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卻不是雨。


    液態能量撞擊到地上瞬間升騰起淡淡的霧氣,天問也恍然大悟,羅絲的攻擊才剛剛開始。在毒霧的掩護下,獵神者不得不小心翼翼,而羅絲則可以肆無忌憚地展開反殺狩獵。


    “現在是捕食時間。”羅絲露出極為殘忍的笑意,八隻步足踏著蜘蛛網走出一種妖嬈的步態,隻是咧開嘴唇的可怕螯牙把一切美麗盡皆破壞,“複仇才剛剛開始。”


    這樣已然成為羅絲的狩獵場。獵神者與神獵者之間獵人與獵物的角色在不斷轉換。蜘蛛網在下,毒液雨雲在上。羅絲覆手之間便轉換了形式,磅礴的神威充斥在她狩獵場的每一個角落。


    天問看了一眼羅絲腳下的骨盾碎片,他現在隻想說,身為反派就要少說話多做事,否則翻車都是遲早的事。


    死亡之握!


    本應該是死亡騎士的技能,亡靈法師用起來也頗為順手。骨盾瞬間化為灰色的死亡魔力纏繞上羅絲的八隻步足。


    “汝,在畏懼妾身嗎?”羅絲冷笑起來,這些死亡魔力連侵蝕進她蜘蛛角質的資格都沒有。“畏懼吧,天啟者,妾身知道汝畏懼。”


    反派死於話多。


    天問默默吐槽一句,但還是很順手地把壓製狀態的死亡之握點上屍爆術。


    原理很簡單,骨盾並不是骨頭,本質上來說還是死亡魔力凝聚的產物,重新分解以後就回歸於死亡魔力。死亡之握的原理就是精神力操控死亡魔力進行組合,形成侵蝕特性,進行生命力掠奪和行動禁錮。屍爆術就是壓縮死亡魔力,然後一口氣爆發的野蠻魔法。但是當這三者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屍爆術的“pong”就會變成……


    “轟!”


    衝天的灰色死亡魔力在羅絲的冷笑中已然爆發,貫通天地,撕碎了大片的蜘蛛網,也擊潰了天空中的毒雨雲。羅絲淒厲的尖叫也伴隨著神威貫徹天地。


    就算是後天神靈被死亡魔力灌到身體裏也絕對不好受。那帶著滿滿惡意的死亡力量在瘋狂噬咬著她的神軀,死亡意誌撞擊著她的精神。死亡魔力可不是簡單地灌注到身體而已,死亡魔力的侵蝕特性被複合魔法放大到極致,連同覆蓋神威的身軀和神識都在受到強烈的侵蝕。一個亡靈法師耗盡全身死亡魔力的魔力爆發可不是開玩笑的,那酸爽無以言表。


    開心嗎?終於翻車了吧。


    天問認清一個道理——勇者不死於嘴炮,但boss往往翻車於話多。


    迪蒙卻憤怒地沉下眉頭,當從力量上來說,他確實不如羅絲,在瞬息萬變的高端戰鬥中也無力保證金絲雀的安全,但羅絲這樣的奇襲無疑是把大魔王的遮羞布撕扯成碎片,這讓他感到憤怒——對羅絲的憤怒,對自己的憤怒。


    惡魔,隻要憤怒就好了。


    迪蒙這樣對自己說,他認為在這一方麵自己還是一個傳統的惡魔,憤怒而瘋狂,好戰而嗜殺。黑暗魔力,魔焰力量,深淵寒冰,三種相異的力量卻統一在一起,環繞著迪蒙陛下,鼓蕩的力量讓他感到滿足,滿足到需要找一個宣泄口派遣出去才能舒服。


    升騰的狂暴力量幾乎把大地搗出一個深坑,迪蒙的魔劍隱隱閃動著黑紅交織的光芒,釋放出極大的壓迫感。即使是神經大條的巴卡爾也忍不住為之側目,他發現自己結拜多年的兄弟最近有些不同,但又說不上來。凱裏奧隻是斜眼看了看迪蒙,摩擦著下巴笑了出來。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羅絲的步足狠狠撕開了通天徹地的複合屍爆術能量柱,披頭散發中露出可怕的眼神,浩蕩的神威硬生生把死氣能量揉碎在天地間,她毒怨地直視著天問,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這些凡人的攻擊,她的怒意沸騰到頂點,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有那條魔龍在場,她是不可能取得勝利。


    灰溜溜逃跑,這種事情誰會甘心?特別是自詡淩駕於凡人的後天神靈怎肯背對凡人,一聲不吭地逃跑呢?


