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鍾的鍾聲餘音不斷,在潭水中震動發出一陣陣回蕩波。


    司徒月嬋神情冷漠,緊閉嘴角,閉著雙眼對著南天鍾的方向,手中妖劍魁羅九微微顫動,在水中蕩起微小的波紋。


    柳知返站在她身邊,稍稍錯身靠後,雙手拖著銀色大刀饕餮,饕餮刀由煉器名家灰刃坊將鬼獠刀與司徒師隰的法寶無鋒劍融合鍛造而成,在以柳知返的血液淬火之後突生變異,自生器靈,並且具有噬靈力量,被饕餮刀斬斷的法寶器靈都會被饕餮吞噬,成為飼養饕餮刀魂的餌料。


    饕餮發出低沉的嘯聲,聲音仿佛鬼吼,柳知返感到饕餮的刀魂正在攀升戰意,一直沉默的器靈竟然凝聚出一層紅色的鋒芒在刀鋒上氤氳。


    強者自有氣場,雲從龍,風從虎,大能之士即使布衣蓬首,也不會被人當做乞丐,法寶俱屬靈物,彼此之間的感應比人類更加敏銳,無論是魁羅九還是饕餮,都感受到南天鍾器靈的強大與威脅。


    魁羅九劍鋒已然變成了紅色,殺氣不再內斂,化作無形劍氣肆意縱橫,就連冥界死氣都無法進入司徒月嬋周圍三丈處,魁羅九也許在底蘊上不如知北宮鎮宮之寶南天鍾深厚,但當年一代狂人三劍天所用之劍,又豈可等閑視之,無盡狂性殺機讓魁羅九仿佛附著著另一層靈魂一般,一層淡淡的紅色影子隱約之間在劍刃上隱隱欲現。


    魁羅九劍氣張揚,它的兩代主人三劍天和司徒月嬋都是狂傲之輩,而旁邊柳知返的饕餮刀卻沉默內斂,將所有殺意全都隱藏在寬大的刀鋒當中,亦如柳知返的性格,謹慎內斂。


    司徒月嬋看了看柳知返,對他點點頭。


    柳知返眼神微沉,同樣點頭回應司徒月嬋。


    司徒月嬋輕咬嘴唇,鼻子和眉毛之間白皙的肌膚微微皺起,一串氣泡兒從她嘴裏飄了出來,好像水裏的遊魚吐著泡泡兒。


    她人如一陣黑色的風暴瞬間衝了出去,率先攻向南天鍾,她黑色的秀發在水中飄散,仿佛一陣夢影,魁羅九在她身後水中劃出一道道水紋,留下一行紅色的痕跡,離南天鍾隻有三丈遠的時候,南天鍾感受到司徒月嬋的氣勢,鍾靈立刻凝聚無數年來知北皇朝修士在它身上祭煉的知北玄元錄力量,震動出一道衝擊水波,向著司徒月嬋湧去。


    司徒月嬋嘴角緊閉,一抹淩厲桀驁的神韻在她身上升起,她人一躍而起,淩空一劍劈下,魁羅九紅色劍芒在至尊訣的金光中化作一道璀璨的劍氣,她在水中飄立,亦如在風中紛飛,纖足踩著流動的水流輕柔而輕盈地翻轉著身姿,身體仿佛一條優雅的魚,又好像一隻靈動的鳥。


    無論在空中還水中,司徒月嬋都是一隻鳳凰,迎風而起,或者迎水而起,那滿頭青絲並不曾淩亂,在湍急的水流中,在法訣的光芒中,司徒月嬋美的恍惚縹緲,讓柳知返感到一陣奇異的虛幻,仿佛那隻是一道凝結時光的影子,轉瞬間就會消縱即逝。


    “月嬋-----”柳知返心中下意識閃過一個沉默的聲音。然而卻有另一個聲音在他意識最深處變成一道淺淺的回聲。


    “天舞----”


    司徒月嬋的確長得很像很像萬年前的司徒天舞,然而她畢竟不是司徒天舞!隻是心底那個聲音似乎並不認同柳知返的判斷,淺淺的回聲在他意識深處越回蕩越深邃,好像一石激起千層浪,好像觸動了某個沉睡已久的沉重的靈魂!


    一片紫色的世界,紫色的暮靄中有個紫色的身影,他身邊站著一席紅衣,倩影如凰,輕輕依著他的肩膀,任兩人的身影在紫色的暮靄中漸漸與夕落融為一體,涼風依依,仿佛淺唱哀傷,紫暮靜靜,似在回味過往-----


    柳知返忽然捂住了自己一隻眼睛,紫堯的記憶竟然在這種時候突然間狂暴起來,那些逝去的往事不受柳知返控製,在他眼前不斷浮現,那些陌生的臉孔和聲音,那些在紫堯久遠的記憶中如指間流沙般緩緩積蓄起來的記憶,在一瞬間全都灌進柳知返的意識當中。( 千千小說網)


