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神靈隕落在凡人手裏,無論如何都會在幻世的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偉業,也可以說是讓神明眼前一亮的逗捧。


    羅絲的殞命給她所庇佑的黑暗精靈帶來多大的悲痛已經不在月之痕需要考慮的範圍內。殺人的準備好償命,掠食的準備好被吃。


    黑暗精靈既然追隨羅絲的腳步,舉著刀劍來到永歌森林,總要做好接受失敗的心理準備——不管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


    生命之樹被亡靈天災永夜的黑暗法則重新凝聚成樹形,隻是生命力被羅絲抽取得一幹二淨,就算是天問也無可奈何。隻留下光禿禿的巨大樹幹和粗壯的樹丫,曾經翠綠的樹葉失去了生命力的支持已經煙消雲散。


    “真是造孽啊。”天問不知道在歎息什麽,搖搖頭把鍾樓上的昂什納多喪鍾取回來,細細纏繞在左手。


    羅絲的死亡幾乎宣告黑暗精靈接下來的悲慘遭遇,不論是來自精靈的報複,還是葷素不忌的惡魔都不會讓他們好過。再加上地底世界暴力鎮壓的種族的報複,這些傷害幾乎能夠讓黑暗精靈滅族。


    至於精靈族,淪陷了女王庭,被羅絲打開的巨大缺口無疑是給凱裏奧的惡魔軍團大開方便。失去了生命之樹的庇佑和月亮井的資源,精靈恐怕也不會好過,甚至說對於整個聯盟來說都是一場噩耗。


    但就眼前,對亡靈法師而言,羅絲的神軀無疑是煉製亡靈的上好材料,一離開亡靈天災的範圍,這些猙獰的傷口都會在還未散去的生命之力的支持下極速恢複。即便失去了護體神威,羅絲留下的神軀本身就具有不凡的防禦力,恐怕現階段也沒幾個玩家能破開。巨大的力量,不凡的防禦,極致的速度。除了丟失神力、神權和毒液、蜘蛛網,羅絲被喚醒成亡靈無疑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當然,前提是天問能找到與之匹配的強悍靈魂。


    也不急於一時,天問從來不渴求力量,對於他來說,有也好,沒有也好。更多的期待反而是一個畫家描刻出輪廓卻沒有顏料上色的感情,對於亡靈法師而言,一個優秀的亡靈除了是可靠的忠實部下以外,還是值得炫耀和收藏的傑作。


    天問攏起散落的銀灰長發,對於這剪不斷的長發有些懊惱:“這些虛空魔力到底是有多少啊!怎麽用都用不完。”


    艾露娜卻很親熱地伸手擁抱起自己的契約者,用自己美麗的臉蛋蹭著亡靈法師的麵頰:“這樣也很漂亮哦,我的族人。”


    “吵死了!再說一遍,我不可是女妖!”天問對這個美麗到近乎完美的女人一點都不感冒。再說,女妖什麽的,總覺得很變扭啊。


    “這可由不得你唷,簽訂契約的你已經是女妖的王了。”艾露娜很是親昵地貼著天問的耳朵,低聲輕語著。明媚的眼睛含著彎彎的笑意,仿佛陰謀得逞的小狐狸,嗯,小狐狸。


    似乎感應到亡靈法師的抗拒情緒,菲黎小狐狸沿著寬大的神秘鬥篷衣袖,一路爬到領口,用自己毛茸茸的白絨爪子推開女妖女皇。齜牙咧嘴著,一邊用七隻毛茸茸的華麗尾巴纏繞在亡靈法師的後頸,似乎在宣示著主權。


    天問瞥眼看看被菲黎抗拒而滿臉幽怨的艾露娜:“別開這種玩笑,如果我是王……”


