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你的命運，這個世界，沒有誰可以置身事外。如果你選擇相信，那麽這也就是命運！
娜西阿姨終究是天災會議的常駐議員之一，在一頓豐盛的午飯後連飯後的甜點都沒嚐就跟天問報以歉意的笑，不得不出行緊急任務去了。
伊麗莎小姐安靜地漂浮在少爺身後，和少爺一起目送主人離開。講道理，作為貼身女仆的她是應該要跟去的，但娜西阿姨卻讓她留下來陪天問，免得太過無聊。
“唔，天問，我讓伊麗莎留下來陪你好了，免得你一個人在家無聊，有人說說話也好。再者……再者就是那些老東西還是不放心你——你知道，我是相信你的。隻是那些家夥……”
“不用解釋，阿姨，我也相信你。有伊麗莎姐陪著我也好，畢竟我可不會做奶油蛋羹呀。”
“唔，嗯嗯，天問最善解人意了，來親一個。嗯嘛～那我出發了。伊麗莎，麻煩你咯。”
……
回憶到此結束。
天問小口咬著熱騰騰的奶油蛋羹，蜷縮在沙發裏幸福地眯起眼：“唔，超級好吃的！伊麗莎姐，你的手藝又進步了！”
“謝謝誇獎，”伊麗莎小姐雙臂抱著銀製餐盤，害羞地遮掩雙頰，隻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我這次往裏麵放了一點點水晶蜜，會不會太甜了？”
“不會不會，剛剛好哦！啊嗚，好幸福哦。”天問像小貓一樣眯起眼，縮在沙發上享受這鹹魚一般的死宅生活。
三兩口解決了美味的小杯甜點，伊麗莎小姐也動作麻利地把殘羹剩宴撤下去清洗。天問還是那樣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裏，等到伊麗莎小姐清洗完餐具回來看到少爺還賴在沙發裏半閉著眼，也不由得翻個白眼。
“伊麗莎姐，我們要不要去外麵逛逛？”天問揉揉臉坐直身子，一腿蜷縮在一邊，另一腿耷拉在沙發邊緣。足尖觸碰到地板的冰冷的時候又立馬縮回沙發。
伊麗莎看著少爺這副樣子，真擔心他過幾天真的會變成廢人一個，立馬點頭同意：“好的，那少爺打算去哪裏呢？”
“迪芬斯。”天問起身站在沙發上，臉上洋溢著純徹的笑意，身上瞬間浮現出自己的灰黑色法師袍和神秘鬥篷，輕輕一躍，落在地上的時候瞬間穿好了暗金紋的柔軟長靴，“我們走吧。”
伊麗莎小姐無奈地放下銀製餐盤，跟著天問走向摩絲莊園的大門：“好吧。”
摩絲莊園坐落在費羅城的城郊，是鮮花平原和中央平原的交接地帶。一人一幽靈散步在幽幽山路上，這條路太久沒有人煙，都快辨認不出道路了，好在這裏離費羅城也不算遠，順著下坡的趨勢總能走到費羅城。
天問壓壓兜帽，帶著伊麗莎進入了費羅城，通過傳送陣輕易抵達了迪芬斯王城。
迪芬斯王城比上一次天問到來的時候要多了一些生機，除了賣菠菜和地薯的大叔大媽，還有驗收糧食的軍官和商農，街道上有小孩子嬉鬧著奔跑而過。
“我爸爸是人族王國最偉大的戰士！我是英雄的兒子！我以後也會成為英雄！”
“胡說！我爸爸才是最偉大的戰士！他會打敗惡魔的！”
天問在兜帽下淡笑著看向路旁一群揮舞木刀玩具的孩子，看他們撅著嘴在爭辯著父輩的榮耀。
“哼！我爸爸，我爸爸，你們就知道說自己老爸多厲害，你們呢？你爸爸厲害又不是你厲害！”
“哈，喬司，你是要說你有多厲害嗎？”
“那當然，我給妖族的盟友提供幫助，我長大後也會和他們一樣成為一名偉大的戰士打敗惡魔的！”
“你給他們什麽幫助了？”
“我……唔，我……我給一個長官提水！”
“哈哈哈哈，提水！哈哈哈哈哈！”
天問笑著壓壓兜帽，從他們旁邊路過。
小孩子，因為沒有過多的雜念，反而最先接受原為敵人的盟友。嗬，可笑大人還放不開。
伊麗莎小姐同樣淡笑著跟在天問身後半步距離，一言不發地跟著少爺。
約徳大教堂的焦黑尖頂在迪芬斯王城的建築群中依然顯得詭異可怕，那是天問用大量魔力構建的火龍術烙下的深刻痕跡。仿佛把屈辱刺在約徳大教堂的額頭。
越來越近，天問仿佛能感知到透過時間的東西——慘叫、哀嚎、怒吼、咒罵、哀求還有冥火燃燒的聲音、刀劍交織的聲音，雨水的味道、鮮血的鐵鏽味道、汗液的味道、石板的味道，慘殺、猩紅飛濺鋪張全地、猙獰的麵孔，怨恨、後悔、憤怒、不甘、眷戀、決意……
