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一刻,天已擦黑,三人才回到鄧府。這個時候已是鄧府用完晚飯的時候,各院落恢複安靜,靜悄悄的一片。偶爾有奴仆步履匆忙行走在路上,見了鄧綏和陰柔停步行禮。鄧綏三人形色憔悴,一身乏累和疲倦,早已沒了往日的風采,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著,惹得幾個年紀稍小的丫頭紛紛向她們行注目禮,捂著嘴巴嗤嗤笑著。紅玉朝她們瞪了兩眼,方才一哄而散。進了鄧綏的房間,三人一起奔向案幾,能吃的一股腦的抓在手中往嘴裏塞,哪裏再顧得上行端儀表正。


    紅玉見兩位餓成這個模樣,急忙從兩人手中奪過點心和喝水的陶杯,“姑娘們,小心吃壞肚子,我去廚房看看弄點吃的。”


    兩人一齊將手中的點心扔在案上,“紅玉,你怎麽不早說。”


    紅玉看著兩人的吃相,一直憋著不敢笑,“兩位姑娘平日聰明著呢,現在也餓傻了。”


    “不是餓傻了,是嚇傻了。”回想起這一天的經曆,陰柔還心有餘悸。


    一縷飯香從門縫縷縷地飄了進來,三人一同起身,順著香氣走到門前,紅玉是急性子,早已一把將門打開,頓時臉嚇的變了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下了頭,小聲叫道:“夫人、大公子。”


    三人打從進府的時候,早有看門人進來通報。陰夫人見三人衣服上、臉上盡是灰塵,已是猜到了幾分,一時又氣又心疼。鄧綏和陰柔見陰夫人臉色微怒,不敢再多說話,垂手立在一旁。


    “一個姑娘家不學女工,整天出去抱打不平的,你就是再聰明,你也是個女子,早晚要嫁人。你看看你灰頭土臉的哪像個女孩樣子,以後老老實實給我在家待著練習女工。”


    鄧綏見母親是真動了怒,肯定是已經知道了今天所發生的事,一定是哥哥告訴她的,不由地抬頭看了鄧騭一眼,鄧騭對上她的目光,眼神中也似有怒火。


    “母親,綏兒記住了。”鄧綏老老實實地答道。


    “姑姥姥”陰柔走到陰夫人的麵前,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搖晃著陰夫人的胳膊,“您別怪小姑了,是柔兒非拉著小姑要去白馬寺祈願,沒想到……”


    鄧騭咳嗽了一聲,“以後沒有娘的允許,不許再外出。好了,娘,先讓她們吃飯吧。”


    陰夫人拉過陰柔到自己身邊,摸了摸她的臉頰,“柔兒定是餓了,先吃飯吧。”說著朝身後一揮手,立在後邊端著飯菜的丫鬟們魚貫而入,頓時滿屋子飯香味四溢。


    “錦兒,先帶娘回去休息吧。”鄧騭側身讓道,陰夫人在錦兒的攙扶下向外走去。


    陰夫人一走,鄧綏和陰柔立馬撲向了飯菜,鄧綏更是一邊吃著菜,一邊衝著站在一邊看著兩人的鄧騭說道:“謝了,哥。”


    紅玉正打算順著門邊溜之大吉,隻聽身後一聲嗬斥“紅玉”紅玉回轉身來膽怯地看向鄧騭,一向好脾氣的大公子此時正一臉怒容的瞪著她,她的心中咯噔一下。


    “大公子”紅玉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


    “哎,紅玉,你怎麽不過來吃?”鄧綏衝紅玉招了招手,見鄧騭要拿她訓話,急忙走過來替她解圍,“紅玉,你再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什麽吃的。”說著拽了拽鄧騭的衣袖,“哥,你吃了沒,再一起吃點吧。”


    陰柔手裏拿著一塊雞腿跑了過來,滿嘴油乎乎地看著鄧騭,“小叔,這雞腿可好吃了”說著把雞腿伸到鄧騭麵前,“你嚐嚐。”


    鄧騭知她二人故意搗亂,也不答話,繼續黑著一張臉,“紅玉,你老實說今天你都帶兩位姑娘去了哪?你要撒謊,二十大板打的你皮開肉綻。”