    一張張臉在他眼前不斷閃過,哭著的,笑著的,憤怒的,冷漠的,美麗的,醜陋的----那些死在紫堯手裏的人影子般在柳知返眼前閃過,對他露出怨毒詛咒的眼神,那些紫堯曾經幫助過的人,對著他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後消失在光影轉換中----


    柳知返頭疼欲裂,眼前司徒月嬋翩躚的倩影越來越模糊,一行血淚從他那隻紫色的眼睛裏麵流下,柳知返是個缺少眼淚的人,哭得不是他,而是上古妖獸之王紫堯的記憶。


    自從逃出幻滅洞窟之後,紫堯的記憶還是第一次如此狂躁不安地出現在他意識裏,無論是在陳家集自己無意識中被紫堯記憶占據身體,還是在死水之上生死危機時呼喚彪皇訣以自保,都和這一次不可同日而語。


    他的心中除了慌亂隻有迷茫,在紫堯記憶當中閃過的那些人臉中卻獨有一張蒼白的臉孔,隔著一層模糊的影子與柳知返對視,或者說與紫堯對視!


    那張臉是那麽不同,那麽清晰又那麽模糊,柳知返不知道那是誰,但他知道她一定是一個特別的存在,那隱約是一個女人的身影,個子不高,神情既無憂傷也無歡笑,隻是靜靜看著自己,嘴唇微微翕動,不知在說著什麽,那女人不是司徒天舞!


    柳知返隱約感覺到,自己一定在什麽地方見過那張臉,那個不是很高大的身姿,那雙非哭非笑神情怪異的眼睛,然而沒等他想起在什麽地方見過她,意識就被突然間爆發的龐雜記憶所淩亂了。


    司徒月嬋背對著柳知返,並不知道他身上正在發生的變化,她神情專注,帶著專注的美,她表情淩厲,帶著淩厲的美,她很美很美,隻是此時無人觀看。


    魁羅九在她手中顫抖,發出龍吟之聲。


    一道道金光從她身上升起,繞著她一圈圈旋轉,司徒月嬋發出自己最強的一式,“月嬋!”


    司徒月嬋領悟的至尊訣招式都是她隨口起的名字,而最強的一式她冠以自己的名字!象征著這一式的強大,不羈,狂傲,目空一切。


    魁羅九紅色劍氣四散開來,一道又一道紅色的劍氣在司徒月嬋強大的至尊訣修為下四散縱橫,已經沒有具體的方向,劍氣將石台以及周圍的石壁斬碎無數,無論是死氣還是巨大的妖獸骸骨,在魁羅九劍氣之下顯得如此脆弱,紅光過處,任你是千丈石崖也要從中而斷。


    而那最威猛最強悍的一道百丈劍氣便奔著南天鍾斬去。


    嗡-------一聲從未有過的巨大的顫音久久不停,劍氣一舉斬開南天鍾的衝擊水波,劈在了古鍾上繁複複雜的銘文上。


    南天鍾被劍氣擊中發出一聲山崩海嘯般的鍾音,周圍葫蘆狀的山洞顫抖中被南天鍾鍾音與司徒月嬋劍氣雙重摧毀,一道道巨大的石柱倒塌,石崖崩裂,鍾聲餘波將司徒月嬋震退十幾丈。


    南天鍾上知北玄元錄護體勁力被司徒月嬋這一劍斬去大半,然而南天鍾此等異寶,終究不會被她這威力驚人的一劍斬碎,甚至連一絲裂痕都沒有,隻有一道白印兒留在了鍾身上。


    魁羅九劍靈魁羅八哇哇怪叫,“小丫頭,再砍它一劍,讓本大爺去劈了那個胖子----”


    然而劍靈魁羅八的聲音除了法寶之外隻有柳知返一人聽得到,司徒月嬋作為魁羅九的主人並不知道她的妖劍魁羅九有一個臭流氓一樣的劍靈。


    “小丫頭就是靠不住呀,要是我三劍天主人,十個南天鍾本大爺也送它進南天門,可憐我魁羅九如此妖劍,卻連一個南天鍾胖子都斬不斷----哎,輪到你了,不說話的後輩!”


    ‘不說話的後輩’是特指柳知返的法寶饕餮,法寶之間器靈也許也會像人類一樣偶爾交流,柳知返作為司徒月嬋的侍劍童,自然要幫她背著魁羅九的劍匣,魁羅九和饕餮刀久而久之便熟了,然而和魁羅八的喋喋不休相比,饕餮的刀魂很少發出什麽聲音,它和柳知返一樣沉默,所以魁羅八管饕餮的器靈刀魂稱為‘不說話的後輩。’


    “小子,你怎麽回事兒?”魁羅八有些慌亂地怪叫了一聲,“你身上那是什麽東西-----”


    司徒月嬋使出一式‘月嬋’之後,體內真元已經消耗九分,自從進入生死爐之後她先是和歐陽狠等人鬥法,後來又受了傷,饒是柳知返和易統峰身上都帶著不少靈藥,司徒月嬋也有些吃不消,這也就是她修為高底子好,換做別人早已經脈不堪重負。


