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相說片刻,亦是歡喜輕鬆。


    李莫愁忽的問道:“對了,聽說楊少俠還有一位同門師姐,今日怎得不見她?”她此時見了程英和陸無雙,不免也是心中觸動,想起和洪淩波多年相依,便分外想見。


    楊過道:“是了。兩位妹妹,洪師姐今日怎得不和你們一並?”他這些日子多往李莫愁那邊去,確也不太關心身邊人事。


    陸無雙搶道:“你現在倒關心起我師姐來了。”當下故作鄙夷之色,又道:“師姐可比我們強多了。這些日子她一直跟在郭大俠身邊,學習軍防守戰之事呢。”她一時說得興起,也是脫口而出,幾多讚許道:“師姐想來是要繼承師父遺風,做一代女俠了。”


    一言既出,忽的頓口,而楊過和程英亦是黯淡一瞬。李莫愁全然瞧見,亦是心中暗歎,尋思道:“想不到我這番隱遁,卻不止教一人心裏落了疙瘩。”當即輕鬆道:“楊少俠,想來你師姐定是豪氣不輸男兒,若是可以,帶我見見如何?”


    楊過神思回轉,心想嫂子性子要強,定然也是欣賞豪情女子,又想掩去眼前黯然,當即說道:“也是。洪師姐和郭伯伯在一起,我也多日沒有拜訪他了。二妹三妹,我們一去去瞧瞧如何?”


    眾人皆是說好,當即起身,往襄陽西北方向城牆處而去。


    四人一路同行。李莫愁親自抱了孩子,和楊過並行在前。程英和陸無雙落在身後不遠處,也是輕鬆說笑。


    李莫愁佯裝不熟,漸近城牆之際卻也慢了腳步,跟隨楊過左右,隻待他問。楊過問過幾人,知曉洪淩波今日隨了郭靖等人一起,在西牆箭垛處巡防。


    眾人便是趕去相見。不覺剛到城牆,便聞人聲驚呼,瞬間就有軍士大喊:“快,快,快去幫忙,西牆那邊塌了。”又有人喊:“快去找大夫,有人受傷啦,壓進木石堆裏去了。”


    李莫愁心中一緊,楊過已經截人問話。軍士隻說修牆不慎,泥石木架坍塌,好些軍士和百姓被壓受傷。再問郭靖等人,那軍士卻說不知。


    眾人心下不安,甚是記掛。李莫愁急道:“城牆坍塌,救人要緊,過兒快帶我去!”她張口就是理由,卻忘了情不自禁下,脫口喚了聲“過兒”。


    楊過似不曾聽見,急急應道:“是了,嫂子是大夫,正好幫忙。”他心中惦記郭靖,也不管李莫愁是否同意,將楊絕抱去給了身後的程英,叮囑道:“二妹,絕兒你先照看,和三妹不急趕來,我先帶嫂子去救人!”


    楊過一語既落,便強自獨臂將李莫愁纖腰一攬,道一聲:“嫂子,救人要緊,得罪了。”當即飛身縱去。


    程英抱著孩子,臉有驚色,待陸無雙走近,愕然問道:“表妹,剛才嫂子喊楊大哥什麽?”陸無雙一臉不解,愣愣不明,“什麽喊什麽?我在後麵沒聽見。”程英低沉道:“她喊他過兒……”陸無雙一嚇,即刻又笑道:“表姐,你幻聽了吧。”


    程英默默不語,臉有沉思之色。陸無雙道:“表姐,你是懷疑嫂子和傻蛋的關係不尋常?”程英依舊不語,沉吟片刻,隻笑道:“或是我聽錯了吧。表妹,我們也去看看。”陸無雙應一聲,一並同行。


    此時西牆一處缺口狼藉不堪,高牆四周散落木架青石,一人沉穩指揮,疏散軍士百姓,以防再度坍塌,卻是郭靖不假。


    楊過攬著李莫愁腰身,幾個起落,便是到達。


    “嫂子,你沒嚇到吧?”楊過將人放開,卻發現李莫愁呆呆望著自己。以為適才趕路匆忙,高起高落嚇到了她。又道:“嫂子,適才唐突,你別怪我。”


    李莫愁哪裏會是驚怕責怪。她一時失神,隻是心中酸暖迸發,感受許久不曾有過的懷抱,卻是癡了一般。楊過又喚幾聲,才將李莫愁神思喚回。


    忽的,遠處一個女子聲音道:“郭大俠,受困軍士和百姓都救出來了,隻是有幾人丟了性命。另外,朱前輩已經派人去請營中醫官,不過趕來卻是要等上一些時間了。”


