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荼笑得喘不過氣,忍不住低下了頭,麵具鑲嵌的寶石在火光中綻放出各色光彩,男人越發顯得豔麗,薛雪咬了咬牙,冷冷哼了聲,暗恨不爭氣的肚子竟然在此刻咕咕叫,實在讓她情何以堪。


    笑吧笑吧,笑到傷口崩裂好了,薛雪低下頭,難得陰暗地想著。


    男人笑了半晌終於停了下來,他已記不起多長時間不曾這樣笑過,似乎每一次遇到薛雪,都有種別樣的新鮮感,抬頭看著女孩賭氣似的模樣,往常溫柔冷靜的麵具似是龜裂,露出一個更真實的薛雪。


    羅荼心中微微一動,不由自主說道:“好了,別生氣了。”


    話一出口,他瞬間愣住,眉頭漸漸合攏,不敢相信剛才那句話竟然是從自己口中說出,薛雪看了眼羅荼,也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勁,不過她懶得開口,抱著膝蓋坐在火堆邊,權當對麵這個人不存在。


    羅荼搖了搖頭,不去想剛才那句話是怎麽從冒出來,他拿起旁邊放著的樹枝,又從懷中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將樹枝頂部削減。


    男人的動作姿態很流暢,薛雪聽到聲音不由得看了過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雖然從上一世到這一世,她都沒有弄清羅荼的身份,隻知道對方的勢力遍布華夏,幾年後初現崢嶸便勢不可擋,足以與姬家抗衡,但看他現在的動作,顯然沒少做過類似的事,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人,他的身上又藏著怎樣的謎團。


    還不等薛雪將一切想清楚,羅荼已經削好了幾根樹枝,將它們用藤條綁在一起,自己去了河邊,男人的眼眸深不見底,在麵具後閃爍著異常光彩,似是能在夜晚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薛雪盯著羅荼的背影,沒多會,羅荼手中尖尖的樹枝上就叉了幾條魚,走了回來。


    “找兩根結實的樹枝。”


    羅荼不用多說,薛雪也行動起來了,不一會,幾條被剖開肚子取出內髒的魚就被架在火上,羅荼將魚來回翻烤著,魚油滴在火上,發出劈啪爆響,香味也隨之散發出來。


    薛雪低著頭,肚子又發出咕咕響聲,她這一世還從未這麽狼狽過,隻能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羅荼藏在麵具後恐怕已笑了許久,好在遮擋著看不出來,足以讓女孩自欺欺人。


    “好了。”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夜色中似是大提琴的音色,薛雪看了羅荼一眼,拒絕道。


    “你先吃吧。”


    “紳士風度。”羅荼舉著樹枝,薛雪想了想,還是接了過來。


    沒有任何調料的烤魚的確不怎麽好吃,但在餓著肚子的人看來卻顧不了那麽許多,薛雪嘶的一聲,被不小心燙到,連忙輕輕吹著,用指尖撕下一小塊魚皮,放入口中。


    反觀羅荼就顯得優雅許多,手中的匕首三兩下就將魚肉分割完成,魚刺挑出,工工整整地放到清洗幹淨的樹葉上,神態恣意。


    薛雪也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男人似是天生的貴族,就算在這種情況下也維持絕佳的風度,全然不像個正常人。


    很快,一股充盈的飽腹感從胃裏傳來,給身體帶來陣陣溫暖,伴隨著劈啪作響的火光,安靜的氣氛中竟然有點溫馨。


    薛雪覺得定然因為今天跑昏了頭,到現在出現錯覺,和羅荼這種危險人物在一起竟然會覺得溫馨,對方喜怒無常的性子足以葬送整個薛家。


    想到這裏,薛雪麵上溫柔的笑靨稍稍回落,羅荼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雙手交叉,放在膝前。


    “薛小姐,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你能幫我解答嗎?”


    “請說。”


    男人的瞳孔在火光和月光下呈現出別樣色彩,似是萬花筒,看一眼就讓人深陷。


    “從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薛小姐好像就很討厭我。”


    羅荼記得很清楚,黑森酒吧中,女孩從台上下來,與他四目相對,那一瞬間薛雪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麽,但身上每一個毛孔仿佛都在散發著敵意,雖然女孩很好地掩蓋了這一點,但羅荼相信那一刹那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難道一開始薛雪就認出自己的身份了?


