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返打開白玉的盒子,拿出那顆紅色丹丸,他舉起丹藥對著燈火看了看,裏麵血管一樣的脈絡清晰可見,甚至有一絲絲脈搏般的律動。


    傳說丹道的最高境界能夠煉出人形的藥來,甚至擁有人類一般的智慧和情感,不過也許這隻是記載於古書上的神話,畢竟誰也沒見過。


    但柳知返這顆胎光元命丹的確有著一些生物的特性,他將藥丸捏在手裏,另一隻手拿過匕首在藥丸上輕輕一劃。


    那顆丹藥一下下跳動,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危險,在他手上掙紮,柳知返匕首一下子劃開,胎光元命丹裂成兩瓣,裏麵淌出汩汩紅色血一樣的液體,看上去遠比藥丸大小所能承載的更多。


    直到將綠色玉鼎裏麵的藥液都染成了紅色,那顆丹藥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皮,然後變成了灰燼。


    融入了胎光元命丹之後的藥液發出咕嘟嘟的聲音,冒起了氣泡,肉眼可見一絲絲紅色的液體正往司徒月嬋白嫩的肌膚裏麵滲入,沒入她的身體和血脈融為了一體。


    柳知返靜靜看了一會兒,雪白的肌膚浸在血紅的藥液,血紅的藥液撞在碧綠的鼎中,這場景有些美妙。


    他出了會兒神,然後就坐在司徒月嬋背後,拿出司徒月嬋平時最喜歡的木梳,緩緩梳理將她垂在鼎外烏黑濃密的秀發。


    司徒月嬋有著一頭星空般美麗的長發,一直垂到腰部以下,閃爍著淡淡熒光,仿佛一截精美的綢緞般,木梳在她綢緞般的頭發上劃過,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柳知返的動作很輕,極難想象他那雙握著饕餮刀,煞火森森,長滿了黑鱗和硬皮的那雙手居然也能做出如此輕柔的動作。


    一夜燭影闌珊,一夜靜默,柳知返就這樣保持著同樣的動作很久很久,目光溫柔,眼瞼低垂。


    直到夜半三更,漫天星火璀璨之時,他依然用同樣輕柔的動作,同樣溫柔眼神,靜靜陪伴著自己的摯愛。


    柳知返並沒有太多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話,他能這樣坐一輩子,隻要在司徒月嬋身邊,聽見她的聲音,聞到她的味道,感受到她的溫度足矣。


    司徒月嬋醒來的比柳知返想象的更快,離黎明還有一個半時辰的時候,鼎中昏睡的司徒月嬋忽然長長地呼了口氣。


    柳知返手上的動作頓止。


    司徒月嬋抬起手下意識去揉眼睛,但軟弱無力的手臂剛剛抬起就被柳知返按了下去,因為她的手被藥液浸泡了許久,藥液揉進眼睛會很辣。


    她眨了眨眼,茫然了刹那,忽然驚惶地大叫了一聲,“柳知返,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司徒月嬋仿佛被遺棄的孩子一樣伸出雙手在麵前胡亂摸著,但她此時身體非常虛弱,揮舞了兩下就沒力氣了,甚至連驚惶站起的力氣都沒有。


    “我在這裏!”柳知返趕緊抓起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臉上,“我在這裏!”


    她手上的藥液濺到柳知返的眼睛裏,一股辛辣至極的感覺讓他眼睛受到刺激淌出了兩行眼淚,但柳知返卻感受不到痛苦一般,隻覺得從心底傳來的喜悅讓他如釋重負。


    司徒月嬋在他臉上摸了摸,然後神色才安然下來,臉上的焦慮無助和驚惶失措瞬間逝去,安心地出了口氣,司徒月嬋這樣強勢的女人,偏偏依賴柳知返到了極點,一旦片刻找不到他就會慌亂失神,好像周圍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磨牙吮血的敵人,要吃她血肉。


    司徒月嬋左手抓著柳知返的手不肯鬆開,右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臉一冷忽然間大怒,“我怎麽光著身體,柳知返,你這混蛋色狼對我做了什麽----嗯?這黏糊糊的是什麽東西。”


    她食指在自己胸前抹了一下便往嘴裏送去,柳知返趕緊攔住她,“苦的,不要嚐了,這是藥!”


    司徒月嬋拉著長音嗯了一聲,揚眉道,“柳知返,你是不是把我泡在藥鼎裏給煮了?”


    “隻有這個辦法治傷最快,也最有效-----我不是故意要煮你的!”


    “哼!我說我怎麽感到自己好像掉進湯鍋一樣難受,這是什麽藥?”她鼻子嗅了嗅,“一股的血腥味兒,該不是你把我泡進什麽血裏麵了吧?”


    柳知返搖頭道,“不是血,是我在枯顏山煉的那顆胎光元命丹----月嬋,你感覺怎麽樣了,內傷好些了嗎?胸口還疼嗎?”