    說話之人自是洪淩波。李莫愁和楊過見她無恙,心頭都是一寬。李莫愁又見她神采更勝往昔,處事條理清晰,更是心中讚歎。


    兩人略微上前,李莫愁隨楊過見了郭靖和洪淩波。楊過不及多言,隻說李莫愁醫術高明,正好相助。


    此間緊要,郭靖也不多問,隻教洪淩波引人去傷者處,自己倒是留下楊過來說話。


    李莫愁隨了洪淩波去到傷者暫歇處,一一診看。傷者多是外傷,倒也無甚性命之危。她輕重緩急分得清楚,起手便是接骨止血,熟絡處理。洪淩波一旁相助,招來幾名軍士幫忙,倒也配合默契,不教傷者多受痛苦。


    李莫愁既見洪淩波光彩,心中自是寬慰。又兼眼前傷者甚多,自是心思落在助人之人,漸漸全神貫注,專心致誌。


    洪淩波來回忙碌,全心信任。隻是忙過一陣,轉身瞧見李莫愁蹲身背影之際,忽的心頭一震,竟是脫口喊了一聲“師父!”


    這一聲喊得甚輕,卻還是落到了李莫愁耳中。李莫愁微微一怔,洪淩波已經近到身邊。


    洪淩波神情切切,怏怏問道:“師父,是你嗎?”李莫愁似無聽見,替人接骨動作不停。但聽傷者一聲痛呼,斷骨接好,李莫愁才悠悠轉頭,沙啞道:“洪姑娘怎得和楊少俠一樣,都將我認錯了。”


    洪淩波一怔,李莫愁已經在她麵前揭了麵紗,“我們當初見過一麵的。”又笑道:“難不成你師父,也和我一樣,是個醜八怪?”


    洪淩波退了一步,臉有尷尬之色,歉道:“原來是你。對不起,是我認錯人了。”她神情暗淡,又低喃道:“好像,真的好像……”


    李莫愁淡笑不語,複又回身去戎蘇摺4窖罟凸敢乓焦俚嚼矗钅钜訝淮磽甌稀


    郭靖大讚李莫愁醫術高明,李莫愁卻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雖一介女流,亦是當仁不讓。不過舉手之勞,怎比郭大俠高義。”


    郭靖一愣,楊過卻是笑道:“郭伯伯,嫂子性子爽氣,可一點不輸我們,您可別見笑。”郭靖笑道:“怎會怎會。”


    眾人再忙一陣,終將傷者安置。稍後程英和陸無雙也到,見眾人無事,都是安心。


    郭靖諸事忙碌,也不跟眾人客氣,說些道謝話後,便自去了另處。楊過、程英和陸無雙見了洪淩波,也是一番相說,自有情義。李莫愁抱著孩子自樂一邊,瞧著幾個所念之人都是安好,更是心中歡喜。


    此間落定,眾人便自分別。楊過遣了程陸二女先歸,自己卻要送李莫愁歸家。李莫愁也不客氣,心中更有暖意,暗道:“如此同處,或也是最好的相守吧。”不過分別之時,程英和洪淩波卻還是盯著李莫愁看了許久。


    兩人並行,一路亦是隨意輕鬆。待到臨近家門,楊過忽的頓了腳步,問道:“嫂子,楊過有一問在心,不知是否唐突了你?”他頗為客氣,或是覺得心中所問有些失禮。


    李莫愁腳步不停,頭首不轉,隻灑然道:“你想問什麽便問,跟我客套什麽?”楊過微微一愣,趕緊跟上,李莫愁又道:“現在你是絕兒的爹爹,我需要對你私藏麽?”


    楊過豁然一亮,莞爾一笑,道:“嫂子,你我相識已有不少時日,可我卻連你的名姓也不知。隻是當下問來,有些唐突了。”


    李莫愁悠悠一笑,似早早有了應對,淡淡回道:“我姓張,張冠李戴的張。”楊過愕然一愣,卻笑道:“嫂子,哪有你這般介紹的,也不怕我笑話?”李莫愁笑道:“我就是怕你張、章不分,再來問我啊。這樣說,你可記清楚了?”


    楊過輕輕搖頭,心中卻是想著:“嫂子這性子,有時候真像莫愁。”李莫愁見他一時不語,自有笑了笑,故意追問道:“楊公子,可還想知道我的名字?”一揚眉,續道:“今日我難得和你說家常,你若不問了,那今後可別說我瞞著你。”


    楊過萬萬不曾想到,平日端莊穩重之人,今日為何如此青春俏麗。但轉念一想,或覺得孤兒寡母終於有人照顧,定也心中暢快,喜形於色了。但再一想,又覺得自己適才所問,或是不禮唐突,此番是李莫愁故意說著反話了。


    他心念轉了許多,卻終於收住了心思,隻微微笑道:“嫂子,我知道你姓什麽便夠了,也好以後尋不到你的時候,可尋街坊鄰居問一聲‘張大夫何在’,至於你的名諱,我可不敢再唐突相問了?”


