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暮影一擊不中,收劍淩立空中,望向月牙刃飛來之處。


    玄羅宮內,飛出一人,人如玉,衣如雪,衣袂飄飄好似玄女,容貌秀麗,卻帶著冷漠與難以企及的孤高。


    這女子無疑是極美的,飄然出塵的氣質和靈若有幾分相似,但比靈若多了三分冷豔,靈若雖然淡雅出塵,但性格更具煙火氣,而這個女子卻好像雪峰頂最純淨又最冰冷的一塊寒玉雕成的。


    黑色秀發隨風飄飛,五官精致,臉蛋兒完美,有一雙狹長美麗的眼睛,而最具特點的是美麗眼睛上那一雙濃濃的眉毛,不曾修飾便漆黑如墨,宛如新月,在白白的肌膚上分外惹眼。


    她的唇角好像永遠是閉著的,連冷笑都不屑去做,她看上不不愛笑,也或許尚未遇到讓她笑出來的人與事。


    白衣女子召回白色月牙刃,玉一樣的月牙刃在她白皙的手掌心懸停,散發出灼灼白色光華。


    她看著司徒暮影皺起了眉,然而並未有太多憤怒,隻是覺得很麻煩,非常麻煩。過了片刻才輕輕點了點頭,輕靈而遙遠的聲音說道,“表哥,好久不見!”


    “姐姐!”司徒星見跑到了她身後,恨恨看著司徒暮影,“這個孽子要殺了我!你要給我報仇出氣!”


    女子側頭看了看他,輕緩語氣說道,“你回宮去,這裏交給姐姐來處理!”


    “可是----”司徒星見心裏想說要在這裏看著司徒暮影被你殺死,但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我擔心你,這個孽子有些手段!”


    女子皺了皺眉,“他是你我的表哥,怎麽能這麽說話,快回去!”


    “各位前輩,也請你們回去吧,表哥的事情由我來處理就好!”


    那些修為平平的客卿長老被司徒暮影的暮影闌珊所困,本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大小姐這麽說他們當然願意,下麵可是很多後輩們看著呢,總被人家的法訣禁錮在空中也不是那麽好看,而因為司徒暮影對司徒星見下殺手而要出手的滄帝城高人聽到她這麽說,也隻能收手,畢竟這是司徒氏的家事。


    司徒暮影冷笑了一聲,“司徒雨施,你還和小時候一樣自以為是,總覺得一切事情都應該由你解決,所有人都應該聽你吩咐。”


    “難道不是嗎?”司徒雨施聲音淡淡,帶著那麽一股理所當然,“表哥,這些人修為不如你我,留在這裏也是礙手礙腳,讓前輩們回去休息恢複不是更好,還有,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就不肯叫我一聲表妹?”


    “少假惺惺了!司徒雨施,我對你和你身後的司徒氏沒有任何好感,這點你應該知道的!至於這些無能之輩,司徒氏花那麽大代價養著他們,就留他們在這裏觀戰如何?”司徒暮影沒有放人的意思。


    司徒雨施搖頭歎了口氣,仿佛非常無奈,“表哥,我想你和家裏一定有什麽誤會,舅舅一直在等著你回去呢,就算你和家母有些不快,也不能付諸武力呀,兄弟鬩於牆,豈不讓外人笑話!”


    司徒暮影低笑了起來,但笑聲很短,僅僅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不屑,他是個不擅長表達的男人,連嘲諷都很簡短,“我和司徒櫻蘭可不僅僅是不快,還有,別在我麵前提那個沒用的男人。”


    “我聽說你是司徒氏數百年來除了司徒櫻蘭之外天資最好,進步最快的一人,那就讓我見識一下吧!”


    “等等!”司徒雨施道,“既然表哥想要校驗小妹修為,小妹當然不敢推辭,隻是你已經多年不曾回到滄帝城,今天這般打上門來所謂何事?”


    司徒暮影收了一下劍,身上黑色邪焰減緩了許多,“我今天來此隻有一件事,交出狐靈若與柳知返。”


    司徒雨施想了一下,然後蹙起了濃黑的眉尖兒,“表哥來此這般攪鬧,隻是為了這兩人?不過這件事我恐怕很難幫你,那柳知返是什麽人我不知道,但狐靈若是三弟從蒼鷺山選來的靈獸,蒼鷺山狐族與我司徒氏訂立條約已經有數千年,三弟從他們蒼鷺山選一狐為寵理所當然,而且就算你今日將狐靈若搶走,那蒼鷺山當如何,他們經得起三弟和母親的一怒之威嗎?”


    司徒暮影臉色有些陰沉。


    “狐靈若代表的不僅僅是一隻狐妖,而是滄帝城的臉麵,母親的臉麵,要是我們放了狐靈若,那以往效忠滄帝城的那些蒼鷺山狐妖是不是都要放走,妖狼族與靈鶴族是不是也要放了?表哥行事怎麽如此莽撞!”