    她斬開南天鍾上麵的護鍾勁氣,卻發現柳知返並沒有按計劃行動,計劃是她斬開南天鍾上的知北玄元錄並且擊潰第一道鍾音,然後柳知返趁勢越過南天鍾攻擊那道石門,引出石門內的神秘力量與南天鍾相抗。


    “柳知返?”司徒月嬋回身望去,這一看不由大驚失色,在她眼裏看到的都是法訣真元的流動,她看見柳知返身上真元混亂不堪,一層紫色的影子幾乎將他吞噬了大半,隻有一小部分黑色真元是他自己的緋雲訣。


    “柳知返-----”司徒月嬋一張嘴水便湧入口中,她急忙閉嘴,上前去拉他。


    此時的柳知返神色猙獰,眉頭緊鎖,一隻眼睛發出紫色的光芒猶如實質,拖著饕餮刀的左手上青筋暴起,他意識迷亂,似乎仿佛陷入了狂暴的記憶漩渦,讓他自己的意識好似暴風雨的海麵上一頁扁舟。


    外界的聲音他全都聽不見,之前司徒月嬋那美麗的身姿和強大的一式‘月嬋’他同樣看不見,眼前隻有一張張一臉,還有那個隔著朦朧影子與他對視的陌生又熟悉的嬌小女人!


    “柳知返!”


    就在這時一聲呢喃在他意識裏越來越響,刹那間混沌重開,**俱散。


    柳知返表情猙獰,半張臉上的妖紋邪異,他驀然發出一聲大吼,聲音在水中沉悶而悠遠,將麵前的水流震開。


    他單手高舉饕餮刀,“伊呀!”


    人如一顆流星墜落天空,身化幻影般衝了出去,司徒月嬋隻感到麵前一陣湍急的水流流過,險些將她帶倒,她知道那是柳知返,伸手抓了一把卻隻抓到湧動的水。


    “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柳知返心中一個聲音不斷詢問,“為什麽我記不起了?”他漸漸意識到,在無數撩動的人影當中,那個嬌小的女人身影一直存在,不近不遠,不明不暗。


    一個閃電般的念頭就那麽出現在他腦海,“這個女人就在那門後,是這個女人在呼喚我,是這個女人讓紫堯的記憶突然狂暴失去了控製!”


    在詢問了千遍之後,柳知返眼前那個模糊的影子終於開口說話了。


    “你回來了!”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我一直在等著你!”


    “紫堯!”


    一聲悠遠的,深邃的,神秘的呼喚,仿似隔著無盡時空從另一個時間傳到他的意識深處,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一個睡在紫色暮靄中,躺在一塊白石上靜靜沉睡的男子,被那聲音喚醒,他醒來,看見天近黃昏,紫暮垂臨,清風依依,七彩的繁花錦簇,一層夢中已經記不起的憂傷襲上心頭-----


    隨著那聲呼喚落下,隻感覺整個山洞轟然一震!


    仿佛真的有什麽不可知的存在蘇醒了。


    一股強大的湍流從半碎的石門另一側轟然湧來,那並非是法訣的光芒,也不是死氣或者水流,而是一股神秘奇詭的‘意’。


    劍有劍意,槍有槍意,畫師的畫有畫意,詩人的詩有詩意,而此時從石門另一側轟然見而至的,便是一股莫名的‘意’。


    那並非實際存在,但卻能讓人感受到它的存在,如果真的用什麽東西形容,那便是‘時光’。


    時光過處,同樣的東西並不會變得不同,可看上去卻又真的不同,一柄寶劍,經曆萬年也許會生鏽,也許會折斷,但這並非是時光的力量,而是伴隨時光的風吹雨打,泥土埋藏,太陽照射所引起的‘風蝕’,時光本身是不會讓一柄劍生鏽的,因為時光就是一股特殊的‘意’。


    從石門那一側湧出的神秘的‘意’的湍流流過南天鍾與石門之間相隔的幾十丈距離,uu看書 .uukanu.om所過之處無論是黑石還是倒塌石門的廢墟,甚至散落在門前的冥界屍骨都蒙上了一層滄桑的韻味。


    在柳知返衝到南天鍾之前,那股神秘湍流已經將南天鍾淹沒在裏麵,柳知返有一陣恍惚,似乎聽到了南天鍾器靈顫抖的聲音。


    南天鍾上麵的數千銘文發生了奇異的變化,那些文字雕飾經曆數千年的歲月和知北宮曆代大能修士祭煉使用,早已變得模糊,充滿歲月的痕跡,然而那股湍流流過之後,那些文字銘文竟然奇跡般恢複如新!


    不僅如此數千年歲月無數次大戰在南天鍾上麵留下的刻痕斑駁,甚至司徒月嬋一劍斬出的那道白印兒都跟著消失了。


    南天鍾變新了,就像一個垂暮老人瞬間返老還童。


    柳知返心中的震撼和疑惑同時湧起,眼前紫堯的記憶已經隨著那聲幽邃的呼喚開始平靜下來,他冥冥中有一個感覺,雖然不知道南天鍾發生了什麽變化,但現在就是他出刀的時刻。


    於是柳知返出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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