    司徒月嬋撫著自己一天比一天豐滿的胸口深深吸了口氣,又輕輕地吐了出去,確認胸口沒以前那中氣悶劇痛的感覺,才說道,“胸口不疼了,被蓮花君子震斷的心脈竟然全都愈合,而且經脈比以前似乎還穩固強勁了不少,柳知返,你挺有兩下子嘛,看來我這次因禍得福了。”


    柳知返臉色臭臭的,“這種福氣你最好一輩子不要再有下一次,你知道這兩天我有多擔心嗎?我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呢!”


    司徒月嬋纖眉挑了起來,臉色惱怒道,“呦嗬?行呀柳知返,你都知道和我抱怨頂嘴了,我剛剛傷勢好一點兒你就故意氣我,還給我臉色看,說,是不是趁我受傷的這兩天在外麵找別的女人了,那個女人是誰?”


    “柳知返,你這個沒良心的,我都要死了你卻還在外麵花天酒地,你滾出去-----”司徒月嬋噘著嘴要哭一樣的表情。


    柳知返撓了撓臉,“月嬋,你是不是睡糊塗了----”


    司徒月嬋氣鼓鼓的樣子,白嫩的胸脯在藥水中呼哧呼哧地顫動,但她臉上的惱火表情越來越怪,最後她忽然嘴角一挑,又自己咯咯笑了起來,張開雙手撲向柳知返笑道,“快點兒抱我出去,這藥湯又腥又黏,難受死了。”


    柳知返抱著她的纖細腰肢將司徒月嬋從藥湯裏‘拔’了出來,然後就手放進旁邊準備多時的浴缸,水一直熱著,司徒月嬋舒服地輕吟了一聲,這時她肚子咕咕地響了起來。


    司徒月嬋嬌哼了一聲,在他手上掐了一下,“你這小混蛋,你兩天沒吃沒喝了,我不也一樣嗎----”


    “不一樣,昨天我喂你喝了一大壺薄荷糖水----”


    看見司徒月嬋眼神一凝,柳知返趕緊閉嘴,司徒月嬋吧嗒吧嗒嘴兒,“我說怎麽嘴裏有點兒甜,呐,你過來一下!”


    柳知返湊近司徒月嬋的臉龐,司徒月嬋捧起柳知返的臉,在他嘴上深深吻了下去,柔軟的一條粉嫩小蛇順著她粉紅晶瑩的唇間溜到另一個幹裂的嘴唇裏麵,帶著一股涼津津的香甜玉液。


    “啊---呸!”


    “柳知返,你嘴裏怎麽又苦又澀,還這麽辣,你吃什麽東西啦?”司徒月嬋皺眉罵道。


    柳知返伸出舌頭手指在上麵抹了一下,然後重新舔了舔嚐嚐味道,“哦,我之前嚐試鼎裏的藥液到不到火候,就喝了幾碗藥,忘了漱口,你不說我都忘了,啊呀,真是好苦----”


    他重新又找來清水漱口,司徒月嬋惱怒自然也不是真的生氣,她銀鈴般咯咯笑了起來,跪坐在浴桶裏,雙手扳著木桶的桶沿兒,探著腦袋對柳知返說道,“柳知返,我們現在在哪兒?”


    “敵人老巢。”


    “哦,琅琊峰!你膽子不小嘛,沒我做幫手居然自己一個人就打了上來,這麽說你將琅琊峰那些狗崽子都扒皮抽筋了?”


    “沒有,我和他們達成了一個妥協----”柳知返輕輕吹著勺子裏的熱粥,然後送到司徒月嬋嘴邊,“小心,燙----”


    司徒月嬋張嘴將甜粥吞下,笑眯眯說道,“我猜得出來,一定是你動用了紫堯的妖力,加上一副不要命的架勢,驚動了琅琊峰某些老不死的東西,然後他們怕你困獸之鬥傷了琅琊峰的小崽子們,而你怕我的傷勢太重挺不住死掉,所以就暫時住手了----”她張開檀口將勺子吞進嘴裏,紅唇一抿就吐出光亮的銀勺子。


    她猜的都正確,因此柳知返隻是嗯了一聲。


    “知返,以後不許這麽拚命了,要是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被人切成幾十塊兒,我也會跟著你死掉的!你知道我很懶的,可不想一輩子都為了給你報仇東奔西走的。”


    “嗯----張嘴---”


    咕咕-----


    也許是看見司徒月嬋吃粥美美的樣子引起了柳知返身體的不平,他肚子也打起了鼓,司徒月嬋酸溜溜說道,“剩下的我不吃了,都留給你,省的某人總說為了照顧我,三天兩夜沒吃沒喝,到時候我可洗不清冤屈,還不得一輩子被人捏著把柄----”


    柳知返嘿嘿傻笑了兩聲,“沒關係,我煮了好大一鍋,咱們四個人都吃不完。”柳知返自己盛了一碗,放到嘴邊呼嚕嚕一口就悶了。


    司徒月嬋皺眉道,“你以前吃東西沒有聲音的,怎麽現在這麽粗魯!”


