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以切身經曆過的一切,向蟻俠闡述了一個簡單的道理。


    正義以力量為根基,沒有力量者,注定無法執行自己所希望的正義。


    祂在力量與正義之間書寫了等號,走上了一條看似正確,實則扭曲的“煌煌大道”!


    “那麽年輕人啊……你到底會怎麽選呢?”


    心底正義的聲音隱含期待。


    祂似乎想看到蟻俠做出曾經自己做過的選擇——繼續堅持自己那個名為犧牲少數人,成就多數人的正義。


    祂又似乎期待著,期待著蟻俠能夠給出一個截然不同的答案。


    ——與原本的自己,背道而馳的答案。


    但……


    “不一樣的……我們之間不一樣的。”


    蟻俠磕絆開口,如此說道。


    他明白自己與祂之間存在差別,但落在具體的事情上,卻又不知道差別出在哪兒。


    一樣的高貴出身,一樣的慘痛經曆,一樣的艱難選擇。


    沉默良久,蟻俠開了口:“你認為絕對的力量等同於絕對的正義……這個也許沒錯。但問題在於,我們誰也沒掌握絕對的力量。”


    “現在的我沒有,曾經的你也沒有。”


    心底的聲音這般說道:“是的,沒錯……然後呢?”


    “投降,五一抽殺。還是反抗,全部毀滅。”


    蟻俠慢慢攥緊了拳。


    此時,此刻。


    他理解了自己的處境。


    心中的聲音正在執行祂的正義——那個名為力量決定一切,強者代表正義的正義。


    祂提出問題,他做出選擇。


    如此而已。


    祂從來不為當初的選擇而後悔。


    畢竟,當時的祂缺少力量。


    祂也沒有從蟻俠身上彌補遺憾的意思。


    畢竟,那些曾經遺憾根本無法彌補。


    他的選擇可能能夠影響無數人的命運,卻唯獨影響不到祂,影響不到祂們。


    這是神靈的遊戲。


    而蟻俠,這個世界,隻是神靈牌局上的棋牌。


    深深吸了口氣。


    “我選……”


    “轟隆!”


    聲音未落,劇烈的爆鳴聲轟然響起!


    ……


    理發師成了好大一桌子菜。


    奈何小高的廚藝,跟大廚的確沒法比。


    琳琅滿目的菜色,有焦糊的,有鹽放多的,有糖放多的。


    總而言之,就是沒那個味。


    大廚倒吃得香,他細嚼慢咽細細品味,卻罕見的沒有大聲嗬斥他那個不成器的徒弟,這讓小高不由鬆了口氣。


    陸銘坐在大廚身邊,伸了兩筷子就不願吃了,影子亦如此,倒是牙牙愁眉苦臉一頓猛塞,他一邊吃一邊幹嘔,直把小高尷尬的不行。


    劉江也是淺嚐輒止,苦笑著對小高搖了搖頭,示意這菜是真的難吃……


    總而言之,一番杯盞狼藉後,牙牙昏昏欲睡著回到了陸銘體內——他將由中等惡靈晉升為高等惡靈,這個需要時間。


    上次被卡住的劉江也鑽回了陸銘體內,準備從厲鬼晉升為低等惡靈。


    大廚身上的氣息波動越來越強,他倒不需要什麽晉升時間,但消化菜中的能量以恢複實力的確需要個安穩的環境——做菜可以,打仗夠嗆。


    當然,在影子晉升凶神之後,倒也無需大廚拎著廚刀上戰場。


    扭頭看了眼安靜坐著的影子,陸銘想想,不由開口。


    “我過一陣準備回夜宴副本一趟。”


    影子點了點頭,未說其他,大廚卻搖了搖頭,否決了陸銘的提案。


    大廚伸手指向影子。


    “他的確不同尋常,剛剛晉級低等凶神就能碾壓其他低等凶神,但這種碾壓是有限度的。別說中等凶神,諸如張明遠那種強大的低等凶神,影子能不能打過都要兩說……我建議啊,等到影子晉升中等凶神乃至更高,咱們再回夜宴副本。”


    “再說了……”


    大廚咬了口燒得漆黑的肉塊,一邊咀嚼一邊說道。


    “哪怕咱們能成事兒,張明遠他們又怎麽跟你出來?”


    共靈能力等級提升,靈魂強度提升,再加上影子晉升凶神,三者都能提升共靈的操控極限,但這個操控極限說到底還有極限,能容納幾頭凶神陸銘也沒數……


    但想來,現在恐怕再容納一頭就是頂天。


    想想陸銘便暫緩了重返夜宴副本的計劃,又轉頭看向影子,陸銘眼有無奈。


    “這飯都吃完了,咱們不如出去看看?”


