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殤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腦海裏隻有四個字;人間仙境。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被各色野花芳草所覆蓋的原野,一條青石小道如同蚯蚓一般在綠草群芳中蜿蜒著。


    原野下麵,是一片竹林,翠綠的竹葉,挺拔的枝幹,鬱鬱蔥蔥的將附近的天空遮成了一片陰霾。


    林裏生機盎然氣象萬千,小鳥時而躍上枝頭,時而穿梭林間,各種啼叫婉轉不停,隨著微風被帶出好遠。


    竹林旁邊,一條瀑布飛流直下,衝擊著地麵上的寒潭,巨大的水花在池子裏翻滾咆哮著,但是未有半點濺出。


    細看之下,原來寒潭旁邊有一缺口,一股涓涓細流順著缺口流了下去,最後注入的,是一個被霧氣所覆蓋的池子。


    池子口為白玉所著,池麵上霧氣氤氳,看不清下麵是什麽,但卻可以感受到陣陣熱浪。


    玉池側麵約十丈距離,一座精巧的竹屋赫然聳立在那裏,林殤不禁眼眸大睜。


    難道此處還有人居住?


    想到這裏,林殤立馬抱拳朝著竹屋朗聲道:“請問屋裏有人麽,小子林殤,誤入此地,請主人現身一見,打擾之處敬請諒解。”


    竹屋一片安靜,悄無聲息。


    林殤又喊了一遍,但是仍然無人回應。


    疑惑間,林殤緩步走到竹屋前,當他看到滿是銅綠的門環時,才明白此處已是荒廢已久。


    正欲推門而入,門口的對聯讓林殤停了下來。


    竹門兩側,兩塊精巧的木板懸掛著,每塊上麵都有一行暗紅的娟秀字體。


    上聯:癡心癡情癡命,命途多舛。


    下聯:唯君唯吾唯一,一生相隨。


    橫批處卻是無字,唯有一塊玲瓏玉佩搖曳不定。


    一股複雜的情緒迎麵撲來,遺憾,不悔,思念······


    林殤分不清,但是他隱約猜到,此處應為一女子居所。


    想到此,林殤後退兩步,對著竹門道:“小子林殤,今日誤入此處,現欲進屋尋求脫困之法,還望屋主見諒。”


    說完朝著門施了一禮,然後雙手輕輕推開了竹門。


    屋內一片安靜,布置相當簡陋,客廳之中,唯有一竹桌,兩竹椅,桌上一個紫砂壺,兩隻竹筒茶杯。


    用手摸了摸桌子,林殤發現有厚厚的一層積灰,看來屋內確實無人居住許久了。


    剛剛抽回手,就見桌子嘩啦一聲倒地,既然帶動周邊的椅子一起化為粉末,唯有紫砂壺在地板上咕嚕嚕的滾個不停。


    一片飛塵中,林殤大聲的咳嗽著,良久才喘息過來,屋子的曆史比他想象的要久遠得多。


    有了前車之鑒,林殤再也不敢亂動屋內的東西了,或者說,大廳裏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觀看了。


    竹屋很小,林殤穿過客廳旁邊的小門,進入了隔壁房間,抬頭觀看,不禁被屋內的場景嚇了一跳。


    此屋為臥室,內置物件隻有一床一櫃,床上有一白骨盤膝而坐,如雪的發絲耷拉在床上,看上去格外妖異。


    白骨旁邊,分別放著一張古琴和一管狀物,即使在滿是灰塵的屋子裏,仍然反射著亮光,顯然不是一般物件。


    林殤沒有貿然上前,因為整個屋子都散發著一股腐朽的味道,誰知道隨便動下會不會讓整個屋子倒塌。


    突然,一件東西進入了林殤的視線。


    白骨的右手掌中,一件絲絹被折疊的整整齊齊,縱使經曆了歲月的變遷,卻沒有像白骨身上的衣服一樣化為灰燼。


    林殤小心翼翼的將它取出,吹了吹上麵的灰燼,慢慢展開,一段娟秀的暗紅色字體呈現在他的眼前。


    “本宮蕭晶晶,梁王膝下第十一子,又名蕭十一,因逢侯景之亂,在禦林軍統領雲夢澤的救助下,得以逃脫身死之命。


    “國破家滅,流離失所,孤苦伶仃之際,幸得雲將軍不離左右,為吾寬心解憂,時長日久,竟對其情愫暗生。


    “然既為亡國貴胄,身負國仇家恨,本應奮發圖強,以雪大仇,而不該沉溺兒女私情,自甘消誌,無奈十一隻為一弱女子,外無強兵,內無勁援,空有複國之誌,卻無殺敵之力,苦思無門之後,不禁心灰意冷。