    柳知返臉紅道,“不怪我,是這粥----太燙了!”


    “白翎呢?”


    “她去外麵了,我想和你單獨待一會兒,就將她趕走了----”柳知返如實回答,司徒月嬋撅了撅嘴,蹙眉道,“你也太沒人情味兒了,我要是白翎心裏一定恨死你了----不過既然事情已經做了,那就這樣吧!其實我也想和你單獨在一起待一會兒,一天吧---十天,呃----”


    她從水裏站起,張開雙臂等著柳知返幫她擦幹身體,換上一身新的袍子,這些都是鶴白翎從琅琊峰找來的。


    兩個人相擁著躺在了石床上,司徒月嬋依偎進柳知返懷中,將頭埋進他的脖子下麵,雙手緊緊摟著柳知返的腰,恍惚的燭火將他們的影子投在石牆上,合為一體。


    感受著懷中溫暖而柔軟的女人,嗅著她的鼻息和身上女人特有的香味兒,柳知返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月嬋,你以後不要那麽大意了,下一次要是再出現類似的情況,我可沒第二顆胎光元命丹救你。”


    “對不起----”


    司徒月嬋少有地道了句歉,“我低估了蓮花君子那老猴子了。”


    “我原諒你了!”柳知返非常大度地說道,然後就被司徒月嬋一腳踢在了小腿上。


    司徒月嬋抬起頭,在柳知返嘴邊嗅了嗅,然後開始吻他,安靜而執著地吻他,兩個人的呼吸靜靜,夜色靜靜,燭火跳動幾下,流幹了最後一滴淚水,悄然熄滅。


    黎明破曉,琅琊峰傳來聲聲雞鳴,司徒月嬋不想起,賴在他身邊懶洋洋的聲音問道,“柳知返,現在我死不了了,你還要和琅琊峰拚命嗎?我先透個底,我短時間內還有點兒虛弱,不能幫你打架呦!”


    柳知返想了一下,神色複雜說道,“我幼年雙親亡故,這麽多年來背負血海深仇,若不是遇見你,不知我將是何等樣的境遇,但如今蓮花君子已死,殺了我父母的罪魁禍首鍾情也已經被我廢了,琅琊峰的修士我們也殺了不少。”


    “所以短時間內,我不打算繼續糾纏著琅琊峰修士,因為我還有更大的危機需要麵對。”他眼前閃過羅門老祖陰沉猙獰的老臉。


    司徒月嬋輕歎了口氣,“你說得也沒錯,背負著仇恨生活是很痛苦的。”她抿嘴笑了笑,“更何況你身上的麻煩已經不少了!”她在柳知返額頭上親了一口,“那就暫時先不管琅琊峰這些人吧!”


    柳知返點點頭,又將琅琊三劍請他做琅琊峰峰主一事和司徒月嬋一五一十地說了,“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他們三個沒安好心!”


    司徒月嬋冷笑一聲,“那三個老不死的當然沒安好心,這種伎倆還想騙咱們?西極洲地脈核心被帝釋傘奪走,現在西極洲修行界大趨勢是混亂,為了尋找和爭奪新的建派地點,西極洲修行者內部,西極洲修行者和天下另外四洲的修行門派之間爭奪隻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凶,而琅琊峰門主被咱們宰了,他手下的幾個主要的徒弟除了死了的就是變成廢人的,這種情況下,琅琊峰就算還能維持十二峰的地位,恐怕也已經是十二峰中實力最弱的一個。u看書 .uukanshu.c ”


    “而作為邪道門派,琅琊峰在正道和邪道中的對頭可不少,其實都不用我們動手,隻要我們將琅琊峰現在的情況散布出去,自有人幫我們除掉這些人,琅琊峰立派幾千年,在外麵流散著不少道統傳承,想要一舉將所有修煉蓮花劍訣的修士全都滅了不太可能,但搗毀琅琊峰,殺光這裏的修士還是有可能的。”


    司徒月嬋眼中閃過一抹精明的光彩,“琅琊三劍讓你做門主,不過是想拉虎皮做大旗,既利用你抵擋他們的對手,同時想借著羅刹峰的威風震懾一下正派修士,羅刹峰凶名赫赫,在正道眼裏可比琅琊峰凶惡的多地多,一個司徒暮影幾乎已經讓他們談之色變了。”


    “不過呢,我覺得先留著琅琊峰也有好處,等以後你和羅門老祖攤牌時,或者滄帝城派人對你動真格的時,也許能利用到琅琊峰的修士!”


    柳知返認同地點頭,將司徒月嬋緊緊摟在懷裏,“月嬋,你真是個計劃通!”


    “通你個頭,快去給我做早飯,打洗臉水,然後幫我穿衣服,等我和白翎吃過飯之後,咱們就離開琅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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