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街上早斷了行人,周大少踉蹌著從百花樓出來,暈暈乎乎地往家走。一身的酒氣混著脂粉香,加上打嗝兒的臭味兒,熏得打更的人繞著他走。


    “嘿嘿……”周大少指著打更人渾笑了兩聲,張口罵道:“你個窮雜碎,本少爺喝一頓花酒,夠你活一輩子……你還嫌我……”


    眼前影影綽綽的,仿佛站著一個人。周大少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晃了晃頭,看清那人竟是白天遇到的小道長,月光映照之下,細眉如黛,眼似秋潭,更顯得冰清玉潔。


    周大少伸著手臂興奮地喚道:“小道長,你在這裏等我呀,來,本少帶你回家,床笫合歡,共赴雲雨。”


    說話間到了近前,將要抓上小道長肩頭,突然間身子一晃,雙腳離了地。周大少一愣神兒的工夫,脖子上猛然一緊,仿佛被細繩勒住,氣息不透,刹時間憋得雙眼血紅,兩腳亂蹬。


    而周大少眼中的小道長,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條皮鞭,不由分說,揮鞭向周大少打來。


    “啪!啪!啪……”靜謐的深夜,無人的街道,隻有這清脆的鞭撻聲。


    每一鞭下去,周大少便會蹬一下腿,可即便是吸不進氣,卻也死不了,自然也叫不出聲。鞭撻的痛苦從最初浮在皮肉上,漸漸滲進了骨頭裏,鑽進了心裏。


    周大少的雙眼已經完全紅透,舌頭伸出老長,卻依然在痛苦中掙紮。


    “啪!啪!啪……”鞭撻聲不急不徐。


    周大少的衣物早已被抽打得破碎零散,裸|露的肌膚滿布著血痕,翻起的傷口中,隱約能看到骨頭。


    血,順著雙腿流下,再聚到腳尖,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在地上,積了一灘。


    “可以了。”隨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牆影裏走出一個人,佝僂著身子,揣著兩手,緩步走到近前,伸手撫了一下小道長的額頭,小道長忽然變成了一個木娃娃,落在老者手裏。


    周大少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這一幕,卻說不出話來。


    老者轉回身,揚著頭看著渾身是血的周大少,幽怨地說道:“一報還一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的報應還不夠。”


    說完,從懷裏又掏出一個木娃娃,握在左手裏,右手向周大少招了招,說道:“來吧,進來吧,你躲不了的。”


    周大少隻感覺腦袋忽悠一下,隨即眼前一片漆黑,但依然能感覺到渾身上下,錐心裂骨的疼痛。


    第二天晨起,季山泉和忘塵子先後到了樓下,等了有一盞茶的工兒夫,拓跋紹雪才從樓上下來,一臉歉意地走到兩人身邊,低著頭說道:“道兄,忘塵子道長,實在抱歉,我起晚了。”


    季山泉微一皺眉,問道:“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昨夜沒有睡好嗎?”


    拓跋紹雪抿著嘴搖了搖頭,答道:“做了一夜的夢,也沒記清是什麽,隻是醒來後覺得渾身酸痛,像是幹了不少力氣活兒似的。”


    季山泉說道:“坐下,我瞧瞧脈象。”


    拓跋紹雪靦腆一笑,坐下將小臂放到桌麵上,說道:“沒事的,許是突然換了地兒,水土不服而已。”


    季山泉按上她的脈,觸手一驚,連忙湊近她的臉,盯著她的雙眼。


    拓跋紹雪一怔,隨即臉上微紅,垂了眼簾扭開了頭。


    季山泉說道:“紹雪,你魂魄不穩。”


    拓跋紹雪怔住,眨了眨眼睛,問道:“為何?”


    季山泉剛要回答,客棧夥計跑進來嚷道:“掌櫃的不好了,外麵死人了!”


    掌櫃地罵道:“窮嚷嚷什麽!外麵死人了跟咱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咱們店裏死了人。”


    季山泉起身向外走去,拓跋紹雪和忘塵子也跟了出來。


    大街上圍得水泄不通,季山泉微微皺眉道:“好重的怨氣。”


    “是啊。”忘塵子點頭附和。


    拓跋紹雪手掐法訣,念了一句口訣,然後閉上眼睛,掐法訣的手在雙眼上撫過,隨後睜開眼睛,愕然驚道:“那人是被活活打死的,道兄!我……我想起來了!我……”


    “紹雪。”季山泉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冷靜,冷靜……別著急……”


    拓跋紹雪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吐出。


    忘塵子看了一眼前麵的人群,這人山人海的,紹雪居然能看到屍首,這得能開慧眼才能看到,這世上修道的人,還有不比他強的嗎?好在他練出了鬼眼,要不然,豈不成了混吃等死的人了……


    季山泉也很震驚,紹雪竟然能開慧眼!