    “那我就是王後唷!”艾露娜又笑盈盈地貼上來。


    “女人!別想勾‖引哥哥!哥哥是我的!”“謹言慎行,女妖,你想嚐嚐聖炎的滋味嗎?”“你還是滾回亡靈界呆著比較好。”……


    果不其然,艾露娜一句話就像捅了馬蜂窩,瞬間遭到月之痕來自四麵八方的圍攻。嗯,還算克製,至少沒有動用武力。


    “亡靈法師,”身形幾乎遮蔽整個失落之城的加努扭一扭自己的脖子,幾片巨大的灰暗龍鱗掉落下來,那是和生命之樹戰鬥時留下的痕跡。幹癟而空洞的巨大龍目看著亡靈法師,不怒自威的氣場讓這種注視都讓人覺得壓力巨大,“有機會的話,把我真身召喚過來吧。我感覺,你的未來充滿挑戰,我喜歡有價值的挑戰。”


    “哼,召喚你的本尊就是不小的挑戰!”天問扁扁嘴,他覺得加努的真身恐怕和巴卡爾比起來不會差到哪去!從天際的這一頭連接到那一頭,那是何其壯觀的景象。相對的,要支撐那麽巨大的召喚陣來召喚加努真身,那還真是夠嗆!


    聊天的時間很快結束了,隨著空間大魔法和亡靈天災一起撤銷,亡靈們要麽回到亡靈界,要麽回到亡靈空間。月之痕再次踏上幻世的土地。


    陰暗的廢墟,破敗狼藉,這裏是女王庭的殘骸。或許它會被重建,但精靈一族恐怕再也不能重現其輝煌。最重要的生命之樹隻留下一個巨大的坑洞,和坑底淺淺一層的月亮井水在無言追悼著已逝的榮耀。在蜘蛛的踐踏中飛灰湮滅的,除了生命之樹本身還有精靈族維係這個世界的寄托——現在,他們成了無根浮萍。


    呃,等等,那個……我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呢。


    天問抬頭看見威嚴的暗金龍目,在魔焰中熠熠生輝的豎瞳。還有血氣繚繞的巨大翅膀,以及自己背後深淵惡魔的犄角。


    三大魔皇。


    天問還不知道要怎麽跟三大魔王說。難道要說,不好意思,你們的獵物被我奪走了,深表遺憾……不服你咬我啊!


    咳咳,雖然這樣說很帶感,但絕對會出事的嘎!


    天問尷尬地撓撓臉,他轉身看見迪蒙的臉色格外的差——隻是形象的說法,你不可能透過黑暗魔力形成的黑霧看透魔王的表情,但通過起伏不定的威壓多多少少也知道現在迪蒙陛下的情緒並不是那麽穩定。


    “啊,那個……”天問組織著語言,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


    迪蒙陛下漸漸散去遮蓋麵容的黑霧,身後迅速形成了自己的惡魔王座,猙獰霸氣又不失神秘的惡魔王座托著迪蒙的身體。他坐在那裏,不怒自威。


    “跪下!”迪蒙冰冷冷地開口命令道。


    “哎?”天問一時腦子轉不過彎,雖然搶了你的獵物,但還不至於做不成朋友了吧?難道你們在地獄還有這種習俗嗎?


    “你在說什麽!魔王!”傾語臉色一變,嬌聲嗬斥道。


    “如果你在開玩笑,我就不計較。”烏星的殺氣透體而出,凜冽而又銳利。


    巴卡爾和凱裏奧在一邊靜靜看著,一言不發。


    “我說,跪下!”迪蒙突然暴怒,伸手瞬間掐住站在天問身邊的仙音,單手提著天使纖細雪白的脖子懸空離地。一個魔焰的封閉結界把其他人盡都隔絕在外。


    仙音臉色一變,迪蒙並沒有傷害她的意思,隻是卡住她的下顎把她控製住,沒有被扼住喉嚨的她還能開口說話:“別聽他的!不許跪!”


    憤怒和焦躁的神色在仙音臉上出現。


    天問呆呆地看了看天使,又看了看坐在威嚴王座上的惡魔。亡靈法師看起來麵無表情卻眨巴著眼睛,顯然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麽,看起來就像一個懵懵懂懂的人偶,睜著琉璃般透徹的眼珠,卻不曉得冷暖。


    “我說,跪下,在我身邊跪下。”迪蒙低沉著聲音開口,聽起來危險而霸道,命令的語氣讓他看起來更有魔王的架勢,恢複了他在深淵統治惡魔時的霸氣,淩駕於一切之上的王者霸道。


    “不可以!”仙音隱約猜到了迪蒙的意圖,不太確定,但這並不妨礙仙音阻止天問。她的軍團長隻能依偎在月之痕身邊,在其它的地方都是凜然不可欺!“不要向任何人下跪!”