    戰士明確說過,除了凶神之外的所有敵人他都會撂倒,但陸銘還是蠻不放心的。


    影子似乎能察覺到外界的情況,不知道是為了保護自己羸弱的主子,還是覺得哪怕戰士輸了,他自己也足夠翻盤,總而言之,從開始到現在,影子的確未表現出對外麵戰局的擔心。


    此刻陸銘這麽說,影子微微點頭,周圍光影瞬變。


    下一秒。


    罡風刮過陸銘發梢。


    戰士的狂笑聲炸響於陸銘耳邊!


    “就這!就這!!”


    “轟隆!”


    名為羅格的天災級在戰士的重拳之下狠狠砸開,落在陸銘不遠處。


    於是陸銘能看到,名為羅格的男人勉強撐起身來,想要重新站起,然而還未等他撐起上半身,卻又不由自主地趴倒在地。


    鮮血從全身上下潺潺流出,染紅地麵,羅格大喘著粗氣,雙臂呈扭曲狀,已經近乎失去了戰鬥力。


    再轉頭,陸銘看到巫師被揪掉腦袋的身體,以及癱在戰士腳下,那曾為哈迪斯將軍的老頭。


    可憐的老頭涕泗橫流,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他高舉著雙手,顫聲道。


    “別殺我……求你了……”


    燃燒著火焰氣息的戰士獰笑揪住薩格拉斯的衣領,直將薩格拉斯拖拽的雙腳離地,他歪著腦袋,剛想完成對任務目標的處決,卻陡然聽得薩格拉斯口中傳出淒厲的尖叫。


    “戰士!戰士!!你聽到我和世界的對話了吧!你知道我做的不是錯的對吧!”


    “隻是理念不同,但我錯不至死……”


    “喀拉~~”


    殘忍的骨裂聲。


    戰士並未給薩格拉斯說太多的機會。


    有著天災級副本土著的身體,與玩家靈魂的人幹淨利索地栽倒在地,短暫抽搐後生命氣息快速逝去。


    低頭凝視著任務目標的屍體,戰士用三秒鍾給了薩格拉斯一份簡短的人生總結。


    “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


    “雖然有很多缺點,但不可否認,你有遠大的理想。”


    “以投降保留種族延續……”


    “或者說,給自己的怯戰兜上了一層冠冕堂皇的外衣。”


    無所謂對錯。


    戰士也不屑於站在所謂的道德製高點上指責他人。


    畢竟……


    “我的正義非常簡單。”


    “與世界為敵,就是與我為敵。”


    “今天,我的拳頭比你更硬,所以我的正義比你更大,僅此而已。”


    他跨過薩格拉斯的屍體,走到了飛行器旁邊。


    鐵色充斥全身,又有火焰肆虐八方。


    他再揮拳,狠狠轟在了飛行器上!


    於是艙門粉碎。


    ……


    羅格消失在了影子的鬼域中。


    嗯,那個名為發之城的鬼域,到底是理發師的鬼域還是影子的鬼域,陸銘現在也搞不太懂。


    理發師雖死,但影子卻繼承了理發師的鬼域,大廚甚至還把明記私廚搬到了發之城內……這跟套娃似的一環套一環,當真讓陸銘理不清思緒。


    不過羅格的結局顯而易見——又變成菜了……


    雖然陸銘不差這點兒東西,但按照大廚的說法,這種級別的材料給小高練練手也是不錯的。


    總之,羅格就這般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陸銘邁開腿,借著影子的庇護頂著由時空橋製造出的罡風,一步一步跟在戰士身後。


    直到陸銘與戰士走上了飛船。


    飛船通道四通八達,應用了極高端的空間折疊技術——但奈何戰士化身暴力拆遷隊,以直線距離直接殺到了飛船的主控室中。


    站在操作台前,戰士伸手從凹槽中取出小人兒。


    看著肉嘟嘟的機械師的肉體,戰士半眯眼睛,扭頭看向了陸銘。


    “沒感覺到靈魂波動,應該是死了……也可能是靈魂離體之類的操作,總之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陸銘診斷了一下機械師的狀態,便看到戰士用力,醬汁爆開,他如同擠番茄一般捏碎了機械師的身體:“現在他死透了。”


    陸銘聳肩沒接話。


    兩人隻是看著麵前的操作台站立不動,直到戰士再開口。


    “接下來該怎麽辦?博士跟你說了麽?”