    “說了這麽多,不過是不想放人罷了!既如此,那我就將他們搶出來!”司徒暮影厲聲道。


    暮影闌珊再次發動,數不清的劍影潛入無形,化身為影,而司徒雨施後退一步,手心的月牙刃化作一道白色的弧光,在她身上環繞了一圈兒。


    金鐵交鳴聲自弧光中傳來,司徒暮影身影閃爍幾下,人卻消失,跟隨劍光一同化為暮影。


    暮影三千式並非真的有三千式,但每一式幻化無窮,何止三千,千萬劍光歸於一處,司徒暮影出現在司徒雨施身後,雙手何在一起,巨大的黑色暮影劍從天劈下。


    司徒雨施這一次沒有退讓,因為她覺得退讓一次已經足夠表達對表哥的敬意了,所以她祭起月牙刃逆天迎了上去。


    暮影劍連同劍氣上千丈,在天空橫亙無垠,斬破天空,絞碎雲嵐,勢不可擋,仿佛暗影,又似影中之煞,一道覆蓋了半個天幕的巨大鬼影出現在巨劍之後,握著巨劍仿佛要將整個浮空島劈開。


    司徒雨施不退也不躲,月牙刃和她小臂大小相等,婉約優美的弧度升上天空散發出淡淡的白光,真的好像一彎新月。


    那彎純潔的新月旋轉著,靜默中倒卷天雲。


    一點白亮光輝,在新月初升與暗影降臨的碰撞中,產生在兩件大有來頭的法寶第一次親密接觸的過程中。


    暮影劍遇到了敵手,敵人是自己最討厭與排斥的光明純淨的味道,敵人的主人是自己主人最討厭的虛偽霸道的司徒氏小姐,這讓它越發興奮,千丈劍芒與一點白光在排斥衝擊磨礪中逸散出滾滾火光雷鳴,黑炎與白光仿似旋轉在天空的一麵巨大的太極圖。


    “表哥,小妹這些年修為可沒有落下,你又何必為了一個狐妖和一個區區人類這樣執著呢?”


    司徒暮影收回這一式,轉身再鬥,暮影劍飛到他頭頂懸停,“司徒雨施!滄帝城有你這樣的傳人也不枉雄踞中州幾千年了!”他雙手捧在中間,暮影劍在雙手之間急速旋轉,發出嗚咽如哭的嘯鳴。


    從他頭頂天靈噴出磅礴的黑氣,黑氣化作一隻漆黑隱約的鬼影,懸浮在他身後,鬼影幽幽,帶著邪異森冷,冰冷幽怨怨毒憎恨,冥界的冤魂厲鬼也未必有這般煞氣。


    鬼影睜開一雙血紅的雙目,一刹那,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到心中一冷,芒刺在背,手腳不自覺冰冷發顫,這鬼影怨煞之念竟如此之濃厚。


    這鬼影絕不是殺人煉魂邪派修士煉出的邪魂,邪派修士發覺殘忍惡毒,殺人無數練就怨煞之元力,威力雖強但不免沾上人的汙穢氣息,可這幽冥鬼影竟是純粹的煞氣。


    那煞氣仿佛秋冬來臨,天地肅殺,絕滅世間草木崢嶸之天之煞氣。


    被司徒暮影困住的一名白發修士歎道,“暗神祭照,這一式老夫當年曾見過羅刹峰羅門老祖戰符道宗神筆吳道子之時用過,司徒暮影的暗神祭照雖然不及其師,但也已得其中精髓!”


    羅刹焚脈經本就是陰煞之氣極強的邪派法決,這‘暗神祭照’作為五重境界的門檻,能夠引得天地煞氣於己身,借天地之凶煞誅殺己身之頑敵,但天地凶煞之氣何等蕭瑟料峭,凡人之體難以承受,所以施展這一式的修士除非修為極強,否則必將經脈自毀而亡。


    司徒雨施美月之顏也不禁花容失色,月牙刃回到身邊繞其旋轉,美目望著上方殺機縱橫的司徒暮影,“你是要殺了我嗎?”


    “既然不肯交人,那就拚死一戰吧!”


    司徒雨施咬咬嘴唇,單手豎立胸前捏訣頌咒,月牙刃光華大放,在她麵前旋轉不停,光輝如同一輪滿月,白光如練,環繞司徒雨施飄蕩如帶。


    司徒暮影手中旋轉嘯鳴的暮影劍驟然飛出,劍意中帶著邪意,邪意中滿是殺機。


    月牙刃白光綻放,司徒雨施光中凝立,衣袂飄飄,發絲飛揚,儼然如同光中降魔的女神。


    司徒暮影就八分把握能夠擊敗司徒雨施,司徒雨施所用並非至尊訣,而是三宮之一玄玉宮絕學‘玄女清心訣’,她雖然是司徒氏長女,但從小拜在玄玉宮宮主素女仙子門下,身具玄女清心訣與至尊訣兩大絕學。


    但玄女清心訣修為先修身,修身先修心,最終清心寡欲,無為無憂,司徒雨施受牽於司徒暮影的兄妹身份,又不想與他真的拚死相搏,所以在司徒暮影暗神祭照修為之下的一劍在出手前她就已經敗了。