    不甘心!


    “以汝之血,澆吾之恨!”很明顯,這可不隻是放狠話那麽簡單。天問能夠隱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降臨在這片戰場周圍,一種不可言說的變化悄然進行。


    羅絲身形迅速變大,變得巨大無比,身軀淩駕於雲端,對著大地上的凡人厲聲嘶吼。她足以俯視一切,包括那個可笑的靈力泰坦!


    巴卡爾也正有此意,瞬間取消了幻化形態,解放出自己最強姿態,巨大的魔龍陰影覆蓋了大地,兩個龐大的存在讓地麵幾乎陷入夜晚。


    “我的劍,你的血。”凱裏奧咧出一個嗜血的笑容,血紋長刃爆發出可怕的血氣力量,在空間中扭動著。一個閃身,凱裏奧已然消失,再次出現時,凱裏奧已經把血紋長刃刺入羅絲巨大的步足肢節部位。“同樣顏色。”


    撲扇翅膀懸浮在半空的凱裏奧冷酷地丟下這句話,閃身離開原來的位置。失去血紋長刃控製的血氣力量瞬間暴走,一團極速襲來的毒液毫無作用,反而是變大的羅絲一隻步足暫時基本殘廢,從蜘蛛角質殼裏湧出黃金神血。


    神威護體誠然很強悍,但站在地獄食物鏈頂端的魔王明顯也不是吃素的。


    “東張西望,你在和誰爭鬥?”巴卡爾怒吼一聲,強勁有力的甩尾狠狠抽在羅絲肚腹的蜘蛛角質殼上,魔焰隨之如附骨之蛆纏了上去,讓本來就有些薄弱下去的護體神威被擊潰,魔焰的巨大力量即使是神軀也難以硬扛。“巴卡爾,天空的撕裂者!”


    “閉嘴!有翼之蛇!汝等離死亡不遠了!”羅絲大聲尖叫道,包裹著黑暗神力的步足對抗著仙音的聖光斬,也在蜘蛛角質殼上出現了一條條巨大的裂紋,看起來隨時都可能崩碎。


    一片巨大的蜘蛛網噴吐而下,仙音不得不抽身撤退,在腳底已經踩著蜘蛛網而行動不便的情況下如果再沾染蜘蛛網絕對不是什麽妙事。


    緋的刺殺卻不得不無功而返,她的匕首對於羅絲來說甚至還不到透過厚厚的蜘蛛角質殼傷到她。這讓恐懼使徒有些沮喪——匕首太短了。


    烏星和傾語倒是遊刃有餘,遠程的襲擾給羅絲帶來不小的麻煩——要是不管他們,突如其來的虹光箭矢或者靈力脈衝也能讓她吃痛。要是去解決他們又要在分心中被巴卡爾和迪蒙逮住機會一頓胖揍。


    一口炙熱的龍息把天空都要燒焦了,毒雨雲被毀於一旦。巴卡爾一爪子拍開羅絲黑暗神力凝聚的長矛,嗤笑著俯視羅絲:“蜘蛛,你選個死法吧!免得黑精靈少個祭祀的習慣。”


    “咬著舌頭言語吧,龍!妾身已經奪得了勝利!”羅絲突然露出暢快的表情,巨大的身形瞬間縮小,八隻步足如同翅膀一般展開,她懸浮在空中,虛幻的神座使得她顯現出神靈的威嚴——冰冷而虛假的威嚴。“這狩獵場,妾身的目標從來隻有一個!”