    陸銘搖頭:“博士隻提到,關閉時空橋需要學者和蟻俠出力。”


    眼看著戰士揮拳,陸銘再做補充:“他還說,暴力無法關閉時空橋。”


    如此,戰士才垂下拳頭。


    氣氛再次沉默。


    戰士和陸銘都不是話多的人。


    但顯然,戰士比陸銘,還是要稍稍“話癆”一些的。


    他抻了個懶腰,開口道:“雖然咱們的戰鬥打贏了……但可惜咱倆並不能決定大局,這種感覺,還真是蠻不爽的。”


    陸銘點頭做回應。


    之前博士便提到過,能否抵抗帝國入侵,關鍵在於時空橋,戰士陸銘所做的,隻是給學者蟻俠創造機會和免打擾環境,現在他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剩下的隻能交給隊友。


    不是不信任隊友,隻是無能為力等待結果這種事情確實煎熬。


    沉默之中,操作台上忽地有光閃過。


    機械化的女聲突然響於主控室內。


    “入侵者。”


    戰士和陸銘隻是冷眼旁觀。


    飛船有人工智能顯然在預料之中,博士從未提過這一茬,就意味著這艘飛船的人工智能根本改變不了大局。


    它沒有任何戰鬥能力。


    哪怕它能控製飛船上的武裝體係,也不可能能對陸銘和戰士帶來任何麻煩。


    而這一刻,它出現的目的……


    有光從操作台上閃過,光茫構築成畫麵,呈現出虛擬戰場內的光景。


    陸銘定睛看去,卻隻能看到學者躺倒在地,蟻俠麵色猙獰,卻無法看到永恒與正義的影子。


    “這是……”


    戰士如此說完,飛船的智能係統給出了答案。


    “防火牆內部的場景。”


    “很遺憾入侵者們,你們的失敗已成定局。”


    表麵上看,學者和蟻俠的處境的確不太美妙。


    而戰士和陸銘對此亦是無能為力。


    飛船的智能係統的智能程度似乎相當高。


    陸銘甚至能隱約聽到點兒幸災樂禍。


    直到陸銘腳下影子抽動,並沿著剛剛機械師所在的凹槽,緩緩滲入了飛船內部。


    這一幕,陸銘看不懂,戰士同樣看不懂,飛船的智能係統隱約卡了下,便徹底沉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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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士陸銘麵麵相覷,不知道影子這一出又是鬧哪樣。


    直到影子徹底消失在了凹槽中。


    女性化機械音再次響起。


    “死亡……”


    陸銘忽然轉頭:“你說什麽?”


    機械音再響,卻隱隱帶了點兒與剛剛不同的情緒波動。


    “我說,我叫星雲。”


    ……


    蟻俠剛剛開口,卻陡然感覺整個空間開始跌宕。


    如同地震了一般,這個虛擬化的空間於頃刻之間天翻地覆,道道漆黑的裂痕憑空出現在空間各處!


    能看到,黑色的霧靄和纖細的發絲,如同流體一般從各處裂痕蜂擁而來,瘋狂擠占了空間中的一切!直到蔓延到光球左近,方停滯不前。


    深陷幻覺中的蟻俠隻能感受到震顫,並未看到此地發生了何事,唯有永恒與正義齊齊轉頭,看向泛濫霧靄的最深處!


    伴隨著腳步聲響起,一道漆黑的影子從霧靄盡頭緩緩走出,站在蟻俠身後,與永恒正義呈三足鼎立之勢。


    這一刹那。


    永恒微笑,正義驚愕。


    站定的影子晉升凶神之後,似乎並未掌握更多打招呼的表情。


    想了想,它咧了咧嘴,再次露出那種滑稽還沒牙的笑容。


    永恒以微笑回應。


    正義的臉色卻陡然陰沉了下來。


    祂再轉頭,看向永恒。


    壓抑的聲音從口中傳出。


    “你這麽搞,這遊戲可就不好玩兒了。”


    “恰恰相反。”


    這般說完,永恒側身一步,讓出位置。


    影子見罷施然走到了永恒原本站立的位置。


    它轉頭,視線越過蟻俠,看向正義。


    磕絆的聲音從漆黑的大嘴中傳出。


    “遊戲……我陪你……”


    “還有……”


    “我的……頭呢?”


    正義,或者說被稱為正義的人工智能程序徹底閉口不言。


    唯有永恒的嘀咕聲,從一旁響起。


    “以死亡作為新生的開始,於死亡中孕育出新的力量。”


    “死亡,不死亡。”


    正義忽地開口,語氣平靜。


    “隻是個連自己的世界都守護不了的失敗者罷了。”


    唯有永恒能夠看到,平靜的正義,已經慢慢攥緊了雙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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