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間石化,愣在當場,然後他大笑起來,瞪著眼睛問我道:“你不願意嗎?”


    我……


    “難道,你隻願意做逍王妃,而不願意跟我一道住在山野間,以遊曆為樂麽?”


    他的表情似乎痛心疾首,失望不已,頓時我竟什麽都沒有深思,脫口而出道:“怎麽會?!”


    說完我就後悔了,眼前的男子,巧笑言兮間,竟如此糊弄與我!我瞪起眼睛,咬著牙怒狠狠的看著他,直到他忍著再也忍不住的笑意,直到他舉手說不鬧了,我才悻悻的收回視線,可低頭處,嘴角的笑意也掩不住了。


    “蹬蹬……”


    我們同時回過頭來,是殷大,看得出來,他跑得很急。見我們回頭,他低頭道:“聖旨到了。”


    走到逍王府一向冷清的大廳樸廳時,宣旨的太監是曾經在千荷宴上有過一麵之緣的高個太監。他見皇甫逍出來,已經俯首行禮:“奴才見過三皇子。”


    皇甫逍點了點頭,不甚在意般的問道:“和公公不必客氣,請宣旨吧。”


    這位和公公微微頷首,笑道:“皇子誤會了,這是口諭,奴才隻是來逍王府傳個話而已。”


    “哦?”皇甫逍狹長的眼睛微眯,道:“那和公公請說吧。”


    “是。”和公公站直了身體,眼神掃過我,一如當初,眼神裏有著很明顯的不可思議,然而那隻是一瞬,他說道:“請雲舒跟奴才進宮吧,皇上說要見見千裏迢迢送密信進京的俠義女子。”


    嗬,皇上要見我?


    我與皇甫逍相視一眼,其實一早就該知道有這麽一遭了,心裏也不會一點底都沒有。隻是,不知錦安長公主有沒有去見過皇上。我對皇甫逍輕輕點頭,他的眼中有那麽一刹那的猶疑,隨即他對和公公道:“和公公請稍作歇息,雲舒收拾一下,我們馬上進宮。”


    和公公立即麵露難色,他為難的笑笑,低頭道:“皇子誤會了,皇上召見的隻有雲姑娘,其它人一律不準隨行,也…包括您……”


    皇甫逍正欲說話,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襟,對和公公笑道:“雲舒明白了,不過雲舒還要妝扮一下,請稍等片刻。”


    說完這話,我已經恭身退出樸廳,往落橋軒走去。


    不多時,有人拉住我的手臂,我回頭,是皇甫逍,他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我陪你去。”


    “那和公公……”


    “沒關係,晏衡在那。”


    說罷,他牽著我的手緩緩往落橋軒走去。我知道他是在給我鼓勵,給我勇氣,讓我去麵對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可其實,我心平如鏡,覲見那個高高在上的握權者似乎並不可怕。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個人是他的父親。但我並沒有說出口,我喜歡這種牽手並肩前行的感覺。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以為會這樣延續到我進房間,可是沒有。在我準備走進香菱打開的房門時,他拉著我的手倏地使力,一個不穩,我差點撞進他的懷裏。我疑惑的看著他,不解。


    他扶我站好,道:“不管會怎麽樣,我會陪著你。”


    驀地,我就笑了。我反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的。”


    說完這話,我轉身準備進房間,卻發現他竟然也尾隨進來,旁邊的香菱卻止了步子,乖乖地站在門口正欲關門。我詫異的看著他,麵對他坦然自若的表情,我反而覺得大驚小怪的人是我了。忍了忍,我輕言道:“你要在這看著我換衣服嗎?”


    他挑了挑眉,嘴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意,他說:“我在這裏陪你。”


    嗬!這就是他所謂的“陪著我”嗎?我無奈的看著他,直到他終於將視線轉向窗外,不再回頭。可我依舊不放心,我咬了咬牙,在背後點了他的穴道,讓他保持著眼望窗外的姿勢。他的眼神滿是好笑,我也沒再理會,走進屏風後換了衣服出來。


    走出來,我解開他的穴道,他回過頭,看著我的眼神中有一些微笑。我低頭看了自己身上一襲湛藍色長裙,配著雪色紗裙的裝扮,竟不自然起來。我有些擔心道:“會不會不夠鄭重?”


