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中元節,鄧綏和紅玉忙著紮河燈,民間有個說法,在這一天將河燈放到河裏,河燈順著河水流到遠方,才能流到冥河裏去,才能將這份情意帶給所


    思念的故去親人。


    當天晚上,護城河邊,前來放河燈的人絡繹不絕,仿佛一刹那間,河麵上便漂浮著各色各樣的花燈,隨流水漸漸遠去,放眼望去宛若星河。


    兩人找了處人少的地方,將一隻隻河燈小心翼翼地放入河中。


    鄧綏低聲泣語:“爹,女兒想您,您見到這些河燈,就是女兒看您來了。您在那邊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再勞累了,家裏您不要擔心,娘的身體很好,大哥有了孩子,是個男孩兒,叫鄧鳳,三個弟弟在太學讀書,明年就要肄業了……”


    紅玉提著燈籠站在她身後,悄悄地抹著眼淚,嘴裏也念念有聲,“老爺,您在那邊要好好的,缺什麽一定要托夢告訴我們……”


    縷縷羌笛聲隨風傳遞過來,鄧綏凝聽,“是《思鄉曲》。”說著四下望去。


    “姑娘,聲音是從那邊傳出來的。”紅玉指著前方不遠處說道。


    兩人順著聲音尋去,果見在前方有一中年女子臨水而立,著一襲白衣,雲髻高挽,神情專注地吹著羌笛,笛聲蒼涼幽婉,飽含思念之情。


    鄧綏一時悲從中來,潸然淚下,情不自禁地低聲自語:“大漠蒼涼,關山迢遞,一抔黃土,幾叢秋菊,掩埋了多少將士的血淚,征夫的鄉愁,這一曲《思鄉曲》,真是令人斷腸。”


    中年女子暗自一怔,放下羌笛回應道:“大雁南歸,秋草枯黃,白發倚門,紅顏臨窗,有多少母親望斷天涯路,有多少妻子盼得紅顏老,這一曲《思鄉曲》,更是令人心碎。”


    言畢款款走到鄧綏麵前,端詳著她,“姑娘如此冰雪聰明,深通曲中之味,請問怎麽稱呼,令尊是誰?”


    鄧綏盈盈一禮,“小女子叫鄧綏,家父是已故護羌校尉鄧訓。”


    中年女子連聲道:“難怪,難怪,不知戍邊之苦,不經喪父之痛,怎麽會懂這支《思鄉曲》,又怎麽會聞笛落淚呢?久聞姑娘天生麗質,聰慧過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鄧綏盈盈一笑,“夫人過獎了,夫人怎麽會吹《思鄉曲》?您認識我父親?”


    中年女子笑道:“隻要曲意相通,又何必非得相識?我與令尊隻是神交而已。姑娘,後會有期。”言畢飄然而去。


    “夫人”鄧綏看著她的背影漸遠漸行,竟恍如在夢中一般。


    “世事如這流水一般遠去,人生何嚐不是一夢浮生啊。”


    一個男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鄧綏回轉身去,正對上劉肇一雙情意綿綿的眸子。


    “陛……”鄧綏剛要行禮,劉肇急忙將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聲。


    夜已深,河邊行人已漸少,靜夜無聲,隻有緞藍色的河水在汩汩流淌。


    劉肇牽著鄧綏的手走在河邊,柳樹低垂,飛絮漫天。


    紅玉遠遠地跟在兩人的身後。


    “陛下那麽晚怎麽過來了?”


    “想你了,你家人說你來河邊了,要差人來找你回去,朕不想興師動眾的,便親自過來找你了。”


    鄧綏四下望去,“陛下,那麽晚了,您怎麽身邊也不帶侍衛?”


    劉肇笑笑,“今晚是朕的私事,自然不能帶侍衛惹人耳目。若是被那些個大臣知道,明日的奏表又得堆成小山了。”說著指了指後邊的一處黑影,“你放心吧,有流星在暗處保護朕。”


    鄧綏向劉肇所指的暗處看去,哪裏見什麽人影。但一想流星是劍客,武功極高,如果被她一個尋常女子發現,豈不是可笑。


    “陛下何不將流星帶進宮內,貼身保護?”


    “他自由慣了,朕不想約束他,還是讓他在外麵隨時待命吧。”


    “i陛下……”


    “好了,綏兒,以後別陛下陛下的,朕不想你和別人一樣。”劉肇認真的想了想,“要不這樣吧,以後咱們就尋常夫妻那般稱呼,我喊你綏兒,你就喊我夫君怎麽樣?”


    鄧綏搖頭,“不好,你叫我綏兒,那我也應該叫你肇兒。”


    劉肇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吧,你叫什麽朕都喜歡。”


    “肇兒”鄧綏歪著頭看著他,“肇兒”


    “哎”鄧綏叫一聲,他便回一聲。


    “綏兒”


    “哎”


    微風吹來,滿河的河燈散作滿天星,隨流水漸漸遠去。


    鄧綏問道:“肇兒,柔兒最近好不好?”