    司徒暮影出手無情,這一式沒有任何留手,殺死司徒雨施在他而言無所牽掛,就在光與暗將要相交於一處而收割一人性命之時,玄羅宮中一聲責怪的聲音響起。


    “小孩子打架比劃幾下就行了,難道真的要生死相拚,徒讓外人笑話!”隨著聲音飄來的是一縷金色光輝,光輝萬丈,不可擋,不可逼視。


    但到了麵前才驀然發現這並非什麽法寶仙器,隻是一顆被咬了一口的果子,那上麵還留著一彎淺淺的牙印兒,似乎是某個少女正在吃果時突然被毛頭小子惹怒憤而擲出手中之物。


    但在司徒暮影眼裏這顆被咬了一口的果子卻遠比司徒雨施那柄上品靈寶月牙刃‘上弦月’更具威脅,他退後幾步,背後的黑氣鬼影都發出驚叫,飄搖不穩。


    散發著金光的果子打在旋轉飛馳的暮影劍上,黑劍不甘地顫動著,然後反轉方向在空中翻滾著飛回司徒暮影手邊,司徒暮影接住暮影劍,身後鬼影慘叫一聲灰飛煙滅。


    他胸口抽動一下,頭向前一伸胸口一股憋悶的腥氣上湧,他硬是將胸中淤血吞了下去,聲音沙啞,“司徒櫻蘭,你還是出手了。”


    “家裏的孩子不聽話,做長輩的不教訓一下怎麽行?”玄羅宮中輕柔的聲音傳到空中變成了雷霆一樣的轟鳴。


    司徒雨施臉上閃過不忍之色,“表哥,快跟母親認個錯,帶你去坎離院治傷吧!”


    “不用你們假惺惺,我司徒暮影既然敢來,就不在乎生死。”


    這時下麵玄羅宮中,一個中年男子站在地上,看著天空中的司徒暮影怒喊道,“逆子,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還不趕緊下來向你姑姑請罪?”


    司徒暮影聽到那個聲音一向冷漠的臉已經動容,並非激動而是憎恨,比憎恨司徒櫻蘭更加憎恨,於是他就想到一張臉,心裏浮現的是這樣一個人,一張可以說成忠厚,或者懦弱,老實或者無能的白淨麵孔,有著司徒氏一貫的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但這人卻沒有半點兒司徒氏的張揚桀驁,於是一連串詞在司徒暮影腦海中閃過。


    唯唯諾諾,亦步亦趨,膽小如鼠,軟弱無能!


    這人是司徒暮影的親生父親,司徒櫻蘭親哥哥司徒錚,他名字中帶著一個‘錚’字,但這一輩子不曾真正‘錚錚’一次,甚至當他母親被司徒櫻蘭一掌打死的時候,他還在數落母親的不是,主動向司徒櫻蘭請罪,就像今天一樣。


    ‘賤人,還不跪下向妹妹請罪!’


    “逆子,還不下來向姑姑請罪!”何其相像。


    司徒暮影本欲逃走的身影停在空中,揮手一掌揮下,黑色掌印翻雲而下,司徒錚睜大眼睛想不到自己的親兒子竟下此毒手,要將他活活拍死。至尊訣祭出一麵金色團龍令旗,逆天而上迎住司徒暮影的手印。


    “逆子,你要弑父嗎?”


    “閉嘴,沒用的廢物!”司徒暮影清醒運轉羅刹焚脈經,uu看書 wwuukashu 導致玄府元力亂湧,從空中墜下,扶著牆麵躬身嘔血數口。


    “表哥-----”


    “姐姐,殺了他!”司徒星見麵目猙獰,恨意無窮。


    “大姐,你下不去手,我幫你!”司徒月嬋冷笑道,身後白衣蒙麵的高挑女子感受到司徒月嬋心意,已然出手,一柄銀色剪刀化作兩條銀色蛟龍之氣,絞向司徒暮影。


    司徒暮影吐了口血沫子,麵前一道金光打碎了蛟龍之氣,銀剪刀落在地上,那高挑女子胸口一震,退後一步。


    司徒月嬋不屑笑道,“你既然不屑司徒氏,為什麽還用我們司徒氏的至尊訣?”


    “小嬋,夠了!”司徒雨施阻止她,然後說道,“表哥,你受傷了。”


    “要不是司徒櫻蘭出手,你們這些人誰能傷我----”


    司徒月嬋和司徒星見都是大怒,就要出手,這時玄羅宮中走出一名纖腰侍女,手托銀盤,盤中果子一枚,和打傷司徒暮影的一樣。


    “櫻蘭家主說了,既然暮影少爺回到滄帝城是為了一隻妖狐一個孩子,要是滄帝城連這個都拒絕,那就太不近人情,櫻蘭家主同意暮影少爺帶走胡靈若與柳知返。”


    司徒雨施姐妹都是一驚,他們深知母親可不是容易妥協之人,司徒星見更是怒道,“母親怎麽想的?為什麽要放了這個孽子?”


    “你在對母親不滿嗎?”


    司徒星見同時感到了兩位姐姐的不滿,恨恨跺了跺腳,一路踢著宮牆大罵而去。


    司徒暮影抬起頭,看到靈若和柳知返已經站在麵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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