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水而逝,轉眼間五天過去了。


    在官府和軍方共同努力下,李渡城居民的日常生活開始進入了正軌,那夜戰事所帶來的人心惶恐也在官府的安撫下逐漸被消除。


    坍塌的北門重新修建了,建的比原來的更加牢固,李渡嶺上的聖教老巢,也被進山巡查的官兵所發現,一群衣衫襤褸,皮包骨頭的幸存者被解救了出來,通過詢問對比,這些人正是李渡城以及周邊地方近期的失蹤人口,當然,也隻是比較幸運的一部分而已,絕大多數失蹤者,都已經被聖教徒殘忍的迫害了。


    老巢中的聖教徒早已經通過那條橫貫李渡嶺的隧道離開了,而這條隧道也被巡查的官兵找了出來。此次帶兵將領一聲令下,大量的炸藥被塞進了這個隧道。


    悶雷般的巨響聲中,群山萬壑盡皆震蕩不已,衝天的煙塵彌漫下,李渡嶺硬生生的矮了三分,這個烏蒙貴耗時十年完成的工程,瞬間變成了飛灰,一同埋葬的,還有無數的罪惡和累累無辜的白骨。


    沒有了聖教的威脅,沒有了鬼霧的困擾,李渡嶺在成為禁區十年後,又一次對居民們敞開了胸懷,而這一次,應該是永久。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李渡城的驛館中,盛繁華身裹紗布,臉色蒼白的斜靠在床頭上,兩隻眼睛百無聊賴的四處亂轉。


    那晚戰場上,他為了搭救顧清辭,不惜以身做盾,以血肉之軀擋住了天兵的戟刃,雖然沒有當場身死,但是卻陷入了昏迷。


    一直到五天前,在天道鬼手的救治下,他才堪堪轉醒,身上傷勢雖已無大礙,但是依然不能下床,對於好動話嘮的他來說,簡直沒有比這更殘酷的刑罰了。


    屋內沒有點蠟,漆黑一片,盛繁華的眼睛瞄向了窗外,嘴巴無聊的吧唧著。


    “吱!”


    一聲輕響,門被推開了,一個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


    火折子輕劃,蠟燭瞬間被點燃,屋內頓時亮堂起來,顧清辭清冷的麵容出現在了燈光下。


    “怎麽樣了,好點了麽?”清冽的聲音在盛繁華耳邊響起。


    “嗯嗯,好了很多,好了很多,有勞掛記,有勞掛記!”


    盛繁華脖子一縮,頭如小雞啄米一般點個不停,眼神中滿是惶恐。


    前兩天他剛剛轉醒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麵如寒霜的清冷容顏,不過朦朧之間,他仿佛看到有一絲慌亂和驚喜在她那萬載寒冰般的眼神中一閃而逝。


    當時的他就有點詫異,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在冰山的臉上看到了異樣的情緒。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以為,自己那天是真的眼花了。


    傷勢未愈的他,每天都需要口服湯藥,可是無奈手中無力,根本不能自己拿動藥碗,而顧清辭在知悉這一切的瞬間,便想都沒想,主動攬下了給他喂藥的活計。


    良藥苦口,實在難以下咽,每次喝藥,對於盛繁華來說,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可是偏偏這個冰山好像並不能體會他的痛苦一樣,每次都是冷著一張臉,將一勺勺的湯藥放在他的嘴邊,然後一言不發的盯著自己。


    每當他稍微表示出一點抗拒或者不合作時,那張清冷的容顏就會濃雲密布,兩隻鳳眼倒立,淩冽的目光如寒風一般掃著他的臉龐。


    而自己,則隻能無奈的張開嘴巴,一勺勺的吞咽下那苦不堪言的湯藥,屈服於那道冰冷的目光下。


    盡管心裏無時不刻都在謾罵,可是臉上,他卻從來不敢表現出來,他相信,如果自己稍微流露出一些憤怒,那麽這座冰山絕對會讓他感受到到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怎麽,你很怕我?”顧清辭冷冷道。


