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被眾人簇擁著送回長樂宮,宮裏所有的太醫都已在長樂宮門外候著,待太後被送到床榻上,由胡庸帶頭一起走進去為太後診脈。


    過了沒一會兒,胡庸出來複命。不等發問便急忙稟告道:“陛下,太後年事已高如今又舊疾複發,恐怕時日不多。”


    劉肇臉頓時沉了下去,“胡說,太後精神好著呢。”


    胡庸知道麵前的皇帝對太後病情的緊張,但他並不想隱瞞他,“臣等會盡力醫治太後的病,但請陛下早作打算。”


    劉肇似是不能承受這句話的重量,怔怔問道:“告訴朕,太後到底還有多少日子?你實話實說。”


    胡庸回道:“多則一個多月,少則這幾日,就看太後能不能撐下去了。”


    劉肇大怒道:“混賬。”


    胡庸急忙跪地,“陛下息怒,請陛下保重龍體!”


    太醫們見狀齊唰唰地跪了下來,“陛下息怒。”


    “你們……”劉肇急火攻心,一句話沒有說話,眼前一黑便向一邊倒去,鄭眾急忙跑上前去攙扶住他,劉肇倒在鄭眾的懷中。


    太醫們一起湧上來,“陛下……”


    胡庸上前為在劉肇的人中處掐了幾下,劉肇這才緩了過來,“退下,朕不用你們。”劉肇衝他們揮揮手,強撐起身體進寢殿探望太後,“你們都給朕跪在這裏反思,好好想想怎樣才能讓太後多活些日子吧。”


    劉肇走近殿內,太後已經醒來,看著如今滿頭白發,氣息微弱的太後,在那一瞬間對她的恨蕩然無存,滿腦子回蕩的便是她對他的好。小時候那一幕幕母子情深的畫麵便閃現在眼前。太後雖然殺了他的親生母親,但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劉肇點點滴滴記在心中。恨不起來,怨不起來,隻因太後對他的那份愛是真摯的。所以,他能回報的也是這樣真誠的愛。


    太後如今病危,劉肇隻想好好孝順她,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母後”劉肇坐到床邊,伸手握住太後幹枯的手,“母後,都是兒子的錯,兒子不該跟您發脾氣,兒子不該惹您生氣。”


    太後看著劉肇眼中閃現著的淚花,欣慰笑道:“哀家不怪你,哀家也有錯。哀家能活到今天,多虧了你的孝心,哀家死也能暝目了。”


    淚水終於從眼眶中滑落,落在嘴角邊,苦澀無比,劉肇轉身擦掉淚水,努力擠出笑容道:“母後,您不會有事的,兒子不會允許您有事。”說到這裏已經情不自禁,臉放在太後的手掌心中嗚嗚哭起來。


    “皇兒。”


    劉肇這一哭,惹的太後也老淚縱橫,又是一陣氣喘,憋的臉色青紫。


    劉肇急忙衝門外大喊道:“鄭眾,叫太醫進來。”


    胡庸帶著兩個太醫急忙過來為太後紮針順氣,太後這才慢慢緩過來。


    劉肇不敢再哭惹太後傷心,揮了揮手讓其餘人都退下去,這才又握住太後的手道:“母後,您不會有事的,兒子會讓太醫幫您研製出最好的藥,等明年開春,兒子還想帶您出宮轉轉,兒子帶您去民間看看百姓們的生活,帶您去看那大片的桃花,去看大好河山。”


    太後臉上露出慈祥安靜的笑容,緩緩說道:“哀家這一輩子,做了不少錯事,也作了不少孽,但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一直把皇帝當作親生兒子,在你身上傾注了一生的心血,現在看到你成了一代英主,哀家感到非常欣慰。哀家真心希望皇帝勤政愛民,匡正時弊,中興漢室,做一個千古流芳的好皇帝。”


    劉肇點點頭,堅定的說道:“兒子一定不負母後厚望。”


    太後緊緊握住他的手,“綏兒是個聰明善良的孩子,有她陪伴在你身邊是你的福氣,也是國家社稷之福,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能傷害她,更不能讓人禍害她。”


    “兒子定會查出真相還綏兒一個公道,若真是她們所為,朕這次定不會再饒了她們,廢了後位,朕的皇後便是綏兒的了。隻是現在,朕隻能先暫時讓綏兒受苦了。”


    “有你這句話,哀家就放心了。”


    劉肇衝身後喊道:“蔡倫!”


    蔡倫走進來,“老奴在!”


