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姨娘,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楊過臉上一紅,怔怔將手抽回,隻將頭低下,轉了話題解釋道:“姨娘,你不要殺我義父。義父是好人,你不要殺他……”


    李莫愁心中大震,驚道:“歐陽鋒是你義父?”楊過默默點頭,卻是猶忘了要起身,還是騎坐在她腰身上。


    兩人靜默一會,李莫愁才說:“過兒,你先放我起來。”楊過這才完全回神。當下更不說話,隻是匆忙從李莫愁身上爬起。待得李莫愁起身,便緊跟一側,眼中露著懇求之色。雖不敢再去碰她,但也時刻擋在她和歐陽鋒之間,不讓她下手。一邊叨叨說著往事,好讓她暫消殺人之念。


    李莫愁此時心中甚亂,心思早不在報仇之上。聞得楊過還有如此往事,又見他千般護短懇求,便是歎道:“罷了,過兒。看在你的顏麵上,我便不做這偷襲之舉。”說完,卻是折了身形,站到了洪七公和歐陽鋒四掌相接之位。


    楊過不解而問:“姨娘,你又要幹什麽?”李莫愁道:“我答應你暫不殺人,但我也須救得洪老前輩。”言罷,便是揀了根細枝,對楊過說:“過兒,你退開!”


    李莫愁經曆萬千,自然是知道武學中比拚內力乃是最為凶險之事。雙方一旦用了全力,便是很難由旁人插手。縱使比拚雙方,此刻要想停下,也已是萬難。若是有人此時下殺手,那便是輕易殺人,破了僵局;而若要第三人從中撥開,除非這第三人的武功修為遠遠高出兩人。


    既然適才楊過阻她殺人,那便是隻能退而求其次。隻是她心下沒底,亦隻能叮囑楊過走遠一些。楊過雖不知其中緣由,但看到李莫愁神色凝重,便也低頭不語,默默退開。


    李莫愁一根細枝挑到兩人之間,手上頓感龐大壓力。心念一橫,咬牙一挑,電光火石之間,便已將兩人撥了開來。隻是這一撥開,但感兩股壓力匯流合一,卻似一股狂濤怒浪,重重打在她心頭。李莫愁手中細枝瞬斷,身形踉蹌後退甚遠,當即手摁心口,連連吐血。


    “姨娘!”楊過急切上前,一把扶住李莫愁。隻見她呼吸急促,麵如金紙,軟綿綿的身子像是散了架一樣,無論如何攙扶,硬是癱軟而下。


    “姨娘,你怎麽了?你別嚇我。”楊過再問,語調已是帶有哭意。李莫愁靠在他懷裏,硬是擠出笑容,輕輕說道:“沒什麽,死不了。”稍頓,又說:“過兒,你快去看看洪老前輩和你義父的情況,快去!”


    楊過哪裏肯去,隻是看著兩人,各自坐地盤膝,都在調息之中。遠觀兩人氣色,卻是逐漸平和,當即心頭也是鬆了一鬆。


    隻是李莫愁話語出口,真氣一鬆,勉強壓住的氣息又瞬間翻騰。就在楊過瞧著遠處兩人時,她忽然身形顫抖,卻在楊過懷裏大大噴了幾口血出來。


    外行人不知,內行人自明。適才看似輕輕巧巧的一挑,便是內中玄妙,世上僅有。


    事不湊巧,說來也在李莫愁預料之外。雖說方才舉動她已作完全準備,撥挑之時,更是運起全身功力。一邊用古墓內功將心脈護的綿綿密密,一邊將明火靜功灌注細枝。本以為一挑之下,即使兩人內功衝噬,自己亦無大礙。


    沒想到洪七公和歐陽鋒此番比拚內功,都是盡了全力。而兩人又恰恰同時運用了九陰真經的功夫,更沒有想到洪七公順練真經,歐陽鋒逆練九陰。撥分之際,順逆兩氣聚合,陰陽奇正相融,大大超出了她的預想。原先護在心脈上的古墓內功雖是擋下一層,卻被另一層衝擊反噬,將自己內息逼得盡亂,積在心口散之不去。


    楊過自然不知其中玄妙,即使知曉,憑他功力也無濟於事。當下大為驚嚇,急忙將人摟緊,但感李莫愁身體一陣冷一陣熱,卻已是牙關緊咬,雙眉緊蹙,再不回應他之所問所呼。驀地心中酸楚,又忽的想起當年孫婆婆受重傷垂死摸樣,卻是以為李莫愁要死,便是抱著她嚎啕大哭起來。