    薛雪泉水般的眸光看向火堆,火焰在內裏跳動著,將她的眸子染成橙色,隱隱發紅。


    她怎能不憎惡羅荼,對方可是讓她上一世眾叛親離,被鎖在地下室仿若一隻臭蟲般活著的罪魁禍首啊。


    雖然直接導致這一切發生的人是薛柔,但薛柔也不過是羅荼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現在想來整個薛家都被羅荼玩弄在鼓掌之間,也是有些可悲。


    “羅先生多慮了,當初你我素不相識,我又怎麽會對你有看法。”


    布局之人隻會考慮所謂大局,又怎麽會在意一兩顆棋子所帶來的效果,成王敗寇,上一世祖父早亡,自己也落的那樣的下場,也實在是因為愚蠢二字,能夠重生看清這一點,或許還要感謝羅荼。


    男人卻不信,“那時候的薛小姐應該已經知道我的身份。”


    薛雪輕笑,眸光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小柔是你的人,我就算討厭你,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這樣的答案的確挑不出錯誤,羅荼沉吟著,卻覺得事實並非如此,但他身份特殊始終隱蔽在地下,就憑薛家,恐怕還挖不出他的來曆。


    “郊北那塊地,你玩的很漂亮,是早就知道地下有金礦?還是早就知道會發生地震。”


    羅荼對薛雪的稱呼也從薛小姐變成了你,似是熟人間的對話,其實他提出的這兩件事本就是相輔相成,如果沒有地震,金礦也不會浮現在地表淺層,但明明地震是無法料到,薛雪又怎麽會未卜先知般坑了王元啟。


    “地震我沒有料到,內鬼我卻猜到了,之所以拿回來那塊地,也是因為我與冷霜曾經的情分,但她貪得無厭,我們情分已盡,薛家又恰好發現金礦罷了。”


    這樣的解釋最為合理,隻是羅荼眼中薛雪無論如何也不會和冷霜那種蠢貨成為朋友,而且還是以冷霜為主導的所謂友誼。


    但他調查過薛雪,曾經薛雪的確像是被冷霜玩弄在股掌中,隻是突然間大變樣,兩人角色瞬間翻轉。


    羅荼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重生兩個字,也隻好挑眉,“看來你以前的眼光的確不怎麽好。”口氣帶著挪揄。


    薛雪淡淡笑了笑,“年少太過幼稚罷了。”成熟的學費太過昂貴,她為此付出了生命。


    “羅先生的目標到底又是什麽呢?”羅荼不再提問,薛雪卻反客為主,“我薛家在你看來也隻是布局中小小一環,羅先生有鴻鵠之誌,恐怕——劍指姬家?”


    薛雪說得太過直白,羅荼眯了眯眼,兩人之間輕鬆的氛圍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機。


    “知道的太多對薛小姐沒什麽好處。”


    稱呼又換成了薛小姐,薛雪看向男人的麵具,指尖輕輕在地上的落葉中劃動,青蔥似的白嫩手指與枯黃落葉交織成輝,似是悄無聲息的魔法,讓男人煩躁的心情不知不覺平靜下來。


    “我隻是隨口一提罷了,不要激動。”


    羅荼原本目光沉沉地看向薛雪,聽了這話後倏爾輕笑,隨著他婉轉旖旎的聲音,空中似是暗香浮動,朦朧又迷離。


    “嫁給姬永不是最好的選擇,姬家看似站到頂端,外表光鮮內裏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陰曹地府,養蠱似的養著後代,你如果嫁給姬永,就要陷入毫無止境的爭鬥,聰明人應當快快樂樂過日子,何必陷入那尷尬境地。”


    薛雪不由得笑了,“遇見了阿永那樣出色的人,世界上又有幾人我能看在眼中?”


    她的話語絕不誇張,無論容貌還是家世,姬永都是人尖子中的人尖,更遑論對薛雪的關心與愛護,絕非尋常人能比,無論地震中冒死前來,還是這次孤身營救又不顧安危地引開那群人,從哪個角度來看,姬永都是無可挑剔的。


    與這樣的男人旋身而過,世間又能看得上誰?經曆千帆,不如對方的一點眸光。


    “比如——”


    羅荼想說什麽,看向薛雪的目光趨於柔和,那悄無聲息的暗香編織出無處可逃的網,似是要將女孩籠罩其中。


    然而還不等他說什麽,薛雪猝然站起身,看向遠方,“那是什麽?”


    羅荼還未出口的話語被猛地打斷,他本以為是薛雪想要轉移話題,但轉身一看,濃密黑煙從遠方升起,紅色大火逐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而來,似是毀滅之花,張牙舞爪地撲麵而來。


    “放火燒林!”薛雪雖然早就料到周瑜有著尋常女人不具有的魄力,但麵對這種情況還是吃了一驚,大火蔓延至整個森林,她與羅荼就算有萬般能耐都無處可逃。


    羅荼眼中浮現危險的光芒,“那人究竟是誰。”


    “周瑜。”薛雪直接報出了名字,相信按照羅荼的情報網應該知道那人是誰。


    “是她?”羅荼果然知道,這個女人的危險係數在羅荼的檔案中也排在前列,“那個瘋子。”


    薛雪無比認同羅荼的話,如果不是瘋子,怎麽能如此冷靜地做出弑父之舉,此刻又為了追殺她,不惜燒了整片森林。


    火光越發逼近,似是肆虐的巨龍,隨意踐踏著凡間的脆弱,薛雪與羅荼目光一沉,不約而同地看向身後。


    在他們身後,娟娟河流還在歡快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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