    太後欣喜不已,“蔡倫,哀家好久不見你了。”


    蔡倫屈膝伏地,哭道:“太後您一定要長命百歲,老奴以後定會每日在佛龕虔誠祈禱,希望佛祖菩薩保佑太後安康。”


    “行了,你起來吧,別再惹太後掉眼淚了。”劉肇起身上前虛扶了他一把,“你暫時就在長樂宮伺候太後吧,把太後哄高興了朕有賞。”


    出了長樂宮,空中陰沉沉的,預示著今冬的第一場雪隨時而來。劉肇深吸了一口氣,近幾日壓在心中的那塊大石頭才稍覺輕鬆一些。但胸口卻是悶悶的,說不出來的沉重。


    劉肇站在長樂宮門外愣了一會,鄭眾拿了披風從身後為他披上,“陛下,梁記鐵坊那邊傳來消息,說紫竹生了,是個小皇子。”


    “紫竹生了,是個小皇子。”劉肇重複完這句話,頓時大喜,“太好了,朕又多了個兒子。快,去嘉德宮告訴綏兒。”


    劉肇抬腿便向嘉德宮走去,雪花便在此時安安靜靜從天上灑落。


    鄭眾在後麵小跑著,前邊劉肇猛的住了腳步,鄭眾避之不及一下子撞到他的身上,嚇得跪倒在地上,“陛下,您忘了,鄧貴人在牢中。”


    劉肇一耳光扇了鄭眾一大嘴巴子,“是誰把綏兒關進牢裏的,朕還要和她一起去看小皇子。”


    鄭眾捂著生疼的半邊臉,委屈道:“陛下您忘了,是您說事情沒查清楚之前先將鄧貴人帶進牢裏。”


    劉肇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快帶朕去。”


    “陛下您不能去牢裏……”鄭眾在後麵勸著,可劉肇哪肯聽他叨叨。


    掖庭牢房中,鄧綏正憂心忡忡地在房中踱步,女吏打開牢門,星月提著食盒走進來,鄧綏迫不及待地問:“太後怎麽樣?”


    星月擦著眼淚,“救是救過來了,但聽太醫說,隻怕也熬不了幾天了。”說著將食盒中的飯菜拿了出來,“娘娘,您吃點吧。”


    鄧綏搖搖頭,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姑姑,都是綏兒害的您。星月,你快回去幫我去長樂宮伺候太後。”


    “娘娘,陛下說蔡大人伺候太後舒心,就將蔡大人暫時調到太後身邊伺候了。”星月將隨身帶的一個包袱放在地上,“娘娘,天冷了,這牢裏濕冷,奴婢給您帶了幾件衣服,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陛下一定會查明真相給您一個公道。”


    “綏兒”


    劉肇快速走了進來,頂著一頭白雪,鄧綏不禁心疼道:“陛下,大雪天的您怎麽來了。”


    “朕沒事,你們都下去吧。”


    有女吏急忙來將牢門打開,劉肇大踏步走了進去,兩人麵對麵看著對方,無語淚已千行。


    “綏兒”一聲綏兒出口,劉肇隻覺得心如刀絞般的痛,“你受苦了,朕對不起你。”


    鄧綏握緊他冰涼的雙手,放在嘴邊呼著氣,“肇兒,你不該來這裏的。”


    劉肇反手將她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中,四處打量了一下,“這牢裏怎麽又濕又冷。”


    那邊鄭眾已經命人抬進來幾個火爐,這才稍微有了些暖意。


    “綏兒,你不怪朕不相信你嗎?”


    “肇兒你若不信我,怎會來牢裏看我。隻是……”鄧綏想說的是,若劉肇來牢裏看她的事傳出去,那些害她的人,指不定又會生出什麽事來。


    劉肇將她摟在自己的懷中,撫摸著她的背,恨恨的說道:“她們這次聯合了幾大家族逼朕立劉勝為太子,朕豈能受他們擺布。她們不罷休,現在又借迷唐進駐武都一事來陷害你。朕對她們不薄,可為什麽她們卻得寸進尺,不知滿足。還有你,你對她們一忍再忍,溫善待人,她們為什麽要置你於死地。”


    鄧綏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笑著摸了摸他的胡須,“肇兒,我是女人我能體諒她們的心情,她們想要的也不過是你的愛而已。我比她們幸運的是,我能得到你的愛,能得到你的保護和信任,而她們卻隻能獨守空房,從早盼到晚,那才是真的可憐。想到這些,我便能原諒她們。如若有一天,她們的主意打到你和姑姑的身上,打到我的家人身上,那我定會讓她們付出代價。”


    說起太後,鄧綏又問道太後的病情,劉肇卻隱瞞了太後的病情,鄧綏知道他並不想自己擔心,也便沒有拆穿。


    “肇兒,你快回去吧,太後那邊需要人照顧,你多去陪陪她。你自己的身子也要多顧著點,不舒服了就請太醫來看,千萬不能硬撐。”


    劉肇知道鄧綏是心疼他,近來他的確是常常感到不適,又不願太醫來看,一直硬撐著,知他者也隻有鄧綏了。


    劉肇感動的點點頭,“你放心吧,朕還要與你白頭偕老,共看著盛世繁華呢。”


    鄧綏眼圈一紅,投身到他的懷抱中,緊緊摟住他的腰,頭貼在他的心髒處聽著那鏗鏘有力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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