    “啊!誰說的,英雄如我怎麽可能會怕你?”盛繁華假裝強硬的抬起頭,可是目光中的慌亂卻讓他很沒底氣。


    “哦?這麽說,你是不怕我了?”顧清辭的眼底閃過一絲戲謔,原本站定的身形驀然向前踏了一步。


    瞬間,盛繁華如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般,身子巨顫,兩隻手好像突然來了力氣一般抱住了頭,外強中幹的的強硬蕩然無存。


    “你······不要過來!”一陣弱弱的聲音從兩隻胳膊的縫隙中傳來。


    “哼,你不是不怕我麽?”冷哼一聲,但是她的美眸中,卻破天荒的露出了一抹頑皮的笑意,然而抱著頭的盛繁華卻是看不到的。


    “哪有······我隻是傷勢未愈,不想和你這個小女子理論而已!”盛繁華依舊不敢放下手,但嘴上卻不肯低頭。


    “好了,把手放下來吧,我今天過來,不是為難你的,而是想和你道個別!”


    暗歎一聲,顧清辭幽幽道,冰冷的容顏上漸漸浮現出了一抹傷感。


    “我就不放······咦,你說什麽,道別?”盛繁華慣性使然,正欲嘴強,卻猛然聽出了不對,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抬眼望去。


    這一望,顧清辭臉上的傷感之色頓時映入眼簾,讓他原本又懼又恨的心,驀然出現了一絲波瀾。


    “是的,明天我和宵淩就跟著門裏的長老回門派了!”顧清辭歎了口氣。


    “哦·····”盛繁華一愣,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就沒什麽和我說的麽?”顧清辭的眼底閃過一絲惱怒,聲音驀然拔高。


    這個蠢貨,平時話多的沒完沒了,怎麽這會就突然變成啞巴了呢?


    “啊······哦,好好休息,好好休息!”他沒想到顧清辭會突然問自己,不由的嚇了一跳,慌亂開口。


    可是話剛說完,他就醒悟了過來,立馬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


    這······都說的話是什麽啊!


    著急之下,惶恐之色再次爬上了他的眼睛,他的額頭瞬間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果然,顧清辭在聽到他如此說時,鳳眼驀然倒立,正欲發怒,卻瞥見了他眼底的慌亂和頭上的汗珠,不由暗歎一聲,滿腔怒火化為了一片複雜情緒。


    “你呀······我有這麽害怕麽?”顧清辭歎息間,拿出手帕,走到床邊,輕輕放在了盛繁華的額頭,慢慢擦拭。


    盛繁華驚呆了,他從沒想過,冰山一般的顧清辭竟然會有如此一麵,不由小眼圓瞪,身子繃的如同石雕一般愣在了當場。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顧清辭的聲音又驀然傳來,不過這次,沒有冰冷,沒有寒意,有的,隻是一種異樣的溫柔。


    “對不起,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是一個登徒子,對你沒有什麽好臉色,可是那天晚上,我卻沒想到,你會舍棄自己的生命來救我,盛師兄,謝謝你!”


    “啊······你說什麽?”盛繁華驀然抬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謝謝你!”


    話語出口的瞬間,顧清辭清冷的容顏上,驀然綻放出了一抹笑容,那種美麗,如雪山之巔的優曇花一樣清新。


    “你······你竟然笑了!”盛繁華嘴巴大張,手指顫抖的前指。


    “廢話,我難道就不能笑麽?”顧清辭沒好氣的白了一眼成癡呆狀的盛繁華,玉步輕搖,向門口走去。


    就在快要出門的瞬間,她驀然停住了腳步,好像想到了什麽似的,遲疑了一下,緊接著,一抹緋紅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聽說,君山的桃花很美,我想來年再開之時,有人可以帶我觀賞!”