    天問有些愣愣的,看了看仙音又看了看迪蒙,表情有些迷茫。遲疑了兩秒卻還是走到迪蒙的王座旁緩緩跪下:“怎麽了嗎,迪蒙?”


    他的聲音像平時一樣柔和,空靈溫和又虛無縹緲,平靜中聽不出喜悲。


    仙音怒不可遏,扭臉直瞪著迪蒙:“你在幹什麽!想死嗎?!”


    “我站著和跪著一樣屈辱,因為,辦不到。”天問低著露出一個溫婉的淡笑,難言的苦澀和淡淡的哀傷。仙音聽過這句話,是天問在瘟疫期間第一次承認天啟者身份的時候說的,就像那時一樣,風輕雲淡宛若嫡仙,惆悵憂鬱仿佛詩人。


    天問的淡笑又恢複昔日的無喜無悲,隻剩下溫婉與純淨。神秘鬥篷披散在廢墟上,露出猩紅的幹淨法袍覆蓋了些許白雪。眼神裏透著些許迷茫和懵懂,就像是任人支配的牽絲木偶。


    迪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惡魔的昏黃豎瞳像黃金血脈一般高貴,冷豔到斷情。有火焰在王座中燃燒,比起以往的魔焰,這黑色的火焰似乎帶著不一樣的東西。


    “現在,說,你是我的金絲雀。”迪蒙移動眸子,俯視著輕飄飄跪在自己王座邊的天問。他本應該滿足,天問終於有向他跪拜的時候,那個永遠抓不到的金絲雀住進了為他準備的鳥籠。


    沒有什麽比這更振奮人心的不是嗎?但迪蒙一點也不覺得滿足,甚至反覺得難過,有什麽東西堵著他。他深深知曉,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金絲雀,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他感受得到這塊虛空,巨大的空洞在侵蝕自己的內心。他渴望著占有,他需要一個巨大的占有來填補這個正在蔓延的空洞——金絲雀,隻有金絲雀可以。


    這個空洞在吞噬迪蒙。


    “不要得寸進尺,魔王!你犯規了!”仙音的預感成真,這個魔王果然居心叵測,竟然癡心妄想獨占天問?天真!太天真了!


    “天使!不要和魔王講規則!”迪蒙憤怒起來,一甩手把仙音丟出結界。


    心魔,如果真的有心魔的話,那就是你了,金絲雀!


    結界外。


    烏星伸手接住了仙音,回頭看看正在合攏的結界:“沒事吧?”


    仙音站起身,看了看烏星,她知道自己這個隊友關心的可不是自己,而是還在結界裏的亡靈法師!


    “一個破壞規則的魔王!嗤,他什麽也得不到!”仙音忿忿地開口,氣呼呼地背過身,不去看那魔焰結界。眼不見心不煩。“白癡!”


    仙音說對了,至少目前為止,迪蒙什麽也得不到,事實上,月之痕也一樣。在天問找回自己的“缺失”之前,世界無法占有他,他也無法占有世界。至於白癡到底是嘲笑迪蒙的愚蠢還是不滿於天問的服從,那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傾語有些擔心地皺起眉頭,手上時不時亮起金色的靈力,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強行打破魔焰衝進去。


    “別擔心,”凱裏奧站在那裏,用吊兒郎當的姿態掩飾心底的不滿,“地獄犬套上項圈就不會咬主人。”


    凱裏奧的大陸通用語不是那麽標準,依靠係統翻譯聽起來有些模糊。但月之痕還是理解了他大概的意思。


    “主人?”緋蹙起眉頭,想到那個成天叫軍團長為金絲雀的魔王,感覺有些不妙。


    巴卡爾打了個不屑的鼻響,些許魔焰的火星從他鼻腔裏噴濺出來,他俯視著那個封閉的魔焰結界:“他是個能馴服魔王的惡魔,犬鏈在他手上。”


    結界裏。


    天問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卻很輕易地發現迪蒙眼底那無處躲藏的情緒——渴求,或者說哀求。


    迪蒙自己也沒發現吧,他已經淪落到如此卑微的地位。魔王苦苦追尋著惡魔一族遺失在時間長河中的東西,卻不曾料到這東西還未被認清就先使他們瘋狂。


    你就這麽不堪一擊嗎,迪蒙?


