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峰,登天頂。


    幾千級的石階上傳來一個單調的腳步聲!


    一黑衣男子緩緩登山,在經曆了三個時辰後終於踏上最後一級石階,此時天色已然向晚,暮色黃昏將一縷餘暉投在了登天頂的屍解洞緊閉的石門上。


    石門前站著三男三女,望著那黑衣男子露出低沉的恨意,眼中卻隱藏著一抹警惕和驚懼。


    隻見來人上身一件黑色緊身無袖短袍,後擺很長直到膝蓋,下身穿著件寬鬆的黑褲,小腿上綁著金色綁腿,腰束紅帶,頭發很長很亂,很油很髒,在腦門上卻纏著一條黑布,上麵隱約有暗紅色的血跡。


    他一步步走上石階,雙手一手握著一柄劍,一隻手拖著一杆長槍!劍上有血,槍尖上纏著一縷染血的頭發。


    石門前的長髯中年看見他手中的一劍一槍,不由得為之色變,“驚雀,飛龍!”


    這兩件兵刃正是他師兄和師姐的本命法寶,也是威力最強的兵器。


    “你將我大師兄和三師姐如何了?”


    “死了!”男子淡淡說道。


    “你----你殺了他們!”


    來人停住了腳步,卻沒回答他的質問,他隻是抬頭看了眼六人身後的石門,又看了看石門旁的石碑,“屍解洞----這便是仙人峰的禁地屍解洞麽-----”


    他沒理會那六人,徑直往幽靜的古洞中走去。


    六人中最年長的那位長髯中年一步擋在他麵前,厲聲道,“柳無道,我仙人峰和你羅刹峰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闖山殺人,難道還想進入我宗門禁地不成?你也未免太過霸道了吧!”


    柳知返收回目光在他身上看了一眼,“你師兄師姐擋了我的路,死了還不是活該嗎?你擋你也死!”


    “宗門禁地,就算身死也絕不能讓外人踏入半步----”長髯中年厲喝一聲,祭出法寶混元霹靂劍,一柄攜帶著雷火電光的紫色長劍從他身後劍鞘中飛出,“仙人斬龍!”


    紫劍攜帶霹靂雷霆直奔柳知返擊來,柳知返抬起左手的長槍,調轉槍頭對著那長髯中年男子揮手扔了出去!


    混元霹靂劍在半空驟然間戛然而止,雷霆電光盡數消退,長髯男子被長槍釘在了那塊石碑上,瞪大了眼睛看著柳知返,死不瞑目。


    柳知返轉頭看了看剩下五人,問道,“你們師祖不死道人風竹雪是不是就在裏麵閉關?”


    登天頂一陣風吹過,回答柳知返的是一條藍色的絲帶,六人中一個年輕女子咬牙舞著絲帶往柳知返身上纏去。


    柳知返眼神一暗,另一隻手中的寶劍驚雀在他手裏寒光一閃,一聲慘叫,那女修士腦門兒被長劍穿透,鮮血和腦漿染在了她的法寶碧海綾上,將藍色的綢帶染成紫色。


    他轉頭看向剩下的四人!


    四人麵如土色,額頭汗水直流,一個最年輕的少女澀然點了點頭,“是!”


    “聽說你們仙人峰有一件異寶,名為‘歸墟古棺’,人的屍首放入其中能不腐不朽?”


    那少女張了張嘴,臉一白沒說出話來,柳知返嘴角動了動,皺眉露出不滿之色,手中的劍緩緩抬了起來,這時另一個師兄模樣的人擋在她麵前說道,“屍解洞是石門禁地,我們也未曾進去過,隻知道始祖在裏麵閉關,有沒有歸墟古棺我等也不知道,你去問問師父他或許知曉!”


    柳知返皺了皺眉,“想不到被我吸幹真元燒成灰燼的那老女人是你們師父----”


    “師父她被殺了----”女修士大吃一驚,驚呼了一聲,“娘----”眼睛一翻便暈了過去。


    柳知返沒理睬這幾人,走到屍解洞前抬頭看了看。


    手中的驚雀劍一劍劈了過去,石門從中間裂開,驚雀劍劍刃卷曲光輝黯淡,石門過了片刻才從兩半變成幾十塊碎石散落在地,柳知返邁步進入昏暗無光的古洞。


    古洞很古老,有淺淺的水流聲和水滴從石柱上滴落的聲響,顯得裏麵越發地寂靜,一股涼氣從裏麵撲麵而來。


    屍解洞並不是很深,比柳知返想象的要淺的多,也小的多!裏麵很暗,唯一的一束光芒是從石洞上一個細小的縫隙投進來的一縷陽光,照亮巴掌大的地方。


    但柳知返卻看清了,那束巴掌大的陽光投射在一座青銅古棺之上,銅棺並不是很大,剛剛好能躺進一個人的大小,上麵刻滿了古老的符篆和符號,有些符號就連知曉古代文字的柳知返都不認得,整個銅棺散發著徹骨的寒意,這洞中的冰寒正是從銅棺上散發出來。


    他走到銅棺前,接著那抹微弱的光芒仔細往銅棺上看去,他伸手將銅棺的蓋子推開了!