    獵神者不由得一驚,齊齊看向許久沒有動靜的天問。隻見天問微閉著雙眼,昏昏欲睡,左手似乎在脖子背後摸索著什麽。


    “不!”傾語悲鳴出聲,如同受傷的小獸。


    “噗~”皮膚被撕破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下竟然讓每個人都聽得真切。


    隻見一隻籃球大小的蜘蛛從天問的鬥篷下麵鑽出來,耀武揚威地招呼著螯牙。那個亡靈法師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墜下靈力泰坦的肩膀。


    破魔,噬魂,貫穿,永殤,詛咒,破甲,狂暴,侵蝕,擾亂……


    軍團長,就這樣死了?


    金絲雀,就這樣死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之前在羅絲的奇襲中險死還生的天問竟然死於一隻小小的蜘蛛偷襲?


    “哈哈哈哈哈。”羅絲盤坐在神座虛空,螯牙之間的口器發出刺耳的笑聲,即是複仇的暢快,又是高傲的嘲諷。她在報複月神,報複天啟者,報複天問。她在嘲笑天問,嘲笑獵神者。“妾身才是最後的贏家,勝利站在妾身這邊。”


    ……崩壞,吞時,鎮壓,削弱,縛靈,禦神。


    呼~還真是有點複雜呐。你覺得呢,羅絲女皇陛下?


    “嗤!”


    前一秒還在放聲大笑的羅絲不可置信地看著從自己右肩貫通而出的黑紅色半透明矛頭,燙著金色的華麗魔紋,澆灌著神靈的黃金鮮血。美豔得如同藝術瑰寶。


    但——這是我的血啊!


    “勝利嗎?”虛無縹緲而又溫和的嗓音在羅絲背後響起,溫潤清澈如同情郎,淡漠冷酷如同死亡。“我可不認為。”


    所以就是說嘛,勇者不死於嘴炮,但boss往往翻車於話多。


    如果不是神威預警讓羅絲提前反應過來,恐怕現在被貫穿的就是頭顱了吧。


    不管是神靈還是獵神者都被這更加猝不及防的變故驚住了,愣愣地看著半空中張開一雙黑色羽翼的天問右手握著半骨矛化的月影權杖從背後貫穿了神座虛影和羅絲神軀的右肩頭。


    冷豔高貴。如同來自史詩畫卷中的勇者,強大勇武又浪漫帥氣。天問虛立於羅絲背後看著蛛後在自己麵前痛苦蜷縮,醞釀著毒怨和仇恨。


    “蜘蛛的腳步聲就在汝耳邊,天啟者!側耳傾聽,終日恐懼!”羅絲顫抖著說出這段話,瞬間一沉右肩,硬生生把附加了將近三十道魔紋的骨矛折斷,隨即化成細小的蜘蛛逃地無影無蹤。


    天問平靜地收起平握的月影權杖,任杖尖的黃金神血帶著神威低落在沙地上。


    擊退神靈的凡人!


    所有人看了看天空中徐徐降落的天問,又看了看摔得四肢扭曲在沙坑裏的屍體——屍骸分身!


    我的天!這個家夥真會玩!


    在場的獵神者齊齊一愣,不由得笑出聲來,暢快而爽朗。他們為天問漂亮地戲耍了羅絲而感到好笑,為他們共同擊退神靈而感到暢快,為天問的安全而感到……幸福。是了,幸福。所有人包括巴卡爾和凱裏奧都感到幸福,那突如其來又仿佛理所應當的感情。他們自己都難以理解自己的幸福,但確實是一種為之鼓舞、滿足的感受。


    為什麽滿足呢?


    巴卡爾和凱裏奧很快就認識到這個問題。大概是因為有趣吧,連迪蒙都廢寢忘食,所以我才會覺得趣味沒有斷絕吧。


    這個答案,連巴卡爾和凱裏奧都無法使自己信服。


    “太冒險了。”仙音迎著天問擁抱上去,緊緊抱在自己懷裏,仿佛稍微一放鬆,這個狡猾的軍團長就會消失。


    天問取消墮落天使的翅膀概念,憨憨地笑起來:“不能不賭啊,我可沒有選擇的餘地。嗯,這事不賴我。”