    “不會。”他捋起我因換衣而有些淩亂的長發,笑道:“這個打扮很適合你。”


    我啞然,這套衣服是當初小童送來的所有衣服裏最為鄭重最為端莊的一套,平時我嫌它太過贅煩總是束之高閣,不過幸好,我也能適合這大家小姐才會穿的衣裙。我輕輕笑了笑,沒有說話,走到梳妝台前開始梳發。


    手上的梳子被另一隻手接過,我看著銅鏡裏那個拿著梳子輕輕為我梳發的他,笑道:“你會麽?”


    他揚了揚眉,道:“在山上的時候,紅懿的頭發都是我梳的。”


    呃?也對,紅懿小的時候總是需要人來做這些的,以秋洛老爺兩人的秉性,必是不會的。


    “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為女子梳頭。”


    看他說的那麽篤定,我也起了一絲調侃的興致,我笑道:“那紅懿呢?”


    “她隻是孩子。不一樣的。”


    話總是簡單,可我本就因他而波動了的心,更見柔軟。我心中微歎,銅鏡中的女子臉色微紅,那種掩在眼角嘴邊的幸福卻是那麽明顯。我怕再看下去會忍不住,幹脆閉上了眼睛,不看卻止不住在想。


    “好了。”


    伴著這句似乎帶著輕鬆的話,我睜開眼睛,就笑了。他把梳子塞回到我手裏,往後退了一步,道:“我先去找狄禦,你不要讓和公公等很久……”


    我驀然失笑,看著頭頂那盤地鬆垮垮的發髻點了點頭。


    “以後不會這樣。”


    聽見這話,我驀地回頭,他留給我的卻是背影。這個男子,他在這一天裏,給了我太多感動,或許,某天我已是耄耋老人也沒有辦法會忘記吧。


    看著他愈走愈遠的身影,我開口喚他:“等等。”


    他沒有回頭,我也不以為意,無論如何,他應該也是羞於見我此時的發髻的吧?我笑問:“你聽過輕衣這個名字嗎?”


    他的身影一滯,那是很劇烈的反應。我收起笑容,走了過去,他慢慢轉身,嘴角有一絲苦笑:“那是母妃的閨名,你是聽姑母說的麽?”


    原來,是這樣。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錦安處處對皇甫逍的維護和幫助,錦安在那個時間回憶給我聽的往事,我為什麽沒有早早猜到呢?我點了點頭,仔細看著他。他卻已經是一臉的風淡雲輕了,他笑著點頭,伸手碰了碰那個失敗的發髻,轉身走了。我裝扮好回到樸廳的時候,和公公已經等得有些急了。他見了我也沒敢多說什麽,隻是急忙將我請進了宮裏接人的鸞轎。


    一路上,迷亂的心思總是透著不安。明明不是懼怕這次麵君,我卻不能理解自己心底的那種驚懼從何而起。鸞轎停下的時候,我使勁撫著胸口,深深吸了口氣,走了出來。


    麵對眼前巍峨高大的幹清宮,我再一次感覺到那股強大的震懾力。和公公在身邊催促道:“雲小姐,請快些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我衝他笑笑,邁步開始往那多少階石階上的幹清宮走去。每多上一層,那種威嚴無邊的氣勢越壓得我深有怯意。石階兩邊隻有全身銀色鎧甲的侍衛軍,拄著長槍,冰冷不可接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的身份,我,雲舒,不過是一個渾身沾滿鮮血的殺手而已。我拿什麽去麵見那最高貴的皇帝?我用什麽來讓那個帝王同意我做他的兒媳?莫不是真如商若璃所說的“要他放棄該有的一切與我歸隱鄉土”?


    不,不是的……


    “此生,我必不負你!”


