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束光照在了柳知返的臉上,很亮很暖,讓他仿佛繭中的蛹一般緩緩蘇醒了過來,耳邊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耳語,朦朧之中聽不真切。【最新章節閱讀】^^^百度&^^^


    然而這種久睡初醒般的悵然快意感覺,依然讓他舒服地長長出了口氣,那感覺好似窒息了許久的人突然站在雨後碧綠的山坡上,麵對著斜陽呼吸草木芬芳。


    在不久前混濛的夢中,他被身體中傳來的傷痛沉沉壓抑著,胸口好像堵著一團怎麽也傾倒不出去粘稠的淤泥,讓他憋悶又無可奈何,夢魘般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在那段黑暗無光的夢中,他好像夢到自己陷入一個晦暗而深沉的潭水之中,冰冷刺骨的水流浸滿了他的身體和魂靈,他在冰冷徹骨中下沉,向著無盡的黑暗深淵。


    他向下墜落,冰冷黑暗的水裏有一顆顆浮動的光點兒向著他聚攏,好像夜空中的螢火蟲,是黑暗裏唯一的光明,他欣喜地向著那些光點兒遊去,那些光點兒將他圍在中間。


    柳知返想要碰觸,卻根本抓不到,那些光點兒變成了一張張臉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欣慰有的憤怒,他似乎認識那一張張臉,卻怎麽也叫不出名字。


    他看到一張模糊不清的臉,那張臉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那張臉他感到陌生,卻又無比的熟悉,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源頭。


    他想要抓住它,撲向它,然而那模糊的臉卻隻露出一個微笑,便消失在陰冷無邊的潭水中,那張臉,便是在他記憶中早已經模糊不清的母親的臉孔。


    他想要呼喊,可他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胸口不知堵著什麽東西,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胸膛上麵長滿了一層黑色的鱗甲,那些鱗片骨甲開始向著全身蔓延,柳知返恐懼地掙紮起來,圍著他的那些光點兒全都受到驚嚇一般消隕在陰暗的世界裏。


    他掙紮著,可身體向下的墜落卻越來越快,他恐懼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黑暗的深淵盡頭,深淵之中傳來一陣不安異動,攪動了陰寒徹骨的潭水,柳知返看不見那黑暗盡頭有什麽,但他知道一定有什麽東西正在向他湧來。


    他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前麵到底是什麽,然而他能看到的隻是朦朧,夢幻和現實不斷在他眼前轉換,仿佛正在夢魘中無力醒來的孩子。


    眼前湧來一團黑色的影子,仿佛滴在清水中的墨滴,漸漸蔓延開了,從那團黑色影子裏伸出一隻隻黑色長滿了鱗片的怪手。


    那些手指爪鋒利,手臂卻不斷伸長,眨眼間就到了柳知返麵前,那些怪手抓住了他的四肢脖子和胸口,然後向著黑暗的深淵裏拖去。


    柳知返恐懼,掙紮,卻徒勞無功,隻能任憑那些怪手將他拖向更加黑暗的深處,他墜落如落入深海的鑄鐵,頭頂那些光點兒迅速地消失了。


    在他下麵的黑暗深潭中,有一隻靜靜握著的巨大影子,他離那影子越來越近,終於看清了那隻古老而巨大的妖獸,那妖獸背生雙翼,通身紫色金鬣,臥在深淵伸出好似沉睡了一般。


    柳知返很快便從它身邊掠過,繼續向著黑暗中墜了下去,在經過那隻妖獸的一瞬間,他感到那隻妖獸睜開了紫色的雙眸,冷漠無情地看了他一眼。


    柳知返不知在黑暗中墜落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刹那,也許是無數年,最終他來到了深淵的盡頭,那裏有一隻巨大無比的怪物盤踞其中,他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那怪物的身體。


    他無法形容這怪物長得什麽樣,也看不清黑暗深淵裏這怪物的身體,那怪物隻有半個身體,另外半個身體和這片黑暗的深淵連接在一起。


    抓住柳知返的那些怪手隻是這隻無邊龐大的怪物的微小的一部分,柳知返伸出雙手想要阻止自己繼續下沉,然而那這無邊的怪物卻伸出了無數隻手臂向著他抱了過來,他不能躲避也不能抗拒,他隻能看見在黑暗裏有一雙眼睛正盯著他。