    李莫愁腳步忽的一頓,楊過也是跟著一頓。


    “真不想知道?”李莫愁輕笑一聲,眉目含俏,卻教楊過有些莫名其妙。李莫愁秀眉一揚,真真假假衝他說道:“今日我一時興起,本想同你說說我的身世。不過既然你不想知道,那以後我可就不說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別後悔。”


    楊過心頭一跳,更是確定,尋思:“嫂子句句反話,顯是怪我問得唐突了。哎呦,我也真是不知輕重,女子名諱哪裏是我隨意問的。”他自認明白,當即堆了笑臉道:“不後悔,定然不後悔。”


    李莫愁也不再說,隻好好瞧了他幾眼,便自抱了孩子,快走在前。楊過聞她不再說話,心中自也黯然一刻,想著自己或是太多不羈,失禮了人家。腳步跟上,尋機去討楊絕來抱。其實他哪裏知道,李莫愁此時卻是想著:“過兒終究是全然認不出我來了,便連一絲懷疑,都不曾有過。也罷,就讓他當我死了吧。反正如今這般,也是很好了。”


    至此而後,楊過真是全然信任,絲毫不曾懷疑過什麽。便連有時程英和洪淩波疑問相詢,他都一一擋去,隻說:“你們一片好意,卻是小人之心了。嫂子待我真誠,不會存心欺瞞我什麽的。”他隻是以為兩人疑問之下,是誤會李莫愁欺瞞害人之心,卻不知兩人心中所想,更是其它。


    有時被問的急了,也有些不悅,便也性子一起,板臉道:“洪師姐和二妹都不要再說嫂子之事了,不然我楊過就要翻臉了。”他偶有自作聰明之時,隻想著:“洪師姐和兩位妹妹總是處處提點我,莫不是以為我和嫂子之間有了什麽?是要提醒我不要忘記莫愁?嗬嗬,真是好笑。”


    眾人也知楊過脾氣,多番提點撞了牆之後,便也慢慢不再提及。而楊過和李莫愁交往卻也豁然,雖可隨意說笑,但也守禮相敬,教人說不了什麽。


    楊過勤訪母子,實甚真誠,偶有閑人冷語幾句,倒也不予放在心上,隻道自己問心無愧,率性而為。李莫愁心中感激甜蜜,全然將孩子托付給了他,自己行醫診病,教人看來莫大歡喜。


    楊過曾不解相問:“嫂子,我這裏不缺金銀,你若同意,便不要再拋頭露麵,出診忙碌了。絕兒既然是我孩子,我定讓他衣食無憂。”李莫愁總是笑笑,而後隨意說道:“若是有一天,你也離去了,那我不是生活沒著落了麽?”又道:“靠天靠地靠父母,不如靠自己一雙手咯。”


    楊過無言以對,心中更多一份敬意,亦多一份感慨,總是念著:“嫂子這股性子,真是太像莫愁。若是莫愁還在,他們定然也是知交好友。”


    自此之後,楊過訪得更勤。他雖不懂岐黃,但總是幫忙做些雜活。平日一邊練武,一邊照看孩子,渾然不將自己當做外人。


    李莫愁默默瞧在眼裏,暖在心間,隻在心中念道:“如此相守,或是我當初追尋的幸福吧。”


    歲月如流,光陰似箭。夏去冬來,花開花落之間,不覺忽忽數年。


    這一日,斜陽倦歸,薄暮暝暝。


    李莫愁倚們遙望,但見楊過懷抱垂髫兒童,款款而歸。


    “怎麽,弄一臉灰,又帶絕兒去哪裏玩了?”李莫愁默默瞧著楊過,溫柔而笑。他懷中昔日繈褓嬰兒,如今已是三四歲孩童,正沉沉酣睡。口中夢囈甜語,似在喃喃,“爹爹……小鳥……爹爹,飛,飛……”


    楊過柔柔一笑,溫和道:“今日天好,帶絕兒出城去了。讓嫂子久等擔心,實在罪過。”李莫愁輕笑道:“你啊,越來越不正經,假惺惺跟我告什麽罪,我可不擔心你們。”


    楊過莞爾一笑,徑自入屋,好端端將楊絕安頓在小床上。“這幾年韃子大軍駐在江北,倒也讓我們有機會出城轉轉。”楊過隨意言說,“隻可惜四下荒得年歲久了,想帶絕兒抓幾隻小鳥玩,也是不易。”


    楊過自顧自說,心中玩樂趣事,似乎總是兒時記憶。李莫愁近身伸來一手,執了絲帕,來替他擦臉,口中打趣道:“你除了帶絕兒抓小鳥,還會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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