    對於天問強行甩鍋的行為,月之痕也不再深究,迪蒙滋滋牙齒倒也沒說什麽。


    對於迪蒙來說,這一天並不算痛快,在關鍵時刻沒能保護金絲雀的無力感讓他感到憤怒,非常憤怒。而天問的屍骸分身“死亡”的時候,暴怒的情緒更是讓他幾乎現場發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就像自己靈魂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挖去——他也就此明白,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對天問已經不再局限於想把他圈養起來的興趣而已,而是更深沉的、尚且難以描述的感覺。這種不可捉摸、不可掌控的感受讓他有些不安,局勢似乎在超脫他認知的方向上發展。


    這些感受讓他變得煩躁不安。


    “怎麽了嗎,迪蒙?”天問的臉突然出現在迪蒙麵前,眨巴著眼睛,像金絲雀一樣偏著腦袋問道。


    你在關心我嗎?


    所有煩躁被撫平,所有不安煙消雲散。這,就夠了。


    “朕在想怎麽獎勵你才好,金絲雀。要不然就獎勵你在我身邊呆一輩子吧。”迪蒙豪邁地笑起來,黑暗魔力的霧氣從他身邊散去,露出棱角分明的陽剛臉龐。


    “嘁~誰稀罕呢。”天問皺皺鼻子,又被月之痕拉過去了。


    巴卡爾縮小了身形,在迪蒙身邊悄聲道:“你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畢竟蜘蛛還是逃掉了,和勝利失之交臂。”迪蒙臉色陰沉下來,“而且我擔心羅絲的報複……”


    “嘿,迪蒙,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凱裏奧扛著長刃,一隻手大大咧咧地叉在腰間。


    迪蒙搖搖頭:“我無所畏懼,但我的金絲雀還是有些脆弱。”惡魔向來有話直說,從來不喜歡拐彎抹角,尤其是對朋友。


    凱裏奧笑起來:“他在成為你的軟肋。”


    “不,”迪蒙看著雙臂摟起傾語的天問,臉上露出和天問如出一轍的笑意,“他使我更強健。”


    今天的獵神活動落下帷幕,以獵神者占大優勢收場了。但蛛後羅絲終究是活了下來,那點傷勢對神靈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以解決的,就算心髒被挖掉,也隻需要一兩天就能恢複如初。


    這次的小勝利隻會換來羅絲更瘋狂的報複,恐怕獵神者的名字已經出現在羅絲的黑名單上了吧,那還真是……令人期待呢!


    站在這裏的獵神者,無一不是勇敢者,從來不怕事。來自神靈的挑戰,沒有什麽比這更叫人熱血沸騰的了吧。


    獵神者交換了歡慶的酒杯,離開了這片狼藉的戰場,留下的隻有這片彌漫著毒液和魔焰的破敗戰場——如果在荒涼的沙漠還有什麽地方能夠稱為廢墟的話,那無疑就是這裏了。


    或許若幹年後,這裏也會被稱為神跡吧。


    “摩絲莊園?”仙音揚揚手裏的傳送卷軸,看著月之痕的夥伴們。勝利嘛,好像是一個不錯的聚餐理由呢。


    “嗯~我想去一趟迪芬斯。”天問想了想回答道,約德大教堂那可是自己名正言順的領地,日常巡視一番也無可厚非吧。


    傾語抬起臉:“哥哥要去教堂嗎?”


    “嗯,我可不希望在我沒注意的時候,教廷把我的合法領地沒收。”天問咧嘴而笑,顯然帶著危險的意味。這座約德大教堂,天問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


    “安德烈雖然老了,但看起來還不傻。”烏星轉悠著手弩,順手掏出另一張傳送卷軸,“在下可否有幸拜訪您的領地呢,領主大人?”


    “啊哈,榮幸之至。”天問笑起來,撕開前往迪芬斯王城的傳送卷軸。


    月之痕在夕陽餘暉下降臨到迪芬斯王城,炊煙升騰在晚風中飄散,街道上還有不少孩子嬉戲追逐,然後被家長從巷子裏傳來的喊話逮回家吃飯。如果不是街道上明顯增加的守衛,迪芬斯王城看不出絲毫戰爭的氣息。


    不是沒有戰亂,而是有人把黑暗擋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天問眨眨眼,他看見遠方的鮮血和靈魂匯聚成河,洶湧澎湃灌進冥河,歸於波瀾不驚。