    那目光無所謂善意或者惡意,隻是冷漠,好似時光一般的冷漠。


    最終是一束光芒救出了柳知返,那束光從他頭頂照亮,很普通很平凡的一束光,卻讓柳知返刹那間便蘇醒了過來。


    那種感覺就好像恐怖至極的噩夢突然就簡簡單單地蘇醒過來,比如外麵的風穿過窗子吹落了桌上的書本,或者家裏養著的貓踩到了自己的腿,然後就喚醒了在噩夢裏無法自拔的人。


    而讓柳知返奇怪的是即使經曆了那樣深沉黑暗冰冷的一個噩夢,他卻沒有任何不適,反倒有種很安逸很舒服的感覺。


    他緩緩睜開眼,想要看清那束光是什麽,雖然那道光芒喚醒了沉陷在黑暗夢境中的柳知返,但此時卻讓他感到刺眼。


    “你醒了?”頭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聲音很好聽。


    柳知返完全清醒了意識,終於看清了那道光芒,那是一柄鋒利無比的長劍劍鋒反射出來的光芒,恰好照到他的眼睛上。


    有一隻瑩白如玉的手正用潔白無瑕的手帕緩緩擦著那柄長劍。


    “給我點兒水!”


    一盞茶被遞了過來,柳知返一口就喝幹了,這才感覺輕鬆許多,他按了按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還有些刺痛,但卻沒什麽事了。


    他坐起四下看去,原來自己正躺在林夕小築的床上,床頭坐著司徒月嬋,正安靜地擦拭魁羅九,旁邊的桌子上還放著饕餮刀,寒光閃爍,想必也被她細心地擦了一遍,鶴白翎站在床前,手裏提著一隻茶壺。


    廚房裏傳來咄咄的切菜的聲音,侍女林靈和林妙正在做飯,已經有煮米飯的樸素的香氣傳來。


    他抬頭看了看窗外,外麵陽光淡淡,開在西側的窗子斜斜**屋內一縷縷金色的夕光,一輪紅臉的夕陽正沉沉落下羅刹峰。


    柳知返心裏忽然感到一種久違的安然和溫馨,覺得這樣一醒來就能看見自己喜歡看見的人和事,實在是一種不錯的生活。


    司徒月嬋將魁羅九放進劍匣,伸手輕輕按在柳知返的額頭上,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你已經沒事了!看來你師父還算有良心!沒真的傷你。”


    柳知返低笑了一聲,從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說道,“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了!”鶴白翎說道。


    “都三天了----”柳知返喃喃道,咕咕------他肚子傳來了叫聲。“難怪我這麽餓!”


    司徒月嬋笑道,“所以我讓林靈今晚多準備了許多飯菜,夠你吃的,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柳知返微微一笑,“我在昏迷的時候有時也會有短暫的清醒,我記得好像枕在一個很軟很溫暖的東西上。”他目光飄向司徒月嬋黑裙下麵的大腿,“是你的腿?”


    司徒月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少做夢了,是白翎的肚子!”


    鶴白翎臉立刻有些發紅,司徒月嬋解釋道,“那時候你全身好像結了冰一樣發冷,體內的陰煞真元燥動不安,在你經脈裏耗子一樣亂竄,我讓白翎將你扒光了,然後又讓她和蕭落,靈妙林靈將你抱在裏麵,我用至尊訣調理你體內的真元,整整忙活了一夜才讓你好轉過來,柳知返,你可得好好謝謝白翎。”


    柳知返轉頭看向白翎,她立刻說道,“不用謝我了,小姐耗費了許多真元,她才是出力最大的一個,你該謝小姐。”


    柳知返撇撇嘴,笑道,“其實我誰都沒打算謝!你們幾個真是頭發長見識短,我那時候陰煞之力失控,本應用極陽真元調理才對,就算沒有放著不管我自己也能自行調息,女人體質屬陰,她們幾個陰寒的體質壓在我身上,反倒起了反效果,我說我怎麽做了一個又黑又冷的噩夢------”


    話沒說完柳知返眼角餘光瞥見司徒月嬋俏麗麵無表情,一條眉毛微微挑起,柳知返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要發火,司徒月嬋的怒火是不一樣的,對柳知返發火和對仇敵當然不一樣,對柳知返她有一種特殊的表情,那就是臉上神色冷淡,一條眉毛微微挑著,嘴角也微微翹起一點,樣子就好像隨時要吃掉老鼠的那隻花貓的表情。


    “姓柳的,你說誰頭發長見識短!”


    柳知返撓了撓臉,“飯什麽時候好,我要吃!”


