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酒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若是暢飲十壇也未夠,若是愁飲一盞足以傷情。


    柳知返說不出心裏的滋味,那種感覺仿佛在心裏打碎了一尊琉璃玉盞,碎片刺傷了心髒,每一陣回憶和心緒都引起一陣新的傷感和懷念。


    他沒說話,易琉璃也沒說什麽。


    很快一壇酒喝光,柳知返將酒壇放在桌上,撫著額頭晃了晃腦袋,覺得頭有些昏沉。


    易琉璃抿嘴一笑,“再來一壇?”


    柳知返想了想,點點頭,他還在很小的時候喝過一次酒,因此並沒有體會過真正酒醉的感覺,那種朦朧又自認為真實的感覺,很讓人上癮。


    “再來一壇也無妨!”


    易琉璃說道,“羅魔院沒有酒,螭魂院和下壬院倒是有不少?”


    兩人離開林夕小築,順著山間石階小路向山中間的螭魂院走去。


    夜風清涼,月光蕩漾,如水如紗,如風如華。


    山間很靜,能聽見風吹落樹葉,能聽見野獸在暗夜裏躡足前行穿過灌木的跫音,柳知返忽然停下腳步,沿著山間的石階向一側看去,從這裏能看見山中的那一座大湖。


    大湖如鏡,倒影這天空一輪孤懸的月色,夜風拂過湖麵吹起漣漪無數,湖畔有一人站在月色中,光影朦朧。


    易琉璃也順著柳知返的目光望去,低聲說道,“是司徒暮影!”


    “我過去看一看,酒就不喝了!”柳知返低聲說道,夜風吹過他的臉,已經讓他的酒意醒了八分,他覺得和易琉璃喝這麽多酒有些不妥。


    易琉璃歎了口氣,“那我自己去!”


    說罷她繼續沿著小路往螭魂行去,柳知返則看了看湖邊那道人影,思索了一下從側麵走下山峰,往湖邊去了。


    司徒暮影站在湖畔,月光將他的影子投的很朦朧,一身黑衣在夜色中更加陰暗,他的臉隱藏在陰影裏看不真切,也看不清眼眸。


    他背對月光,麵前是兩座不大的墳塋!墳前沒有墓碑,墳上也無青草。


    柳知返默默來到他身邊,看著那兩座墳塋默默不語,司徒暮影說道,“這座湖以前蕭柔最喜歡,我和她曾經在這裏夜談過不止一次!就是不知溫翠仙喜不喜歡這裏。”


    “溫師姐多半是不喜歡的,倒不是不喜歡這片湖,應該是不喜歡被葬在蕭師姐旁邊吧!”柳知返說道。


    司徒暮影抿了抿嘴,忽然說道,“我以前喜歡過蕭柔,隻是一直沒對她說過!我知道她也喜歡我,但也沒對我說過。”


    “那你現在說了嗎?”


    “我對她的墳說了幾十次!”司徒暮影聲音有些冰冷。


    柳知返笑了笑,就地坐在墳的邊上,“那溫師姐定然氣死了。”


    司徒暮影也笑了笑,“沒辦法,感情畢竟不能勉強,但我沒想到溫翠仙會為了我而死,我不喜歡欠人情,尤其欠女人的人情,但她做的很絕,讓我沒有機會還她!”


    “也許她並不需要你還她什麽!”柳知返說道,“雖然我對感情的事情並不太懂,但要我為了月嬋去死,我是肯的,而且也不需要她報答我什麽,你能這麽想,說明溫師姐的目的達到了,她應該會高興一點兒。”


    司徒暮影沉默了片刻,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轉頭對柳知返笑道,“我以前一直聽說最好的兄弟到了一起一定會談女人的,但我們兩個在這裏談兩個死了的女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柳知返搖搖頭,“不奇怪,談活著的女人會被人認作下流,談死了的女人才顯得多情善感,為人稱道。”


    這時從湖邊的小路上傳來一聲輕輕的腳步,一個女人的影子站在那裏,“說死了的人,手裏沒酒才是真的奇怪。”


    司徒暮影眉頭皺了皺,看向柳知返,“你什麽時候和她關係這麽近了。”


    柳知返聳聳肩,“隻是一起喝了點兒酒!你不信任她?”


    司徒暮影哼了一聲,“她還沒到讓我不信任的程度,隻不過我不怎麽喜歡她而已,因為她很蠢!”


    易琉璃提著幾壇酒走到湖邊,看了看兩人身後的墳,又看了看司徒暮影和柳知返,將手中的酒放在地上,說道,“司徒暮影,以前我和你是對頭,現在咱們都是羅刹峰的人,以前的事一筆勾銷怎麽樣?”