    鄧騭治家有方,對下人一向彬彬有禮,很少有動用家法,懲罰奴婢的時候,所以府裏的下人們對這個大公子一向敬重著,也很少有惹事的。但遇上那實在過分的,鄧騭也是毫不手軟。上次有個小丫鬟偷了陰夫人的一對手鐲,鄧騭硬是打了她二十大板,要不是陰夫人心軟勸著,讓錦兒給她敷了點治外傷的藥,她的小命早就丟了。


    紅玉一想起當時那小丫鬟鬼哭狼嚎的慘狀,全身便不寒而栗。二十大板子下去,整個下半身已經稀爛,即便命丟不了,人也就廢了。


    “姑娘”紅玉哀求地眼光看向鄧綏和陰柔。


    “哥”


    “小叔”


    兩人一邊一個拉住鄧騭的胳膊,鄧騭完全不吃兩人這一套,甩開兩人。


    “大將軍為人心狠手辣,要不是陛下替你們解圍,誰也救不了你們。我當時嚇的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了,要不是顧著鄧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我早就闖進去救人了。”


    “哥,綏兒錯了。”鄧綏走到哥哥跟前,在他的懷中蹭了蹭,“謝謝哥替我隱瞞了這件事,要是被娘知道少不了又是擔心。”


    “你要是怕娘擔心,以後就少做些驚險的事,害的周先生也……。”


    “對了”鄧綏突然想起周母,周章被抓,周大娘的吃穿怎麽辦?


    “紅玉”鄧綏拉起地上的紅玉,“快去準備點吃的、穿的,跟我去趟周大娘那邊。”


    “我已經派人去了,隻說我要留周先生在府中住些日子。陰家那邊也已經打好招呼,小柔今晚就住下吧,這個樣子回去免不了又是一番詢問。”


    陰柔興奮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撲到鄧綏的懷中,“太好了,小姑。”


    “哥……”鄧綏感激的眼淚都要掉了下來,“哥,你去西羌的事交給我了,我這就寫信給父親。”


    鄧騭笑著拍了拍鄧綏的頭,轉身離去。


    紅玉見鄧騭離開,摸著心口大喘了幾口氣,不停地自言自語道:“二十大板……”


    陰柔拉著鄧綏的手搖晃著,“小姑,是陛下救了我們,可是陛下不認識我們為什麽要救我們呢?”一臉花癡狀地盯著鄧綏的眼睛,“小姑,你說陛下是不是已經注意到我了?他是不是看上我了?”說完鬆開鄧綏的胳膊,徑自跑到案機上對著鏡子左看又看,“哎喲,我的發髻什麽時候鬆了?妝也化了?紅玉,快來幫我重新梳洗打扮。”


    陰柔這一番舉動著實嚇壞了鄧綏和紅玉,“陰姑娘這是怎麽了?”鄧綏朝紅玉使了個眼色,紅玉這才跑到陰柔身後幫她重新挽發髻。


    僅僅一麵,陛下已經在陰柔的心中生了根,動了情,可見小皇帝的魅力所在。可是在她的心中,小皇帝卻像一個飄忽不定的影子一樣,有時離她很近,有時又離她很遠。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隻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如果她想,她可以報名參加選妃,成為陛下身邊其中的一個女人。可是那又如何?她從來不曾想過,要和那麽多女子一起圍繞著同一個男人,分享著其中的一點愛,她也不想和那麽多女人為了爭寵勾心鬥角。她隻想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與他一起同患難,共白頭。可是此刻腦海中浮現的不僅僅隻有周章,還有個初見時風度翩翩,英姿颯爽的少年,桃林中俊秀飄逸,情意款款的俊美少年,救人時冷靜沉著,沉穩睿智的少年皇帝……還有他在她耳邊說的那句“我不管你跟他是什麽關係,我也不允許你跟他有任何關係。”是那麽的霸道,鄧綏不禁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看來以後是不能再與他見麵了,否則到時,他若強求,她如何自保。


    劉肇此時也正心煩不已,耐著性子看了一會竹簡,終究是被腦海中鄧綏那纏繞不斷的影子所打敗。雙手推開麵前的竹簡,煩躁的在榻上走來走去。


    鄭眾屁顛兒屁顛兒地跑了進來,跪在地上稟道:“陛下,您交代的事老奴都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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