    飯桌上,柳知返麵前的一大盆飯有條不紊地減少,減少,然後消失,柳知返的肚子很能裝糧食,偏偏他還吃的很文雅,極力保持著吃相。


    他手裏托著個粉彩花卉小碗,大小隻有他巴掌那麽大,左手筷子不緊不慢地吃一口飯再吃一口菜,細嚼慢咽不慌不忙,隻看得鶴白翎和林家兩姐妹心裏暗暗替他著急。


    月嬋和白翎她們早就吃完了,隻是靜靜看著他吃完一小碗填滿,然後再吃完在填滿,好像沒有盡頭。


    柳知返問道,“鍾心死了沒有?”


    司徒月嬋說道,“沒死,不過被你的緋雲訣擊傷了三宮內府,你拍在他胸口的那一掌夠狠,差點兒直接將他玄府宮和丹庭宮擊碎了。現在已經被送回琅琊峰養傷了。”


    柳知返點點頭,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在這種地方想要殺人的確不容易,那鍾情呢?她怎麽樣了。”


    司徒月嬋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到柳知返身邊,輕聲說道,“她也沒事,而且她受的傷比你還輕,隻不過被你一刀從臉頰到肚皮劃了一道大口子,雖然這種皮外傷用藥就能治好,連疤痕都不會留下,但我感覺她好像被你嚇得不輕,如此說來這比重傷她更有效,以後她見到你未曾出手氣勢就已經矮了三分!”


    柳知返歎道,“她當時施展的蓮花禦神座防禦力太過強悍,饕餮雖然劈開了結界,但也被卸去大部分力量,否則以饕餮的本事,用刀罡就能將她開膛破腹!”


    “我昏迷之後,還有別人鬥法嗎?”


    司徒月嬋點點頭,“當然有了,你們這些小輩弟子鬥法本來就是為了分個上下高低,否則將來分贓不均還不得打起來,你之後其他門派的人也比鬥了一場,直到昨天才算全都打了一遍,隻不過羅刹峰在你之後直接就派出了司徒暮影,他一站出來誰還敢和他比試-----唔----”


    司徒月嬋想了想,“還真有一個,不過後來也輸了。”


    “是月女?”


    “不是月女,那女人對司徒暮影眉來眼去的,怎麽會跟他動手,而且我聽說影月宗月姬還鬼鬼祟祟地和羅門談了許久,好像是要為月女向司徒暮影提親----”


    “女的向男的提親?”柳知返咬著筷子驚道。


    司徒月嬋聳了聳肩,“這算什麽,當年還有門派向滄帝城養著的靈獸提親呢,不過是想要攀炎附勢或者罷了,但司徒暮影好像拒絕了。”


    “和他打了一場的是月嵐宮的女徒弟,姓杜,叫什麽我記不得了,不過他們兩個打的不激烈,剛一動手那女的就認輸了。”


    柳知返哦了一聲,這一頓飯一直吃到了太陽落山,夜幕降臨,林靈林妙兩姐妹收拾碗筷,蕭落則跪坐在牆角,一言不發地守在那裏。


    柳知返長長出了口氣,摸了摸肚子,這時從身後一雙柔軟的手穿過他的腰輕輕抱住了他,輕柔地探進他的無袖短衣裏麵,在他肚子上幾塊肌肉上撫摸著。


    “你昏過去的時候,我很擔心你!有一段時間你的狀態很怪,忽冷忽熱,我怎麽做都束手無策,那時候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呢。”


    柳知返低下頭,眉頭輕輕皺著,隔著衣服抓住司徒月嬋的手,“我做了個怪夢,很怪很怪的夢!”


    司徒月嬋的臉枕在他肩膀上,uu看書.uuknsh 輕聲說道,“夢裏有沒有我?”


    柳知返搖搖頭,“那是一個沒有你的寒冷黑暗的世界!”


    司徒月嬋撅了撅嘴,手向上探去,在他胸膛上拂過,說道,“你胸口這道疤痕要一直留著嗎?這是當年鍾情在你身上留下的?”


    柳知返掀開衣服看著自己胸口那道長長的疤,司徒月嬋白嫩柔軟的手就按在疤痕上,好像要將他心中的傷疤撫平。


    “在殺了鍾情和羅刹峰那些人之前,我不會抹去它的。”


    “鍾情當年是放了你一命吧,真奇怪她那種人為什麽要放過那時候的你----不過也許她覺得你這種在山村裏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有報仇的機會,所以才一念之仁放了你-----”司徒月嬋說著忽然發覺柳知返不說話了,而且身體有些微微顫抖。


    “怎麽了?”


    柳知返抬頭有些驚惶,喃喃說道,“我的玉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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