    楊過傷心欲絕,隻管痛哭,卻是束手無策。


    忽的,肩上拍來一手,甚是厚實。但聽一個慈祥的聲音道:“你先起來,讓我來看看她的傷。”


    說話之人自然就是洪七公。他適才和歐陽鋒比拚內力,勢均力敵,自以為要同死在此。不料李莫愁竟是強行分開,雖然功體略有損傷,氣息一時不調,但打坐之後已無大礙。


    楊過見是洪七公,心中便是見了希望,急急將人扶好坐下,隻待洪七公察看傷勢後,能給他一個寬心的答案。


    不料,洪七公一搭脈門許久,卻是臉色大變,急道:“過兒,看住你義父,別讓他來搗亂,我要救人!”


    歐陽鋒此時也不瘋鬧,似在靜思些什麽,卻終能在楊過陪同下,遠遠坐於一處,好生安分。


    洪七公見得周邊無虞,便是雙掌推出,抵在李莫愁背心,自是替她運功療傷。過了良久,兩人頭上都有白煙冒出,李莫愁臉色漸漸紅潤。洪七公再一推手,李莫愁便又是吐了一口血出來,頓時清醒了過來。


    “女娃兒,你現在可好?”


    兩人十餘年沒見,但彼此容貌均變化不大。李莫愁雖是道姑打扮,但洪七公猶是認得她。當下開口說話,稱呼卻還是當日摸樣。


    李莫愁悠悠一笑,輕柔道:“洪老前輩,多謝救命之恩。”洪七公道:“什麽救命之恩,是你救了我才對!”一頓,又道:“女娃兒,我已經幫你導正了氣息,通了你的筋脈。現在感覺如何?你運一下功試試?”李莫愁暗運真氣,果真已經暢通無阻,心口亦是輕鬆。兩人各知其中玄妙,當下也不多客氣,自是相顧一笑。此番氣順,李莫愁再自行運功走一遍百骸,便已然無甚大礙。


    這邊落定,李莫愁卻先不和洪七公多說閑話,又是衝著歐陽鋒而去。李莫愁道:“歐陽鋒,我不管你真瘋還是假瘋,你傷我師父總是事實。今日,我們便在此了結這樁恩怨如何?”


    洪七公陪同在側,聽她話語,雖不知前因後果,但想起歐陽鋒為人,也是順理成章認定。隻是李莫愁執意要親自了結恩怨,便也不於相助。楊過自然不肯,適才不讓李莫愁偷襲,如今卻是怕她新受內傷,打不過歐陽鋒。當下周旋兩人之間,不讓兩人動手。


    一番僵持,李莫愁終也是猶豫。畢竟楊過心意昭然,兩邊都是至親之人,若真相鬥,無論結果如何,都會令他傷心。


    正欲暫時作罷,卻不料歐陽鋒說了話。歐陽鋒道:“小道姑,你要找我報仇,我便等你來。”一轉,又對楊過道:“乖兒子,爹爹還怕這個小道姑不成,你安心在一邊看著就行。我歐陽鋒是誰,我武功天下第一!”


    他忽的說出了“歐陽鋒”三個字,即刻又頓住了神色,呢喃道:“歐陽鋒?我是歐陽鋒……我是歐陽鋒!”洪七公聽他自喃,也是一愣,不過隨即明白,他的瘋病應是好了。


    原來適才兩人比拚內力,所使的都是九陰真經內功。雖有正練、逆練之分,但均依於《易經》的至理:“物極必反”。


    適才兩人各不相讓幾次催勁,兩股內力漸漸至頂,已慢慢出現合二為一,水乳交融的現象。即使李莫愁不予撥開,待兩人再催功至極限,那便是正逆互轉。屆時,兩人內力便不再敵對互攻,而是融和貫通,相互慰撫,便如一幅太極圖相似,陰陽二極互環互抱,圓轉如意。