    說完,顧青瓷的臉一陣發熱,再也不敢停留片刻,奪門而去。


    床上,盛繁華依舊嘴巴大張,神情癡呆,一副震驚的神情。


    “嘿嘿,她竟然笑了······嘿嘿,她竟然說了那麽多話······嘿嘿,她竟然替我擦汗了!”


    嘿嘿傻笑間,口水從他嘴裏流了出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清顧清辭出門之時的話語。


    他的手便,一張繡著花瓣的錦帕靜悄悄的躺在那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驛館,葉鋒的房間中,也在上演著相似的一幕。


    “葉師兄,這碗鮮魚湯是我親手給你煨的,你快趁熱喝了吧!”顧宵淩撲閃著大眼,甜甜的聲音裏滿是溫柔。


    “恩,放那吧!”葉鋒冷哼道,臉色雖然蒼白一片,但是依舊冷酷。


    “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煨湯了,我想看著你把他喝下去!”顧宵淩的美眸中滿是期待。


    “我現在不渴,不想喝!”葉鋒冷冷道。


    “葉師兄,明天我就要和姐姐回師門了!”弱弱的聲音裏滿是憂傷,顧宵淩泫然欲泣。


    “嗯,知道了!”葉鋒依舊冰冷。


    “葉師兄,你就沒什麽想和我說的麽?”顧宵淩眨巴著大眼睛,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沒有!”葉鋒想都沒想,幹淨利落的回答。


    “那······我以後能去藏劍山莊找你玩耍麽?”


    “不能!我沒時間!”


    “謝謝你那晚不顧自身的救我,我,我很感激,我······”顧宵淩紅著眼眶,一陣語無倫次。


    “不用謝!”


    ······


    半晌之後,顧宵淩抹著眼淚掀開了門簾,向夜色中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美眸中全是不舍和哀傷。


    屋內,葉鋒斜靠在床上,目光冷峻的望著星空,星眸偶爾轉動,不知在想著什麽。


    ······


    冷月當空,其色皚皚,夜如白晝,星光幾乎不可見。


    林殤席地而坐,背靠柱子,出神的望著天空,蒼白的臉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病態。


    身上的傷勢早已無礙,但來自心靈的憂愁,卻是怎麽也揮之不去。


    關於林益生的離開,他既不能像蕭絕情那樣撕心裂肺的去用心祭奠,uu看書ww.uuanshu 也不能像個陌生人一樣沒心沒肺地無動於衷。所以,他隻能夾雜在這其中無限糾結。


    “沙沙!”


    一陣腳步聲傳來,婁臨安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背後。


    “小道士······你明天就要回純陽宮了麽?”婁臨安遲疑了下,還是緩緩開口。


    “是的,明天我就要回山了!”林殤歎了一口氣,語氣中有著淡淡的倦意。


    “額······那個,明天我能和你一起同行麽?”婁臨安瞥了一眼林殤的麵容,小心翼翼道。


    “和我同行?”


    “恩,我想回風雨鎮,然後帶著小囡囡去揚州投奔我嶽丈。”


    “哦,這樣也好,江湖凶險,你一個書生身嬌體弱的,還是適合去教教學,做做官,有你帶著囡囡,我很放心!”林殤點了點頭,沉聲道。


    “這麽說你同意了?”婁臨安一愣。


    “對啊,不就一起上路麽?至於這麽驚訝麽?”


    “可是·····你那天不是懷疑我麽?我還以為你早已將我排除在了朋友圈之外。”婁臨安遲疑了下,最終還是說出了心中的顧慮。


    “對,我是懷疑過你,但是,從我下定決心替換你做人質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裏的疑慮就已消除了。既然一起出過生,入過死,那麽,我們怎麽能不是朋友?”


    林殤微微一笑,一字一頓地道。


    “嗯嗯,我們是朋友!”


    婁臨安的雙目中激動湧現,雙拳不由自主的緊握。


    原來,被人信任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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