    他如此堅決的話語在我耳邊回響,是啊,有他,我有何懼呢?我並沒有什麽好犧牲的,莫不過一條性命罷了,我應該去爭取的,不是嗎?


    我看著盡在眼前的宮門,沒等和公公再次開口催促,已經踩著堅定的步伐往裏走去了。


    一如之前所猜測的那樣,幹清宮冷清肅穆,卻沒有多少人氣。和公公在為我敲開幹清宮的門後,便已經退至極後處,我看著眼前金碧輝煌卻冷冷清清的幹清宮,內心突然升起一種憐憫之心。


    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氣,走上前去,我已經看見不遠處那個坐在寬大無比的禦書桌後明黃的身影了。皇甫英天,是金碧王朝這一任的帝王,在位二十幾年,兢兢業業,才會有曜日國今日的安定與繁榮。即使他已經年逾五十,可依舊看得出來精神矍鑠,背挺得很直。


    直到我走到禦書桌前五尺處,才被皇上身邊的太監用眼神示意停下腳步,那個太監著的衣裳官服與和公公是一樣,應該品階也是一樣的。他恭謹的在皇帝耳邊說了句什麽,皇上才從那厚厚一疊奏章中抬起頭,眼神極為銳利的看了我一眼,麵上沒有多餘的一絲表情。


    這就是曜日國的皇帝麽?!果然,他有著一個君王必不可少的氣勢和威嚴,不知道是皇位養成的,還是他養成了皇帝這樣的氣質,總之,一股沁骨的涼意從背後竄起。我急忙收回正視著他的眼神,屈膝跪地,垂眸請安道:“民女雲舒,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他的身影不是皇甫珛那種溫文爾雅,也不是皇甫逍那種清冷,更不是皇甫正的那種自傲,而是那種透著滄桑與渾厚的嗓音。我站了起來,福身站在一邊,不再抬頭。即使我殺手出身,可我依然知道,麵君時切不可正視。


    聽見他離開座椅的聲音,不多會,我微垂的眼眸就已經看見麵前多了一雙鑲著金絲邊的明黃色龍袍。這時,他開口道:“抬起頭來,給朕瞧瞧。”


    我應聲抬起了頭,眼神不是以往的平靜無波。我蓄意的斂住情緒,用睫毛擋住我應該看著他的視線。


    皇上卻笑了,無聲,可是那本就長著皺紋的眼角更加密了,我無端的覺得詫異,不知為何。他開口道:“果然是一個標致的姑娘!”


    嘴角微抽,我不著聲色的低頭淺笑,答道:“皇上謬讚了。”


    “小時候可讀過書?”


    讀過書?嗬,是要問我女戒麽?


    我笑了笑,頭低的更低,答道:“回皇上,還是讀過一些的。”


    “哦?”他的聲音似乎有一些玩味,道:“都讀過些什麽書?”


    這話讓我想起師父曾經說過的故事,她說,如果有人問你讀過什麽書,不管他出於什麽原因,你隻要告訴他說你讀過寫在紙上的書,也讀過畫在牆上的書,就保準讓他什麽都說不出來。還記得師父說起這些的時候,她一向微眯的眼神裏有著什麽在流淌,看不分明。


    於是,我想也未想,便答道:“回皇上,雲舒讀過讀過寫在紙上的書,也讀過畫在牆上的書。”


    瞬間,我明顯的看見眼前的龍袍凝滯不動。等了好一會,也不見他開口,我大著膽子偷偷斜眼看他,隻見他正在盯著我,可眼神裏卻沒有我的影子。心中咯噔一跳,莫非皇上和師父是熟識麽?所以師父認識皇甫逍?


    在我胡思亂想著的時候,眼前擁有一切的皇帝終於開口道:“這話,是誰教你答的?”


    我愣了愣,還是不願意將師父拉進來,於是答道:“這是雲舒突然想到的答案,如果有什麽……”


    他擺了擺手,打斷我的話,轉過身去,道:“這沒什麽,你答得很好。”


    我垂下眼眸,不再開口,故而也沒有答話。


    “聽說你是孤兒?也是從小被你的師父收養的,是嗎?”