    司徒暮影沒說話,柳知返皺眉看著她說道,“我們兩個在談論已經死了的蕭柔和溫翠仙,這種時候你不該摻和進來。”


    “怎麽,嫌我大煞風景?”易琉璃有些惱怒瞥著他。


    “因為你是女人!”柳知返聲音刻板說道。


    “哼!”易琉璃坐下不再言語,柳知返拿起酒給了司徒暮影一壇。


    司徒暮影看了看易琉璃,忽然說道,“你喜歡他?”


    “怎麽,你不許?”


    司徒暮影搖頭一笑,“我不看好你,你爭不過司徒月嬋!至少你打不過她。你知道她為什麽很討厭我嗎?”


    易琉璃詫異地看他一眼,柳知返則低頭歎了口氣。


    司徒暮影笑道,“我是司徒氏叛逆,和她娘是不共戴天的仇敵這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更主要是因為我和柳知返關係好,所以她覺得我在柳知返心裏的地位似乎能威脅到她,你想她連一個人男人都妒忌,何況一個女人了。”


    他喝了口酒說道,“等她離開滄帝城找到柳知返,第一件事就是先殺了他身邊她覺得有威脅的女人,司徒月嬋不是一個溫順善良的女人,她控製欲極強,自己的東西別人看一眼,甚至想一下都不行,像極了她那個心狠惡毒的娘,我有時都在懷疑她對柳知返到底是真的愛還是過分的占有欲----”


    “喂,在我麵前你這麽說她,是不是太過分了!”


    司徒暮影說道,“難道你不覺得和司徒月嬋在一起很累嗎?”


    柳知返搖頭,很是不理解說道,“完全沒有!”


    “和她在一起我覺得最輕鬆愉悅,因為她了解我,知道我想要做什麽,我不喜歡做什麽。”


    司徒暮影無奈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好像說了句蠢話,於是仰頭喝酒不再理他。


    易琉璃撇撇嘴,“也或許哪一天我忽然又喜歡了別人,這也說不定的事情。”


    柳知返仰頭看著天空的星辰,羅刹峰頂的煞氣陰雲散去後,夜晚開始能看見星空,因為月色如華以至於星空黯淡,隻有幾顆疏星遙墜天邊。


    “西極洲靈氣越來越稀薄了!”


    “自從枯顏山地脈被帝釋王傘奪走,西極洲靈氣外溢,日漸衰敗,以如此速度的話,不過二十年西極洲將變成一處沒有絲毫靈氣的死地!”司徒暮影說道。


    “帝釋傘奪走西極洲地脈是為了借用地脈靈氣恢複自身巔峰實力,但地脈核心失去,其他三洲的地脈便似餓狼一般趁火打劫,大肆奪走西極洲的靈氣,這十多年來其他三洲的門派中出了不少天資驚人之輩,恐怕和這不無關係!”


    柳知返長吸了口氣,“羅刹峰要想延續下去,是時候遷徙整個宗門另尋山門所在了。”


    羅魔院議事堂,眾人圍坐一處,氣氛有些凝重。


    易春雲易秋水姐妹相對而坐,司徒暮影,柳知返,易琉璃,羅紅玉四人也在。


    易春雲說道,“羅刹峰門主一事,不能再拖了,西極洲靈氣越來越弱,羅刹峰要遷徙別處,沒有門主怎麽行?”


    易秋水斜眼看了看她,“這點我同意,隻不過這門主人選,誰都行,就是你不行!”


    易春雲皺眉惱怒地看著她,“我不想因為這件事再和你爭吵下去,我想羅刹峰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二人誰當門主對方都不會同意,所以門主隻能從弟子中選。”


    “好啊!”易秋水笑了笑,“我覺得我義子柳無道很適合!現在羅刹峰羅刹焚脈經境界最高的是他,而且殺羅門他也功不可沒。”


    易春雲轉頭看向柳知返,“這件事我罕見地和那女人意見一致,知返,你覺得呢?”


    柳知返沉吟一下,搖了搖頭,“我不適合當門主!”


    “怎麽不適合?你修為高,在羅刹峰威望也夠,除了你之外還有誰?你大師兄?如果他肯做的話現在也不用為難了。”


    柳知返說道,“我在天下正邪兩道樹敵太多,而且和滄帝城勢同水火,我當這個門主,以後羅刹峰弟子在外,恐怕再無寧日,暮影拒絕當也是這個理由,因此我們兩人都不適合!”


    易琉璃說道,“那何不在螭魂院的弟子中選一個!”


    羅紅玉捏著蘭花指笑了笑,“你別做夢了,螭魂院的弟子一來修為不夠,而來威望也不足,雖然有幾個實力不錯的,但又豈能服眾!”他轉頭看向易秋水說道,“母親,我雖然沒本事當這個門主,但你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女兒活著呢!”