    “走吧。”天問壓著兜帽,低頭領路走向約德大教堂,他知道那些各組織安排的密探用隱晦而畏懼的眼神看著月之痕一行人,在陰暗的角落裏隱藏好身形,把情報活著帶出去。


    “如果你討厭的話,我可以……”


    “不,大長老。”天問搖搖頭,“你知道的,生命。”


    “如你所願。”


    約德要塞靜靜地矗立在建築群裏,焦黑的火焰痕跡依然沒有改變,破敗而蕭索,即使是最頑劣的孩童,最英勇的衛兵也會忌諱地繞開這裏,這個充滿哀嚎和亡魂的恐怖教堂,沒人能忘記那天雨後的簡陋火葬,燒焦屍體的氣味彌漫了半個城市。


    那裏鬧鬼!


    迪芬斯的居民都相信這一點,尤其是越來越多降臨者嚐試強行進入而化成傳送陣的複活白光後,所有人對約德大教堂更是畏之如虎,自發地豎起警示牌,封鎖了約德大教堂連同周圍不小的地區。


    不過,當天問站到約德大教堂門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皺眉頭。因為他發現自己布置的銘文被觸發過,那是激發監測型銘文。更加精神波動的波紋,隻有心平氣和的人才能推開折扇約德大教堂的門。然而,它確實被推開過。


    鬧鬼,這可不隻是迪芬斯王城的居民在開玩笑,或者以訛傳訛,確實是天問留下的幾個幽靈在惡作劇。但現在似乎被某種力量隔絕了信息。


    “讓我看看,誰先來一步。”天問輕聲自言自語,開門人帝恩斯為主人推開了大門,大門背後被許多銘文加持的紋路暫時熄滅。月之痕擺著雍容華貴的風輕雲淡步入約德大教堂。


    “娜娜絲,”天問對著陰暗的空氣輕聲呼喚一聲,“你們在嗎?”


    “是的,我主,我們都在。”四位美麗幽靈少女從虛空中浮現出身形,優雅地牽裙行禮。她們整齊的聲音如同美妙的歌聲,悅耳動聽。


    “你們有話要說吧?”天問淡笑著摘下兜帽,從容不迫地踏進外殿,約德大教堂的大門緩緩閉合,外殿隻剩下黃昏的黯淡光線透過彩窗,絢麗而晦暗的光線讓約德大教堂內部看起來滿是朦朧而夢幻的色彩。


    四位幽靈少女跟隨在月之痕身後:“我主,兩天前有客人到訪。”


    “客人嗎?”天問自言自語般地呢喃一句。他還記得自己給四位幽靈少女的吩咐。誰握著武器進來就是犯罪,誰從縫隙進來就是犯罪,誰的靴子玷汙這地就是犯罪。但唯有赤腳敲大門求訪的人是我的客人,要善待且保護。


    那麽,我似乎已經猜到客人是誰了。


    “好久不見,光明聖女殿下,或者說,薇薇安。”天問邁入內殿,淡笑著看向那道安靜坐在首排長椅上祈禱的白袍人影。確實,在來到約德大教堂之前天問也萬萬沒想到薇薇安逃離光明教廷後竟然躲到約德大教堂來。


    這算不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我,是不是應該拜見領主大人呢?”薇薇安從長禱中蘇醒過來,在昏暗中側過臉露出一個淒美的笑容。


    淒美,嗯,沒錯。


    天問帶著月之痕路過頭頂的懸空大廳,走向前排的長椅:“你在開玩笑嗎?曾經我認識的薇薇安可是不拘小節的,不是嗎?”


    薇薇安似乎在光明教廷中盡數打磨去了曾經身為賞金獵人的銳氣,她就像一位真正的溫和聖女一般,高貴而平靜地搖搖頭。從長椅上站起身,麵向迎麵走來的月之痕,深邃的眼睛裏藏著悠長而淒切的情緒。


    “我想,我應該說對不起。”


    “並不是壞事,你可是第一個拜訪我領地的人——如果你覺得這裏還算過得去。”天問擺擺手,淡笑著找位置坐下。“坐吧,這裏沒外人。”