    天問有些失望,他早料到惡魔融合自己的遺失不會那麽順利,但還是對迪蒙的投降扼腕歎息。你到底在服從什麽呢?占有‖欲?還是你已經尋找到惡魔遺失的,所謂的愛呢?


    至少到目前為止,天問還以為自己的理解是正確的。


    “說,說吧。”


    如果這就是你所希望的話,那沒有什麽不可以成全的。


    “我是你的,”天問麵容上帶著淡笑,溫婉又淡漠,風輕雲淡卻高不可攀。他說著這話,隻是像主人伸手撫摸寵物的腦袋。那更像一種施予——但迪蒙不在乎。“我是你的金絲雀,我就在這裏。”


    迪蒙一言不發,他似乎得了滿足,但又好像什麽都沒得到。空虛並沒有被填補,反而更加刺激了空虛的蔓延。那是一個巨大的空洞,大到迪蒙自己都為之恐懼。他正在被吞噬。


    得不到,他永遠都不會被滿足。


    永遠的,折磨……沒有什麽比你這般更殘忍的了,心魔,我的金絲雀!


    迪蒙猛然伸手,一把抵住天問的額頭,寬大的手掌連帶把他眼睛一起蒙上。或者是為了蒙上他那吸引人靈魂的眼睛才抵住他的額頭,這不重要。


    天問即便看不見也能通過些許刺痛的感覺感受到它的存在。熾熱的魔焰中帶著寒意,那是迪蒙的佩劍,現在就在自己頸間。


    迪蒙一時沒有說話,隻有粗重的喘息和劇烈的魔力波動顯示著主人內心情緒的不平靜。


    “我現在隻想毀掉你,折磨,死亡,非常非常壞。”迪蒙的聲音異常低沉嘶啞,仿佛一頭餓狼。他得不到,他曉得自己終究隻會失落。那還不如趁現在徹底摧毀掉,沒有金絲雀,他就不會奢望什麽。既不會癡心妄想著占有,也不會患得患失於擔憂。“金絲雀!”


    隻要一劍下去,血濺出來。什麽都不會有,人被殺,就會死。從此以後,我還是我,是深淵的主宰,是三大魔皇的深淵之皇,是生殺奪予的魔皇,是給人族軍隊帶來無窮陰影的大惡魔。再沒有人能動搖我的意誌,再沒有人能使我分心。我會成就最強的王座。我是迪蒙?滅世者!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天問淡笑著,一如既往淡笑著。被迪蒙的手掌遮蓋了半邊臉,但嘴角的那抹弧度卻依然紮眼,仿佛是嘲弄,又像是憐憫,仔細一看又覺得什麽意思都沒有,隻是單純的笑容。


    你的高貴,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啊!


    迪蒙的王座閃爍著不定的魔焰,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他的行為越是衝動,他的眼神越是犀利。手中的魔劍握得越來越緊,他聽見自己握劍的手上發出輕微的暴鳴,魔力洶湧而蓬勃。似乎殺掉這個毫無抵抗之力的金絲雀需要連同空間一起斬殺才能放心。


    如果這個金絲雀不被毀掉,我一定會發瘋的!死吧死吧,就算為了我去死吧。


    “還在猶豫什麽呢,迪蒙?”天問嘴角的淡笑不變,仿佛魔劍不是架在他的脖子上。“把我殺死,連同我的痕跡一並抹除。這個世界都是你的。”


    天問的聲音比炙欲平原的的魅魔女皇還要引人入勝,似乎能夠控製靈魂。虛無縹緲的聲音,柔美又輕緩,不可思議的魔力在攪動迪蒙的思想,隻不過變化的方向卻和天問的話完全相反——痛苦,巨大的失落。不是幻想摧毀天問後,他能一舉克服自己的衝動,成為更強大的存在,而是想到另一個更絕望的未來。


    “你不是我的!”迪蒙憤怒起來,他也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麽,就像以前一樣,收起刀落,切開皮膚,割斷氣管,順勢斬下整個頭顱,任由溫熱的鮮血噴濺全身,然後被魔焰蒸發得一幹二淨。為什麽,辦不到?