    易秋水一愣,“你是說---青玉?她離開羅刹峰許多年了!現在外門弟子又有幾個認得她的!”


    這時司徒暮影說道,“柳知返,我不當門主不是因為我怕滄帝城因為我而遷怒於羅刹峰,別忘了兩天前羅刹峰殺死俘虜了正道聯軍一千餘人,羅刹峰和正道修行者之間的仇已經解不開了。”


    “我同意師娘和師伯的,羅刹峰門主,隻有你能做!至於羅刹峰弟子會不會在外麵被正道追殺,那隻能看他們的本事了,要是死在外麵隻能說太過廢物!”


    易春雲拍手笑道,“暮影所言不假,羅刹峰傳承從來不靠人多,就算隻剩下一人隻要修為能傲視天下,那羅刹峰傳承也不會斷絕,再者說了,羅刹峰最初道統源自後山羅刹化血尊下的石碑所銘刻古魔之力,現在你已經擁有了完全的羅刹之力,又是古魔殘魂之軀,你便是羅刹峰,除了你誰還能當這個門主!”


    柳知返看了看眾人,眾人都看著他,柳知返想了想緩緩點了點頭。“那好吧!不過門主事物還需要幹娘和師伯處置!”


    易秋水笑道,“那是自然,我和她誰都不服誰,所以才誰都不能當!至於管理弟子門人,早已輕車熟路。”


    “既然已經確立了門主人選,那咱們就該想想遷徙山門的事情了,天下雖大但想找一個靈氣充裕的立派之地卻是不易,西極洲已經不適合修行,東荒洲,南炎州,北溟海和中州,我們該往何處去?”


    “中州是滄帝城的勢力範圍,自然不能去,東荒洲是諸多正道門派所在之地,去那裏少不得一番苦鬥,我覺得北溟海和南炎州是個可選之地。”易春雲說道。


    她轉頭看向柳知返,希望由他來決定,易秋水也笑道,“無道,現在你是門主,失去北溟海還是去南炎州,就憑你一句話了。”


    柳知返眯著眼睛思索了許久,最後卻搖了搖頭。“這兩地皆不可去!”


    “哦?”


    他緩緩說道,“北溟海氣候寒冷,陸地稀少,僅有的幾處靈氣充裕之地早已經被知北宮所占據,加上知北宮管轄的仆從門派,想要從他們手裏爭奪地盤,殊為不易,南炎州的話,那裏常年幹旱炎熱,而且是天下‘陽長’之地,受太陽精氣最重,恐怕不適合羅刹峰陰煞法訣修行。”


    “再者說,我們能想到北溟海和南炎州這兩地,西極洲其他的正邪門派難道就想不到嗎?西極洲大小宗門數百,uu看書 ww.uuknsu此時全都湧入這兩地,必然引起當地門派的聯手抵製,而且西極洲門派之間也會因為爭奪地盤而起爭端,事關門派傳承恐怕就不是比出個上下高低就能了事,定是生死存亡的大戰。”


    “與其火中取栗,不如另尋他處!”


    “可現在還哪有別的地方可去?難道去海外尋找仙島?”易琉璃說道。


    柳知返往西方望去,笑道,“西極洲往西可不是天涯海角,我們何不去天下極西所在,穆蘭海海西之地!”


    “穆蘭海西!”


    柳知返點點頭,“穆蘭海西門派稀少,而且那裏靈氣蔥鬱,隻有一個大西國穆蘭氏最為勢大,我們和他們分享海西靈氣他們也不會太過為難,再者說,穆蘭海是一座天然屏障,西極洲能夠渡過穆蘭海的門派極少,我們也不用擔心和別人爭奪地盤!”


    “而且你和穆蘭皇朝的長公主還有舊情!”易秋水滿眼含笑道。


    柳知返搖頭笑道,“穆蘭蠻蛟隻是欠我一個小人情,不能指望她一個女人能幫我們多少!”


    柳知返嘴裏這麽說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他對當年救了穆蘭青鱗那點兒小恩惠早就忘了,但他並不了解西國修士對於諾言的執念,更不了解穆蘭蠻蛟這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在大西國有怎樣的能量。


    他之所以選擇穆蘭海西,其實還有一個私心,狐族遺裔狐靈雅她們還在沙昌城等著自己,狐靈雅要去穆蘭海西極西之地尋找妖族大聖隕落的聖山,渡過穆蘭海凶險重重,僅憑狐族自己的實力難以渡過,柳知返必須得護著她們平安找到妖族大聖所在的聖山,這是當時他答應了狐千壑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緋影魔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啼並收藏緋影魔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