    薇薇安並沒有坐下,而是直視著天問:“我說的並不是這件事,天問,天啟者,惡魔,亡靈法師,我想說的是這個世界傷害了你,如果我能夠代表世界懺悔的話……”


    “你除了自己誰也代表不了,薇薇安,就像我不能代表世界向神明懺悔,也不能代表惡魔在仇恨中煙消雲散一樣。你能代表的隻有你自己,況且,我從來不需要誰向我求寬恕,因為我不會記恨誰。”天問擺擺手,並不想提這件事。薇薇安可能真的是因為天問被釘火刑架才逃離光明教廷的,那這樣還真是……荒唐。


    薇薇安失落地低下頭,看不出往日的驕傲和浮躁,那個叫囂著要取天問項上人頭的刺客變成一個安靜而深沉的懺悔者:“是嗎?”


    “你看起來過得並不好。”天問很順手地把傾語抱在懷裏。


    薇薇安緩緩坐下:“這種時候,誰也過不好。”


    “還有更不好的呢。”天問輕笑起來,“我這樣告訴你,今天蛛後羅絲降臨在北漠,明天或者後天,黑暗精靈就會從地底世界出來,帶著被奴役的地底世界各族,他們會舉劍起來。”


    薇薇安搖搖頭:“用不著跟我說這些,我不會回光明教廷去的。我是薇薇安,而不是什麽聖女殿下。我再也不想和他們為伍,做他們的共犯,因為我已經知道這是錯的。”


    “不是的,薇薇安。”天問對這個一時興起而栽培的聖女很滿意,“這種事情,沒有絕對的正確或錯誤。對於組織乃至整個大陸來說,一個潛藏在大陸高層的惡魔被綁在火刑架上是非常鼓舞軍心的事情,如果能夠一勞永逸那更是再好不過。當然,或許對一些人來說這不劃算……嘶,好吧,我錯了。”


    聽到軍團長服軟,大長老才哼哼地放開扭著惡魔腰間軟肉的手。哼,不劃算?這家夥是把自己當商品嗎,那為什麽不把自己賣給我?


    “但是我已經知道這絕不是正義!”薇薇安抬起自己翠綠的眸子,“至少,我沒辦法再假裝不知道,假裝不聞不問。我不想變成曾經我厭惡的人,所以我逃出來了。”


    “自由的選擇。”天問蹭蹭懷裏的小蘿莉,在冬天的寒氣裏獲得不少溫暖。“真是讓人羨慕呢。”


    “但我很迷茫,我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裏,不知道該前往哪裏。uu看書 .uukansu.cm ”


    “你知道的,不是嗎?你在祈禱,你知道你在做什麽,你知道你選擇了——約德大教堂。”天問笑起來,歪歪斜斜地坐在長椅上,半邊身子依偎到烏星身上,尋找更多暖意。


    四位幽靈少女點燃了水晶燈,續而安安靜靜地漂浮在亡靈法師周圍,主人的氣息讓她們感到親近而舒適。


    “是啊,我不是來了嗎?”薇薇安仿佛在自言自語給自己鼓起勇氣,淡笑著,模仿天問嘴角的弧度。


    “你很清楚你追逐的,你也知道要怎麽做並且正在做。你是有信仰的人,自由和愛都在你手中,你是曉得的,你從來不是一無所有。”惡魔在水晶燈的柔和燈光下淡笑著,安逸而高貴。紅色袍子襯托的美麗真實又有些虛幻,燈光在他睫毛上跳動,在眼下撒一片濃鬱的陰影。


    “是啊,我希望能做您的修女,惡魔領主。”薇薇安抬起頭。


    “嗯哼?”天問挑挑眉頭,“我手裏既沒有真理,也沒有永生。能夠給你的隻不過是這殘破的約德大教堂……”


    “這就夠了,一個安身之所。就當我在為自己贖罪吧,如果我不能代表其他任何人,那我為自己懺悔好了。”薇薇安直視著天問,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天問無奈地聳聳肩,他知道薇薇安的想法,但這根本沒必要——月之痕的軍團長不會記恨任何人。


    “你知道我的誡命嗎,修女?”


    “願聞其詳。”


    “不可辜負信仰。”


    ……


    這一日,有風從北方刮起,移動森林在曠野颯颯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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