    沒錯,就像凱裏奧說的那樣,金絲雀在成為他的軟肋,成為他的心魔。時時刻刻都在擾亂他的心神,即便一言不發也能不斷慫恿這位魔皇激發更多的占有‖欲,直到他陷入瘋狂才會消停。仿佛總是淡笑著,像一個捉摸不定的虛影一般永遠淡笑著,卻永遠吸引著他。


    不是迪蒙喜歡抓不住的東西,而是這金絲雀看似隻要再進一步就能抓住,永遠鎖在自己宮殿最深處的囚籠裏。看似……也隻是看似。


    “我不是在這裏嗎?我就跪在這裏。”天問的淡笑中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沒有笑意也沒有怒意。就好像畫在嘴角,沒被抹去就一直殘留在那裏。人偶吧,就像牽絲的木偶一樣任人支配。


    如果真是那樣才好呢,如果真的隻是人偶,誰也不會這樣狼狽吧?


    迪蒙想扯出一個殘酷的冷笑,嘴角卻隻有苦澀,苦澀從唇齒間一路蔓延到大腦,深入骨髓。這個亡靈法師現在任他支配,哪怕盡情踐踏他的尊嚴也不會反抗。


    但是,支配是一回事,占有又是另一回事了。看似抓得住,都從來都抓不住,哪怕金絲雀現在就跪伏在他的王座邊。


    一抹猩紅的刺目血痕出現在天問的頸間,雪白的脖子上,濃稠的鮮血緩緩滑落,滑進猩紅的法袍裏,歸入同樣的顏色中,不見蹤影。


    迪蒙被挫敗了,他甚至連熟悉魔劍都掌控不穩,顫動的利刃仿佛在無言嘲笑著主人的懦弱,嘲笑著主人的無理取鬧。


    苦笑,位高權重的迪蒙陛下從來沒想到自己有這樣一天,需要用這樣的笑容欺騙自己。


    “你不是我的,”迪蒙的聲音顯得非常消沉,他無力地放下抵住天問眼睛的手掌。看著那平靜而清澈的眼眸——他輸了,他知道他輸了,敗得一塌糊塗,一點勝算都沒有。從來不是他圈養金絲雀,而是金絲雀把他的世界圍進了深城!迪蒙挫敗地將魔劍刺在王座另一側的廢墟上,“你從來都不是我的,不是我能圈養的金絲雀。”


    天問偏偏腦袋,嘴角帶著一如既往的淡笑,並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迪蒙,看著魔皇的王座上魔焰在乎明乎滅,燃燒著不一樣的東西。


    絲絲鮮血還在冒出來,就像一條猩紅的毒蛇順著雪白的脖子緩緩下滑。看起像惡毒的烙印,但又有不可思議的美感。既不是頹廢也不是血腥,他安安靜靜跪在那裏,既不反抗魔王的踐踏,也不乞求寬待。就像沒有靈魂的人偶一般,跪在王座旁邊。


    “不要這樣看著我,你的視線都是傷害。”迪蒙不甘地扭過頭,他看見自己的魔劍靜靜地立在那邊,但它的任何銳利在麵對金絲雀的時候都像一個笑話,除了讓迪蒙更加狼狽不堪以外一無是處!


    天問似乎有些不明白,但還是閉上眼睛。服從支配,從來都不會抗拒。


    “睜開眼睛看我!”迪蒙憤怒的聲音傳來,兩隻粗糙的手掌捧著天問的臉。命令式的語氣讓天問又睜開了眼睛,直直對上近在咫尺的昏黃惡魔瞳,炙熱而憤怒。


    不太能理解迪蒙前後矛盾的命令,但人偶還是睜著琉璃般純澈有迷茫的眼選擇了服從。


    “我寧願選擇……鮮血淋漓,也不要失去。”迪蒙陛下直視著這對閃耀如黑鑽的眼睛,那令人迷醉得不可自拔的金絲雀依然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


