工!”司徒容若感歎道。


    走進棲霞觀,隻見如宮殿般巍峨壯觀的廟宇,用特殊的巨大白石壘砌而成,在陽光的反射下散發著灼人的光芒。觀門前不是常見的石獅,而是一人多高的七羽鳳凰,周身為白玉雕就,眼睛用黑曜石鑲嵌而成,左側鳳凰低首凝姿像是陷入了難解之事,右側鳳凰展翅欲翔,鄙倪著世間萬物。殿門兩側的對聯竟是用佫皌族的文字寫成,大意是“古今興廢了若浮雲,青山綠水則固安然。”


    因容若隨同父親戍守邊陲,曾修習過頊國的文字。佫皌在一百多年前曾與頊蕪兩國三足鼎立天下,後被頊國吞並成為頊國境內的一個民族,由於戰亂和頊國軍隊的肆意屠殺佫皌族恐怕早已滅族。


    “這是頊國境內佫皌族的文字麽?”容若問道。


    “公子真是博學多才,不但這是佫皌族的文字,還有佫憶山的稱謂都是為了紀念大殿內供奉的佫皌族的傳奇公主。”


    碧婉見桔兒說話不加思索,言語冒失忙解釋道:“在五十多年前這裏原不在我朝管製內,原屬頊國。這座觀宇大約建於那時,想是佫皌族遺民為紀念因捍衛疆土壯烈犧牲的月魂公主,門前的玉鳳想是希望公主如鳳凰般浴huo重生吧。”


    桔兒咬了下嘴唇,眨了眨眼睛,向碧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容若見桔兒的表情,想是因自己是朝廷中人,頊國和蕪國又時有戰事發生,此處閉塞怕朝廷敏感。所以棲霞覌主一項嚴禁上山路徑,想必此處山下的水路外人也是無法通過的吧!


    見到大殿正中那美輪美奐的月魂公主,容若的眼眸癡癡的凝望著,心道在綠靄夢境中仙子與我相見是要給我以何警示?於是恭恭敬敬的跪在殿前的蒲團上叩頭。


    碧婉見容若至誠的行跪拜之禮,就從側案上取來三支馨木香待容若禮畢就遞給容若,請他上香。


    一個青衣小道姑伏在碧婉耳邊不知說了什麽,碧婉就讓桔兒回瀟音閣去收拾兩人的行裝,又引著容若出了大殿去見師傅師叔。桔兒在兩人身後咕咕囔囔的嘮叨,碧婉轉身笑著安撫道:“師叔家去了,公子定會隨著妹妹的性子肆意玩樂,我們跟著不用在受這山上的許多規矩。師叔為師祖親傳弟子,高興時在提點你一兩招,到時你的武功怕是比大師姐還高,你還不開心?”


    容若聽碧婉說她將和桔兒隨同瀟瀟返家,不禁喜悅萬分,又怕話多唐突就順著碧婉的意思鄭重的點頭。


    其實桔兒不願意隨同師叔下山原本有其道理。


    覌主尋回瀟瀟後,怕她由著性子說不準什麽時候又跑到哪裏玩樂,因桔兒開朗想著能和她玩在一起也可穩住瀟瀟。誰想瀟瀟頑皮總是捉弄桔兒,桔兒也不氣惱體諒她小孩心性,瀟瀟覺得沒意思,就玩些別的花招。觀內茹素瀟瀟吃不慣,悄悄捕些山雞野兔考著吃,覌主對瀟瀟早已疼惜入骨,又是吃食上的事就當不知道,還放了些香辛調料在她可見之處。這下卻助漲了瀟瀟的氣焰竟在廚房熬了一大鍋的山兔野雞湯將肉藏在弟子們的飯食中。年齡小不懂事的也就喜滋滋的悄悄吃了,老成些的一猜就是調皮的小師叔所為就偷偷把飯倒掉了,戒律堂的弟子因責任使然忍不住就告訴了長老。長老不敢罰瀟瀟就抓住了桔兒這個替罪羊代為受過。瀟瀟不服氣從此變著法的折騰,害得這寧靜的清修聖地隻差雞飛狗跳了。桔兒屢屢因瀟瀟受罰可見有人接她回去,本是高興萬分的,哪成想師父因擔心小師叔體弱,又恐回司徒家被人欺辱就讓粗通岐黃之術的六師姐和她跟隨。


    桔兒本是不高興的,想著師姐的話又開心起來,就興匆匆的領著小道姑收拾行裝去了。uu看書 .uukanshu.c


    容若碧婉二人穿過回廊就到大殿後麵的正房,一個膚若凝脂,黛眉杏目的俏麗道姑,一麵打著簾子一麵向裏麵說道:“師父司徒公子到了。”


    忽的一團裹著白衣的小人像雲霧般飄了過來,隻把容若弄呆了,竟是他疑似夢中所見的仙女。


    “壞哥哥—破哥哥你怎麽從來都不看瀟兒?”說著就親昵的拽著容若的衣袖拜見覌主。


    容若回過神兒來,向覌主行了一個大禮。覌主上了年紀的,慈眉善目,手執拂塵,自是仙風道骨觀之可親。覌主見瀟瀟纏著容若調皮就叫來雨桐、佳顏兩位弟子陪她整理歸家的物事。


    “司徒公子貧道以收到了令尊的飛鴿傳書,隨不忍小師妹就這樣回府,但天地間萬物自有緣法。我本善於扶乩之術,此次師妹下山吉凶難料,還請公子念在血親之情善加庇護。”


    容若想道長恐憂慮母親十三年前所行之事,便道“覌主放心容若定會盡全力維護妹妹。”


    覌主請容若飲茶,又談了些瀟瀟在雪域學藝、就醫之事。就見小道姑進來說道:“師父一切都備好了,小師叔性子急已在小舟上候著了。”


    容若和覌主到外麵就見桔兒和碧婉在和師姐妹們辭行。


    一行人很快下山,山下碧波蕩漾,輕舟林立。瀟瀟站在船頭手執一束桃花,拈下花瓣讓其隨意的飄在水麵上,白色的紗衣在微風的吹拂下起伏,如淩波仙子般欲乘風歸去。


    瀟瀟向師姐告別,不似剛剛那般頑皮,臉上浮著淡淡的憂傷,覌主又叮嚀了碧婉和桔兒幾句,就示意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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