    “月圓之夜,淒苦異常,思及往昔,淚珠暗垂,痛飲貪杯之下,與雲將軍私定終身,芳心得償,心有所寄,故欲與身邊人長居於此,遠離俗世紛擾。


    “然雲將軍秉性忠直,明則良言慰吾,暗則勤修武學,轉瞬三年,劍法大成,一日醒來,身邊人竟不辭而別,唯遺書信一封,言其有生之年必將手刃仇敵,以雪國破家滅之恨,拳拳之意,溢於言表,並教餘在此處等待,他日無論功成與否,定當躍馬歸來。


    “時光荏苒,不見寒暑,血淚寒花幾番落,相思之人路不歸,憂之恨之念之,愁腸百轉,終日以淚洗麵,對月訴眠,時長日久,精神恍惚,幻象重重,竟似雲歸來,伸手摸去,卻又成雲煙。


    “又過經年,三千青絲終成雪,婀娜身姿透骨消,吾知將不久於世,大悲之下,反而徹悟,不再執著於過去,不再期待於未來,若有遺憾,當為苦思未歸之人。


    “十一之一生,命途多舛,童年無憂,中半夢碎,國破,家滅,人離,初嚐情竇,又遇久別,恨一生,思一生,念一生,一生糾結,可悲可歎,可憐可泣。


    “身邊兩物,乃一琴一笛,琴曰鳳,笛曰凰,傳為上古神獸鳳凰所化,來人可帶出世外,交於一對幸福眷侶,不要讓其蒙塵暗投。


    “來人不必驚慌,吾知汝必不是雲將軍,何解?思之極易,該來之人永不需等,該等之人永不會來。


    “女子一生,極其不易,猶如曇花流星,於刹那芳華之後,便是荼蘼,青春易老,容顏易逝,唯一所求,便是遇一良人,珍其情,愛其意,憐其苦,憂其安。


    “然紅塵千丈,芸芸眾生,所謂良人,不過滄海之中一粒粟,原野之中一株花,見過,聽過,卻終未得過。


    “若來生,定為一男子,誓娶今生如吾這般人,一生不棄,風雨永隨,不使花容空對月,不渝長情待歸人。


    “恨!恨!恨!”


    三個恨字如同巨石一般,將林殤的心神震得恍惚,他沒想到這白骨後麵還有如此悱惻的故事。


    暗歎一聲,林殤神色複雜的將絲絹折疊起來,然後後退兩步,朝著白骨揖了一揖,道:“小子不幸亂入此地,打擾了前輩長眠,uu看書 ww.uukansh 還請諒解,前輩所托,若小子有幸出去,定當鼎力完成。”


    禮罷,林殤小心翼翼的雙手拿起古琴,輕輕地吹了吹灰塵。


    琴身為一隻木雕的直上九霄的鳳,雙翼微夾,張口嘶鳴,身上五彩霞光流轉,栩栩如生。


    細入纖維的羽毛中,幾根透明的琴弦若隱若現,輕吹一口,弦音嫋嫋不絕於耳,一種古老悠遠的氣息迎麵撲來。


    林殤從包裹裏拿出繩索,割下一截拆成細線,將古琴包好,然後又用剩下的繩索將其負在背上。


    裝好古琴後,林殤又拿起了白骨右側的笛子。


    笛子整體形狀為一截有杈的桐木,一隻形若古琴上的鳳,但是頭上無毛的凰如蛇般纏繞在其上,尖喙微張,似乎在回應前麵鳳的嘶鳴。


    整個笛子為白玉所製,渾身晶瑩剔透,輕輕對著凰喙吹一口氣,空氣中頓時響起一股如哀似怨的嗚咽聲。


    林殤定了定心神,用衣角輕輕將笛子擦拭幹淨之後別在了腰際。


    沒有什麽能夠經得住時間的打磨,房間裏除了一堆白骨兩隻樂器以外,其他的都東西都透露著一股厚重的腐朽氣息,仿佛一口氣過去,整個房子都會化為齏粉。


    林殤帶著沉痛的心情朝白骨施了一禮,緩緩退出房門。


    在將竹門輕輕關上的那一刻,林殤長歎一聲,神色恍惚。


    門關上了,一段等待與辜負的故事,也將永遠被留在了時光裏。


    心負枷鎖,困守一地一生,青絲耗成雪,花容變黃顏,隻為等待一個不知未來的等待……


    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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