    杏仁兒事件,她已經聽說,甚是為陰柔擔心。


    陰柔髡發自罪,若不是劉肇及時趕到剪秋宮,陰柔的一頭秀發早就沒了。


    “柔兒將耿貴人早產,皇子殘疾,馮貴人被降全部怪在自己身上,心裏不安,所以想髡發自罪來贖自己的罪過,以求心安,沒想到她心地如此仁厚。”


    “綏兒自小與我一起長大,膽子是有點小,這次的確是嚇著她了。柔兒雖然膽子小,但是德行出眾,又是真心愛著陛下,陛下一定要好好安撫她才行啊。”


    劉肇點點頭,“所以朕決定過幾天帶她一起去獄錄囚。”


    自古新帝登基必會親錄囚徒,審獄問案,糾治冤獄,一為親民之舉,二對穩定天下至關重要。劉肇今年已決定公開錄囚,允許百姓到場觀看。劉肇帶陰柔出席公開場合,自是對她的看重。


    此布告一貼出,便贏得百姓的稱讚。


    錄囚當日,陰柔梳了一不同往日的新創發髻,倒是得了劉肇的讚賞,因發髻偏於一側,形似一人墮馬,便被傳作“墮馬髻”,從此倒流行了起來,愛美婦女皆爭相效仿。


    洛陽街頭,皇駕浩蕩,鼓號齊鳴。


    劉肇和陰柔麵帶微笑,並排坐在鑾輿上,前麵是鹵薄儀仗,身後是羽林侍衛,鄧騭和鄭眾跨著高頭大馬護從左右。


    街道兩旁觀者如堵,人聲鼎沸。


    皇駕所經之處,百姓齊齊跪拜,齊呼“萬歲”。


    有大膽的抬眼向鑾輿裏的劉肇和陰柔看去,議論之聲隨風傳入車中。


    “陛下真英俊……”


    “你們看,娘娘梳的是什髻?真好,看回頭我也梳一個……”


    ……


    劉肇衝身邊陰柔的笑道:“柔兒,聽見沒有?都說你好看呢。朕沒有哄你吧?”


    陰柔嬌羞滿麵,“臣妾還聽她們誇陛下英俊呢。”


    鑾輿突然停住,兩人不及防頭撞到了車壁上,劉肇剛要掀簾子發火,卻見一蒙麵人騰空飛下,一隻劍直衝劉肇前胸而來。


    眼看那劍如流星般刺進劉肇的胸口,陰柔驚叫一聲,顧不得多想,合身撲在劉肇身上,生生擋住了刺向劉肇胸口的利劍,嚶然一聲長呻,鮮血泉湧而出。


    刺客拔劍再刺,這邊鄧騭已經飛奔過來,飛身上前,揮劍擋住。


    鄭眾大驚失色,尖聲喝令:“快拿刺客,保護陛下。”


    眾侍衛一擁而上,和鄧騭一起圍住刺客鬥殺起來。


    街頭頓時大亂,人們驚呼一片,四散奔逃。


    又一隊侍衛趕來,刺客見勢不妙,奮力殺出重圍,倉惶而去時,被鄧騭一下子從臉上拽下蒙麵圍巾。


    “寧季”


    寧季已飛奔而去,鄧騭率眾侍衛追去。


    劉肇將陰柔抱在懷中,“柔兒,你醒醒,千萬不要睡著。”說著衝外麵的侍衛,“快去請太醫。”


    陰柔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含笑,聲音微弱:“能死在陛下懷裏……真好……”說著又緩緩合上了眼睛。


    劉肇悲慟萬分,眼含熱淚大聲道:“你不會死,朕不會讓你死,朕一定要救活你。快回宮!”


    鄭眾一迭連聲:“快快快……回宮。”


    鑾輿在羽林侍衛的簇擁下疾馳而去……


    陰柔失血過多已經暈了過去,韓太醫率一眾太醫跪在一邊忐忑不安。


    “娘娘失血過多,又傷及內腑,臣等盡了全力,雖然暫時止住了血,但隻怕……”


    “隻怕什麽?”劉肇怒不可遏,順手一揮,一尊珊瑚雕件碎落於地,“你們給我聽好了,朕不管你們采用什麽辦法,必須醫好陰娘娘,否則,朕就讓你們統通給娘娘殉葬!”


    鄭眾一邊勸道:“陛下息怒,娘娘吉人自有天相,韓太醫等人的醫朮又十分高明,娘娘不會有事的。”


    劉肇這才稍微平息下來,“告訴禦膳房,朕從今日起,就在剪秋宮用膳,另外要他們多備膳食,太醫要和朕一起用膳。不醫好娘娘,一個都不許離開剪秋宮。”


    “諾”鄭眾轉身而去。


    這時隻見鄧騭從外麵疾奔而來,“陛下,那刺客正是當年逃跑的寧季,隻是已被他逃脫。”


    “寧季?”劉肇一拳打在案上,“果然是他,鄧騭,你馬上帶領羽林軍,協助王龍全力搜捕刺客,就是把洛陽城翻個底兒朝天,也要把刺客緝拿歸案,另外告訴王龍,如果走了刺客,叫他提頭來見!”


    “諾”鄧騭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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