    一聲沉悶的聲響,這銅棺不知多少年沒被動過,棺蓋和棺體之間幾乎都被灰塵封住,棺蓋被柳知返推了下去。


    露出裏麵躺著的那具不知生死的幹皺身體!那是一個瘦小枯幹的白發老人,身上穿著華麗精美的衣服,隻不過這衣服在空氣之中眨眼間就化作了灰塵,露出老者一身灰黑色幹癟的皮肉。


    柳知返覺得這是一具屍體,於是他伸手去拉那幹屍的手,想將他從棺材裏麵扔出去,這時忽然那幹屍一般的身體忽然說話了。


    那聲音就像一塊千年的皮革被沙漠上粗糲的風吹響!


    “老夫已經在這屍解洞中閉關一百五十餘年,想不到這一百多年間,天下竟出了你這般年輕的邪道高手!能孤身一人殺上仙人峰,來到老夫麵前!這般修為也是不凡了。”


    “你能走到這裏,說明我那些徒子徒孫不是死了就是敗在你手,老夫早就不再過問後輩之間的事情,但你如此欺辱我仙人峰,視我等於無物,這般乖張霸道,老夫卻不得不教訓你一番。”


    柳知返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那幹屍接著說道,“看你氣息,想必是羅刹峰的人,羅刹峰的羅刹焚脈經陰毒詭異,冠絕天下,但天下人隻知羅刹焚脈經‘焚脈毀宮仙神難防’,卻不識我仙人峰‘絕死脈’不輸羅刹焚脈經!”


    說著隻見那銅棺裏的幹屍忽然緩緩探出一隻幹枯的手。


    柳知返驟然間感到從那幹屍身上傳來一股極為濃鬱的死氣,這等死氣比之冥界鬼主手下那些鬼王也毫不遜色。


    那些無形的死氣極為陰寒,將周圍所有的生氣全部吸噬幹淨,古洞中不多的幾株發光的菌類瞬間枯萎,柳知返隻感到從自己體內湧出一道道生命之氣被他吸走!他被死氣籠罩,四肢百骸都被死氣鎖定,竟然無法動作半分。


    “就算司徒師隰也休想從老夫的絕死脈中逃脫,年輕人,你的氣息歸我了!”


    柳知返沒有躲更沒有逃,見幹屍探出一隻手臂,他也同時伸出一隻手,和那幹屍的手掌緩緩對在了一起!就好像輕輕的一個拍掌般輕描淡寫。


    一刻鍾後,屍解洞中走出一蒼白臉色的男子,身後背著一具青銅古棺,緩緩走下了仙人峰,仙人峰剩下的四名修士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驚愕,幾人跑進屍解洞,隻看見昏暗的洞中,散落著幾截幹癟枯幹的屍塊!


    屍塊兒好像被人生生撕碎,斷肢處還有黑氣隱約可見。


    青雲劍派所在雲霞山,終年濃霧不散,濕寒清冷,過了九月份傍晚時分的露水更讓人感到冰冷徹骨。


    兩名青衣侍女從後山頂一間竹屋中走出,一人手裏托著托盤,上麵是美酒佳肴,另一人轉身將門輕輕掩上,二人腳步輕盈走下蜿蜒的石階,轉過一條溪澗,麵前是一座霧氣繚繞的墓園,殘破古老的石壁聳立在墓園之中,斑駁的石碑上刻著青雲劍派先代劍修的名字。


    端著托盤的女人被冷霧打在身上,陰森的墓園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腳步不由得快了幾分,她歎了口氣說道,“二公子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他怎麽撐得住!”