    季山泉都開不了慧眼,道家內丹五眼,天眼與鬼眼,隻要修為到了,自然就能打開,可慧眼與神眼,那是需要先天條件的。就像季山泉,有神眼,能看到各種氣,卻開不了慧眼,不能透視。


    拓跋紹雪穩了穩神,低聲說道:“我想起來了,我昨夜一直在做一個夢,就是拿著鞭子,不停地抽打一個吊在半空中的人。道兄!他……他……”


    拓跋紹雪指著人群,胸口又開始快速起伏。


    季山泉說道:“先回房,咱們今天不走了,回房去歇歇。”


    說完,又轉臉對忘塵子說道:“你擠進去看看,看看死的那個,是不是昨天搶紹雪木娃娃的人。”


    忘塵子點了下頭,向人群中擠去。


    季山泉把拓跋紹雪送回房,然後回到自己屋裏,從包袱裏拿出兩個木娃娃,擺在桌上看著。


    拓跋紹雪一個人坐在房裏,心裏著實有些害怕。怎麽會這麽巧?昨夜做了一個夢,今天外麵就死了一個人。


    拓跋紹雪從懷裏取出木娃娃,忽然間覺得娃娃的笑臉極其的詭異。心裏更加的害怕,以往在山上,她也曾有過害怕的時候,每到害怕的時候,就會跑去找師父,即使師父在神遊太虛,但是坐在師父身邊,心裏就會寧靜下來,可現在……


    拓跋紹雪咬著嘴唇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站起身來,拉開房門出來,走到季山泉房外,伸手叩響了房門。


    季山泉打開門,看到拓跋紹雪低著頭,手裏攥著木娃娃,立時明白她是心裏害怕,便說道:“進來吧,我正想去找你呢,我看了這兩個娃娃,沒什麽特異之處。”


    拓跋紹雪輕咬著嘴唇,心懷感激地走進房裏。季山泉寥寥幾句,先是免了她開口央求的尷尬,又打消了她對木娃娃的疑慮。


    回到桌邊,季山泉伸手說道:“把你那個木娃娃給我看看,我再確認一下。”


    拓跋紹雪把木娃娃遞給季山泉,季山泉掏出一堆符來,挨著個兒的往木娃娃身上按了一遍,然後遞還給拓跋紹雪說道:“我還以為你這個木娃娃有問題呢,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拓跋紹雪接回木娃娃,握在兩手之中輕輕地摩挲,季山泉這一番作為,是為了讓她安心,這般善解人意,能將尷尬消解於無形之中的人,拓跋紹雪從未見過。


    “山泉。”忘塵子一邊叩門,一邊喚了一聲。


    季山泉應道:“門開著。”


    忘塵子推門走了進來,回身關上門,走到桌邊坐下,先向拓跋紹雪打了個招呼,然後對季山泉說道:“我看了,就是昨天那個人。身上都抽爛了,官府也來人了,聽仵作說,是被活活打死的。”


    拓跋紹雪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季山泉問道:“你偷點兒東西沒有?”


    忘塵子攤開手掌,說道:“撿了片衣裳。你來?”


    “嗯。”季山泉點了下頭,拿過布片,uu看書 .o 手掐法訣念動法咒。


    一會兒工兒夫,季山泉搖了下頭,說道:“招不來魂魄,要麽被打散了,要麽被人拘了。”


    忘塵子看了拓跋紹雪一眼,問季山泉:“管這事兒嗎?”


    季山泉抿著嘴看向拓跋紹雪。


    拓跋紹雪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季山泉是怕耽誤她的時間,便說道:“道兄,我師父常教導我說,修道之人,如遇不明不平之事,當管則管。因修道之人要積功德,修緣法。如果道兄不急著回山複命,我無異議。”


    季山泉抿嘴一笑,說道:“好,咱們逛街去。”


    拓跋紹雪微一蹙眉,忘塵子說道:“跟著他走就對了,我還沒見他失手過。”


    拓跋紹雪低眉淺笑,站起身跟著出門。


    又到昨天賣木娃娃的小攤兒前,那個老者依然是闔著雙眼,揣著手打盹兒。


    季山泉蹲下身,挨個挑著木娃娃。忘塵子與拓跋紹雪站在季山泉身後,不知道季山泉想幹什麽,隻能看著。


    老者睜開了眼睛,兩眼無神地看著季山泉,問道:“道長,你在找什麽?”


    季山泉也沒有抬頭,隨意地答道:“找個不一樣的。”


    老者說道:“我這些娃娃,每一個都不一樣。”


    季山泉微微一笑,將一個木娃娃舉在眼前說道:“這些木娃娃雕得栩栩如生,像活的一樣,不知道要是注入魂魄,會不會動起來。”


    聞聽此言,忘塵子與拓跋紹雪俱是一驚!


    老者卻淡淡地說道:“道長謬讚,小老兒愧不敢當,祖傳的手藝,掙口飯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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