    隻是當時誰人又知。李莫愁一撥之下,自然是受了傷。而兩人經她外力一催,卻也如得了一道力,各自突破了極限。隻是兩人各自不知,洪七公又擔心李莫愁傷勢,便也不予在意。


    歐陽鋒則不然,他受此衝擊,當時便感到氣走百穴,全身舒暢,如沐春日陽胱,又如浸身於溫暖的熱水之中,自內息各脈以至四肢百骸,盡皆舒服之極。


    那時他見洪七公救人,自己又回想楊過護他一幕,倒也將最近往事一一想起。又思及近年諸事,更是心有感慨,故而安靜獨思。


    此刻李莫愁再來索仇,他便也知道了數年前之事。隻是自詡武功天下第一,便脫口應了下來。這脫口之詞,卻讓他不經意間,想起了自己身世,頗為驚駭。


    洪七公道:“臭□□,你自然就是歐陽鋒,歐陽鋒就是你!”歐陽鋒此時回神,見得眼前人,感慨道:“我想起來了,我全想起來了。老叫花,你是洪七公!”兩人鬥了幾十年,此刻卻如故友相見,倒是忘了恩仇。


    李莫愁默立一邊,似也有所動容。楊過喜道:“義父,你都想起來了,真是太好了。”他自然以為歐陽鋒一旦清醒,便可將誤會解開,也好化了這場仇恨。


    歐陽鋒被楊過打擾,方才記得李莫愁還要尋他索命。此時他神智已清,又想到適才楊過對她關心,雖不知兩人關係,卻也心有所思。歐陽鋒道:“小道姑,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是,其中淵源太多,當下已然說不清楚,老夫隻求今日一戰,不論生死,你我的恩仇都該了結。”


    他說這番話,自是心有打算。他自詡武功獨步天下,李莫愁縱然修為不差,又有新傷,應非他的對手,屆時將人打敗,任他如何說便是。


    李莫愁道:“好!既然如此,那便一戰泯恩仇!”一句話說得淩厲,氣勢更是淩人,對歐陽鋒說道:“歐陽先生,此戰你我之事,若是我不幸死在你手上,前仇自然不提。而我的仇,也自與旁人無關。”一頓,又轉而對另兩人說,“過兒,洪老前輩,今日之戰,無論結果,你們都不可插手。”


    楊過擔心,急道:“姨娘,不要打!”李莫愁笑道:“殺師之仇,不共戴天,我身為古墓大弟子,怎可輕棄。過兒,若姨娘不幸,你也不可怨你義父。姨娘看得出,他是真心對你好的。”


    歐陽鋒就在不遠處,聽得兩人對話稱呼,心中也是一震,暗道:“小道姑竟是乖兒子的姨娘,我若傷了她性命,必是不妥。”當下心念一轉,也是說道:“小道姑,此戰若是你敗了,我也不會殺你,但是你須記得,再不準來纏我尋仇。”李莫愁道:“那是自然。不過若是你敗了,我也不會殺你。我隻要你隨我回去,向我師父靈位磕一千個響頭便是。”


    “哈哈,小道姑大言不慚,看招!”


    歐陽鋒雖自詡一代宗師,但幾次和李莫愁過招,都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當下竟是起手先攻,以便製敵為先。李莫愁也不再廢話,心中隻求早結恩仇,當即抖擻精神,全力應戰。


    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已是你來我往,拆了二十餘招。此時兩人均因楊過之故,出手拆招之間,都是少了一分陰狠。旁邊兩人看了,當即也是明白一些,一場恩仇一戰,好似成了一番論武之道。


    再拆幾招,兩人互擊一掌,各自退開,當是熱身完畢。李莫愁道:“歐陽先生,你別以為我受了傷,就讓著我。你若再不出全力,那便是看不起我李莫愁了!”歐陽鋒道:“小道姑,你也別以為老夫年紀大了,就故作保留。若是我沒記錯,你的修為可不止如此。”李莫愁輕笑道:“敗你,足夠!”歐陽鋒哈哈大笑道:“小道姑,口氣還真不小。好,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還有多少能耐!”


    兩人說完,便又戰在一起。再度交手,各自施展不保留,又都凝神不予敗,氣勢威力自然和先前大不一樣。


    兩人話中有話,弦外有音。洪七公一聽之下,又見兩人過招分寸,當是微微一笑,對身邊尚在緊張的楊過說:“過兒,讓他們打,我們去找好東西吃!”


    “前輩,這……”楊過尚不明白,洪七公卻已經強行要將他拖走。隻說:“女娃兒這些年功力大進,你不用替她擔心。你義父終是天下五絕,你也不用操心。依我看,他們這一戰,沒個幾天幾夜,那是分不出勝負的。你這樣傻站著,不餓麽?”


    “前輩,可是……”楊過還是不放心,終是不肯走,由得洪七公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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