    另一人縮著肩膀搖頭道,“不但不吃東西,還在這後山墓園中住了下來,聽別的姐姐說在這裏住的時間久了會被陰氣侵蝕身體生病的,真不知那司徒氏的二小姐有何等風采,竟讓二公子如此癡迷,連死了都為她守墓----”說著她臉上有些醋意和嫉妒地翻了個白眼。


    托盤侍女說道,“這話你可千萬莫要讓公子聽見了,否則他一定會拔了你的舌頭,這件事連宗主大人都阻止不了,可見二公子是鐵了心,哎----”她歎了口氣,“自打從滄帝城回來,整個青雲劍派都變了副模樣,二公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三小姐為了那個司徒氏的魔頭整天恍恍惚惚的,就連宗主大人也許久不曾出現,這樣下去真不知雲霞山會發生什麽事。”


    “我聽說宗主大人正在閉關,據說咱們青雲劍派的九嶷劍在滄帝城被人折斷了-----”


    她話沒說完,托盤女人便按住了她的嘴,緊張地說道,“這種事情可不要亂說,被人聽見了咱們都活不了!”


    她四下看看,寂寥的墓園並沒有第三個人,但她卻感覺越發地陰冷了,好像有一層壓抑的陰影正在向著他們逼近,“好冷,我們快點兒走吧,明天就不用咱們來送飯了----”


    兩人不再說話,加快腳步往前山正殿走去。


    青雲劍派墓園最偏僻的一個角落,有一座新墳,新墳沒有墓碑,卻有一杆招魂幡插在墳墓旁邊。


    招魂幡上不是經卷也不是白布,而是一件大紅的嫁衣,在濃霧之中顯得妖異而紮眼。


    新墳前嫁衣下,一男子跪在墳前,身邊放著一具青銅古棺。


    他雙手抓撓著墳墓的墓土,好像一隻瘋狂的野狗在刨著新死之人的墳墓,很快新墳就被他扒開,露出裏麵一具冒著寒氣的棺槨!


    他撫去棺槨上的塵土,看見了棺槨裏麵靜靜躺著好似睡著般的女子。


    那棺槨是半透明的,光滑如鏡,上麵寒氣氤氳,繞著棺材循環不止。


    南海千年寒玉,一塊價值千金,佩戴者自帶寒氣,站於烈火中而烈火不侵,被寒霜類法訣修士認為是極品的煉器材料,不止青雲劍派從哪裏得來如此大的一塊寒玉雕成了一具棺材!若是被那些陰寒類法訣的修行者得知如此大的一塊寒玉成了一具埋在地下的棺材,恐怕要大呼暴殄天物!


    黑衣男子伸手在棺材上按下,一團黑火從他手心燃起,瞬間將寒玉棺材包裹在內。


    半透明的玉棺上出現一道道裂紋,好似龜裂的大地,輕輕一碰便碎成無數失去色澤的碎塊。


    他將裏麵的女子抱了出來,然後緊緊抱在了懷裏!嘴裏不知呢喃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才打開身邊的青銅古棺,將屍體輕輕放了進去,然後背起銅棺消失在雲霞山後山無盡的濃霧之中。


    雲霞山墓園之中的小竹屋裏麵,忽然傳來一聲桌椅被撞倒的聲音,u看書 .uukansh.cm 一個人影撞開門衝了出來。


    隻見他形容枯槁,蓬頭垢麵,滿臉的胡子渣,身上還有一股汗酸味兒,他惶惶然四下看了一眼,然後瘋了也似跑向墓園那個隱蔽的角落!


    那角落是父親古蒼天不會注意到的地方,但卻是他心中最無法忽視的地方,他跑到那裏,隻看見一座被刨開的份,和一地紅色嫁衣的碎片!


    古霜凜癱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嗚咽地哭了起來,他的頭緩緩低下埋進了泥土中,渾身顫抖不停,聲音低沉好似一隻低聲嚎叫瀕死的狗。


    然而他哭著哭著,忽然聲音漸漸變得高昂,變得瘋狂而暴戾,變得越來越像笑聲,他竟然開始笑了,大笑,狂笑,怪笑----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輕盈的腳步,一個年輕女人手裏拎著一個食盒走進墓園,正看見他瘋狂的大笑,女人不由得嚇了一跳,“二公子,你怎麽了----”


    聽見呼喚古霜凜轉過頭,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那目光如同野獸!嚇得女人連連後退,古霜凜嘿嘿怪笑,紅色的眸子裏露出一抹淫邪的光芒,他兩步衝了過去將她手裏的食盒打翻!


    古霜凜的手指甲很長,裏麵塞滿了泥,他狂暴地撕開了女人的衣服,指甲劃破了她嬌嫩的皮膚,也折斷了他的指甲,一行行血痕在女人身上留下,不知是古霜凜的還是女人自己的。


    但他不在乎,他一邊大笑一邊將女人按在了地上,他不在乎這裏是青雲劍派曆代祖師的墓地,不在乎這裏是他親娘的長眠之所,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他現在是一隻隻有憤怒和狂躁,被欲焰燒光了理智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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