    迪蒙伏著身子,投下的影子包裹了天問,形成巨大的壓迫。事實上,是這個不可一世的驕傲魔王低下了自己的頭顱,他認輸了。他敗給了心魔,他麵對金絲雀是那樣無力,毫無反抗之力被摧毀了心智。


    被你抓住,隨你怎麽罰。


    迪蒙現在知曉了天問的信心,他抓不住金絲雀,月之痕也抓不住金絲雀,誰都抓不住。哪怕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神明,誰都無法占有金絲雀。恐怕金絲雀自己也不行……就好像,沒有心。


    “你的選擇?”天問淡笑問出不知所以的話。


    “生,直到死,甚至死後。”迪蒙眼底的不甘終於散去,反而是一種坦然和平靜,還有一些堅定。嗯,堅定,更像是自暴自棄一路黑到底的情緒。


    “找到了嗎?”天問的淡笑不變,溫熱鮮血**後又被冬季的低溫冷卻,掠奪去更多的熱量。


    “我不知道,或許找到了,或許還沒有。”迪蒙頹廢地鬆開手,靠在王座的靠背上。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惡魔遺失的愛,還是說隻是簡單粗暴的占有‖欲。說到底,在他眼裏,惡魔隻是仇恨和混亂的集合體——包括自己也是。


    他看了一眼王座右手邊的魔劍,現在更是深深認識到,力量並不是萬能的,甚至不能使自己在天問麵前顯得有那麽一絲絲份量。


    “有的,迪蒙找到了。”天問笑起來,即使嘴角的弧度一絲不變,但眼睛裏出現的笑意讓迪蒙清楚地知道,金絲雀在笑。


    惡魔遺失的愛?至始至終都是偽命題,這是天問篤定的。惡魔如果真的是混亂和仇恨的集合體,那麽三大魔王是完全沒有理由追尋什麽所謂的遺失。這很好解釋,惡魔除了常常用以自誇的武力以外,流傳於外界的明信片就是忠誠。惡魔對於誓言和友誼的忠誠甚至比惡魔的武力更加有說服力。毫無疑問,這正是來源於魔皇們所說的遺失。


    “惡魔,從來都沒有失去,隻是隱藏得比較深而已。”天問撐著迪蒙的黑色猙獰戰甲的膝蓋站起。uu看書 uukansu.cm跪久了,體質孱弱的亡靈法師雙腿發麻。他試圖站穩,靠近迪蒙,卻被廢墟的碎石一絆,跌進王座。


    迪蒙一皺眉,並不能理解天問的話,但還是很貼心地扯去王座上的魔焰。但這時候,他才發現,王座上的魔焰似乎有些脫離控製,跳躍著的火焰隻是稍稍收斂。好在金絲雀怎麽說也是高等惡魔,並沒有受到灼燒。


    天問搖搖晃晃在王座上站起來,這樣他的水平麵大約比坐著的迪蒙高一截:“迪蒙,我們是不一樣的。我沒有心,惡魔有。你在挖掘,而我隻是在流浪。”


    迪蒙張張嘴,想說點什麽卻又說不出來。沒有心,恐怕真的是了。金絲雀,沒有心啊,所以沒辦法占有,所以月之痕才會有不成文的規則,所以——他不懂愛也不懂恨吧。


    天問站在王座上,躬下身子親吻迪蒙的額頭,溫潤的雙唇觸及迪蒙的額頭,仿佛把迪蒙的靈魂瞬間點亮,有啟示灌入迪蒙,同時又有什麽不可見的“東西”流入天問。


    我說,你潔淨了。


    天問有些難受,他想起身。天啟者畢竟不是士師,承擔一個魔王的“惡”還是有些勉強的,尤其是剛剛吃下一個神靈,有些消化不良。


    “沒有心。”迪蒙伸手一把將天問摁在自己懷裏,灼熱的鼻息帶著些許硫磺的味道噴在天問頸間的傷痕上。“總會找回來的。那一天,你會是我的,或者……我會是你的。”


    有火在王坐上點燃,愈加穩定並神秘。


    這一天,羅絲隕落於永歌森林女王庭,迪蒙新晉為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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