    這些事情,難道他查的還不夠仔細嗎?為什麽還要來問我這些,我真的很難理解。可我還是認真點頭答是。


    他轉過身來,開口時,聲音不大,但裏麵的氣勢十足:“抬起頭來!”


    我順應地抬起頭,一點不避諱的看著他,他的眼底終於有了些情緒,那或多或少泄露了他今日要我進宮的目的。


    “那些密信多虧了你,辛苦了。”


    這話說的沒多少感情在裏麵,在怎麽樣,我還是扯出淺笑,道:“皇上言重了。”


    “言重了嗎?”他的臉上瞬間染上冷笑,他說:“一個女子千裏迢迢取來這樣的證物並敢一個人闖上祁連山,朕隻是道一句辛苦,難道朕言重了?”


    我的笑容瞬間僵住,下一刹那,我逼著自己端正了顏色,絲毫不能閃躲的看著他。他挑我場麵話的刺,那我今日的覲見顯然不會輕鬆與單純,後麵的每句話我都必須提起十分精神來應對。


    他冷哼一聲,道:“你在朕麵前,連真話都不會更不敢說,卻妄想著要當我皇家的兒媳?”


    我想開口,我想說,我從來都沒有妄想,我的確是願意做你的兒媳,可我從沒想過高攀皇家,我想做的,不過是他皇甫逍的妻子而已!


    然而他並沒有我開口,又自顧自的說道:“枉你長得與婉如一般,卻一分沒有她的靈動!”


    嗬!長相相似也是我的不是了?


    我冷靜自持的輕笑道:“皇上,您可以直接說您的決定,不必這樣來刁難雲舒。”


    他愣了愣,橫眼掃過我,眼神中有轉瞬即逝的賞識,可惜,那些都不足以改變他的決定。我似乎已經能猜到他的決定了……


    “很好。”他居然笑著點了點頭,他坐回他的龍椅,開口道:“原本見你長相如此肖似婉如,朕還打算將你許給珛兒做個侍寵,以珛兒和婉如的深情,他待你必不會薄,那也是你飛上枝頭的機會。可誰知……”


    可誰知,皇甫逍要娶我為正妻,這卻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是嗎?


    心中冷笑,我坦然的迎視著他狠狠瞪著我的眼神,靜候下文。


    可他卻什麽都沒說,隻是停在那裏。


    我不得不說,他不愧是一個皇帝,他揣摩人心審時度勢的能力也絕對在他的兒子們之上。或許我這麽說有失公允,皇甫正心高氣傲,做事的能力卻遠不及他的兩個弟弟,皇甫珛多少年都是儲君的不二人選,淡笑時可以揮斥方遒,皇甫逍冷靜若然,翻手雲覆手雨,但,比起看人識人,應該都有不及之處吧。


    “嗬!”他又是一聲仿若無人的冷笑,接著說道:“你一介弱女子,能帶著那樣寶貴的密信證物回皇城已是不錯,今日,朕看你也夠深沉。”


    我麵上變也未變,依舊淡淡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審視。


    “若逍兒隻是娶你做個侍妾,朕絕對不會如此來做,可是逍兒要娶你做唯一的正妃,朕卻絕對不容!”


    我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一絲變化,可心底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我不知道,皇甫逍到底是如何請旨賜婚的,他是怎麽說的那一番話,但我知道,他做的那個決定,他要的賜婚,不過是要給我尊重,給我隆重的名分而已,他隻不過是要給我唯一而已!


    “逍兒為了你要退了商家的婚事,這於他來說,是多大的損失你一介女子又怎麽會知道?”


    他的控訴已然升級,在他口中,我早已是紅顏禍水。


    我與姬婉如相似的容顏,是誤了皇甫珛。我又害得商若璃堅定不移的退婚,更是罪不可恕了啊!


    “雲舒,即便你是可造可用之人,可你卻要讓朕的兩個兒子為你反目!朕無論如何也留你不得!朕若要賜你白綾,你服是不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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