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憲一死,寧季逃跑,軍心渙散,竇憲帶領的緹騎便再無戰鬥力,緹騎中的很多將士雖然明裏追隨竇憲,暗裏卻都擁有忠君愛國的抱負。所以剛才聽到竇憲與小皇帝的一番話,尤其是聽到“謀反”一詞,都早已在心裏衡量了一番,竇憲一死,這些人便乖乖投降,不再自相殘殺。


    竇氏一除,竇氏黨羽各已伏法,個別逃亡的,劉肇已經派人四處抓捕。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洛陽,人人稱讚,竇氏一除,大快人心。


    竇憲、竇景府中被抄,珍奇異寶堆積在一起,甚至多過宮中。這些年的四處搜刮,欺淩弱小,早已經引起眾怨,更有人家點起了爆竹,慶祝小皇帝除掉竇憲。


    長樂宮中的太後自從身體欠佳後,便漸漸減少了臨朝聽政的次數,直到幾乎不再過問朝政。除了她那幾個稍顯張狂的兄弟外,她倒是再無什麽擔心。


    劉肇已然到了該親政的年齡,她心裏明白,再不及時退出,或許會給日漸壯大的竇氏外戚帶來禍端。


    所以,她極力要求竇憲交出兵權,而她心裏明白,即便這個兒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她唯一能依靠的也隻有他了。


    即便有一日,他得知自己的身世,念及自己撫育了他那麽多年,念及她是真心真意對他好,劉肇也不至於會對她及她娘家人做絕,為了這個,她隻能還政給他。


    “這兩天我眼皮子老是跳,不會有什麽事兒吧?”太後從鏡前轉過身來看向侍立在一旁的蔡倫。


    蔡倫滿臉堆笑,“看您說的,這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是太太平平兒的,能有什麽事兒?眼皮跳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太後您還得多休息才是。”


    太後微微歎了一口氣,“這人上年紀了,總覺得哪哪都不對了,老是覺得這心裏不舒坦,總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似的。”


    蔡倫心裏明鏡似的,但劉肇提前叮囑過宮裏的人,誰都不能讓太後知道這件事,怕太後一時受不了。


    太後發了一會楞,突然說道:“怎麽今早皇帝沒來請安呢?竇景也沒來?每天這個時候兒他都會準時來給哀家請安的。”


    蔡倫安慰道:“今兒不是大將軍要回來嗎?二爺可能是到西城門外接大將軍去了。”


    太後“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哀家倒是把這茬兒忘了,啟駕,哀家也接接大將軍去。”


    蔡倫急忙說道:“太後,您就別去了,這雖然已開春,但早上天氣涼,容易受寒,您身體剛好……”


    “蔡倫”太後怒道,一個巴掌扇在蔡倫的臉上,“連你也敢騙哀家,哀家現在眼還不瞎,耳朵還不聾,就容得了你們一個個來蒙騙哀家……”說著大口喘著氣。


    蔡倫急忙將她攙到塌上坐好,一下子跪倒在地,“太後,老奴不想隱瞞你,可陛下怕您一下子受不了,不讓宮裏人透露半句……”


    太後已經平複了情緒,“你說吧,哀家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有經曆過……皇帝把哀家的兩個兄弟怎麽樣了?”


    蔡倫低頭,聲音顫抖著,“二爺昨晚就已經伏誅了,聽聞大將軍也已自刎……”


    太後半響不語,隨即大笑,“哀家早就勸過他們,可他們還是聽不進去……皇帝……哀家還是小瞧了皇帝……皇帝長大了……”笑著笑著噗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搖搖欲墜,蔡倫驚叫一聲搶上前去,抱住了她的身體……


    太後醒來已經是亥時,滿室的蠟燭點起,亮如白晝。


    劉肇見她醒來,鬆了一口氣,“母後,您感覺如何?您嚇死兒子了。”


    太後衝他微微笑著,用虛弱的聲音說道:“皇帝,有心了。”


    劉肇聽她話裏的意思是對他有所怨恨,跪在床前說道:“母後,兒子已經給過舅舅們很多次機會,可是他們……”


    太後笑著搖頭,伸出手來想要攙他,劉肇順勢起來坐在一邊,握住太後伸過來的手。


    “哀家不怪你,是你舅舅們自作孽。”太後一想起一日之間自己的兩個兄弟已天各一方,心裏便覺得難過,淚水控製不住的流出眼眶,“皇帝,你舅舅們已經受到懲罰了,是否可以饒過竇家的子孫免受牽連?”


    太後期待的目光看著劉肇,劉肇躲避過她的目光,低下頭道:“母後,兒子知道了。”


    太後感激的涕淚橫流,握著劉肇的手顫抖著,“皇帝,哀家對不起你。二十多年前,哀家做了一件極其愚蠢的事,希望你能原諒哀家……”


    一想起自己的身世,劉肇的心中便如炸雷般驚起,一聲聲響徹在心中,好似在提醒自己那冤死的母妃。


    可是麵前這人是撫養了自己十多年的人啊,即便她當年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可他還是下不了手……


    劉肇鬆開太後的手,轉過身去,手指緊緊握成拳頭……


    太後在身後說道:“是哀家設計害了你的親生母親梁貴人,是哀家將你搶了過來做我的皇兒。可這些年哀家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每到夜半十分,哀家總會從惡夢中驚醒。哀家老是夢見梁貴人滿頭滿臉的鮮血,她掐著我的脖子,掐的我喘不過氣。她撕扯著哀家的頭發,她哭著喊著讓哀家還她的兒子,她時時刻刻來折磨著哀家,這些年哀家過的戰戰兢兢……”太後的聲音充滿驚懼,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手上沾了那麽多人的血……他們一個個都來向哀家哭訴……哀家一閉上眼睛,這些人便哭哭啼啼,沒完沒了……”


    “母後,不要說了。”


    “皇帝……”太後抓住劉肇的手,“哀家是真心喜歡你,愛著你,護著你……還記得你受了驚嚇,躲在哀家的懷裏,哀家給你擦著臉上的淚珠,你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哀家,哀家那時的心都要化了……那時哀家就下定決心此生一定要保護好你……等你大了,哀家費盡心思讓你成為太子,讓你繼位,幫你打理朝政……可是哀家錯就錯在對你的舅舅們太過縱容……哀家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是哀家將竇氏一族送上了絕路。”


    “母後”劉肇看著太後,眼淚唰唰的掉了下來,“母後,您不要說了,您放心以後兒子還會和以前一樣孝順您,您還是兒子的母後。”


    太後的眼淚成串地流下,已泣不成聲,“皇帝,你真的不恨哀家嗎?”


    “豈能不恨!”劉肇起身不敢再看他,抹幹自己的淚水,“母後您殺了兒子的親生娘親,兒子豈能不恨。可您畢竟養了兒子十多年,兒子下不了這個狠心。母後,您以後就安心在這長樂宮中養老吧。”


    “皇帝,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不是……”


    “是”劉肇再也沒有回頭,“母後,您歇著吧,兒子改天再來看您。”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太後的手頹然垂了下來,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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