龐大的意念灌入天問的腦袋裏，似乎是約徳大教堂遺留的亡魂還在詛咒著天問的名字。
天問依然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不急不緩。
越是靠近約徳大教堂，路邊的行人就越是稀少，畢竟那天狂風暴雨中夾雜的慘叫哀嚎，還有第二天連雨水都無法衝刷的濃稠鋪地血跡實在是難以忘記的災厄場景。大教堂裏驚世駭俗的慘劇讓老百姓更相信是一場可怕的神罰。
是這些人違背了神旨，才遭受到無妄之災嗎？
但其中還有樞機大主教啊！
那天在約徳大教堂門前架起的焚屍堆足足燒了一整天才堪堪燒盡那些死相慘烈的屍體。熊熊烈火旁祈禱的老百姓卻感到寒意，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信仰並不純正。
出來約徳大教堂附近的住戶，沒有多少人願意來這裏。教堂旁邊的鍾樓被天問的火龍術焚燒幹淨，幾個殘破的焦黑大鍾散落在街道旁，顯得落魄而淒涼。
天問抬抬眼皮，約徳大教堂的方向傳來一些敲敲打打的聲響，還有人在呼喝的聲音。看來，約徳大教堂似乎正在“被複活”。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
天問移步，約徳大教堂的焦黑終於進入他的視野。不同的是，在這猙獰恐怖的漆黑建築上有不少壯年偏老年的工匠正在忙上忙下。
你們似乎忘記，這裏是惡魔編織的天國！
天問咧嘴一笑，一個隱秘得幾乎透明的召喚陣出現在腳下，一個個模糊的虛影飄出來，還有一些美麗少女的身影。
幽魂和幽靈。
伊麗莎不由擔心地問道：“哦，少爺，你要做什麽？”
不由得她不擔心，如果天問在這裏對無辜平民大開殺戒，大陸組織絕對不會坐視不理，逮著這個事由雖然不至於追殺天問，但難免會被監禁起來。
“嗬嗬嗬嗬嗬～”天問笑出一串異常冷酷的音節，“我要讓他們重新回想起恐懼支配的世界。”
“少爺……”
“你要阻止我嗎？”天問冷聲打斷伊麗莎的話，鬥篷下若有若無的眼神讓伊麗莎不由得一滯。
“感受恐懼吧！”天問瘋瘋癲癲地舉起雙手。“顫抖吧！尖叫吧！在我麵前逃跑吧！”
伊麗莎小姐咬著下唇，已經在思慮要不要在下午結束後就把少爺綁回摩絲莊園避避風頭。哎呀哎呀！主人一定會罵死我的！
“鬼呀！”“裏麵有鬼！快跑啊！”“啊啊啊！別過來！”“快跑啊！啊！”……
一陣混亂的尖叫打斷了伊麗莎的思路，她抬頭看見許多赤果著上身的中老年工匠紛紛丟下修繕工具，正在倉皇逃竄，臉上寫滿了驚恐。尖叫著從約徳大教堂跑出來。
仿佛身後那焦黑的教堂殘骸是什麽漆黑猛獸，正恐怖地威嚇著所有人。
發生了……什麽？
伊麗莎小姐一臉懵逼地看著不少抱頭鼠竄的工匠和自己擦肩而過。留下一陣略微刺鼻的汗味。整個約徳大教堂幾乎瞬間被清場。
我覺得，可以有個人出來給我解釋一下。
“噗哈哈哈哈哈！”天問突然大笑起來。
伊麗莎小姐萌萌地微張著櫻桃小嘴：“怎麽回事？”
天問一邊笑得沒心沒肺，但還是騰出手開始現場示範起來。一個幽魂在伊麗莎麵前扭曲，拉伸，扭曲，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虛影，淡淡的恐懼魔力溢散開：“我……死得好慘啊！我……死得好慘啊……”
“哈哈哈哈！超搞笑的！你看到沒有，我簡直是個天才！”天問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大笑著向朋友炫耀。
伊麗莎捂著臉表示剛剛自己到底在為誰浪費感情啊！剛剛我到底在擔心什麽蠢事呀！
“走吧。”天問笑嘻嘻地牽過伊麗莎姐柔軟細膩的小手，抬步走向約徳大教堂，走向那個殘破的焦黑殘骸。
幾個工匠似乎已經開工一段時間了，約徳大教堂的大門已經造好，就差安裝上去。隻是白色的金屬大門似乎還隱隱約約透著淡淡血腥味和屍體腐朽的味道。那是透過時間滲透的慘烈，久久揮散不去。
外殿還是沒有太多變化，焦黑的地板似乎還有猩紅在沿著石板縫蔓延，焦黑的牆壁下或許還藏著讚美神靈的壁畫。天使雕像漆黑不堪，羽翼連帶著半邊身體已經殘缺，斷沿處有嶄新的粘合劑，似乎正要被補全。雕鏤著神靈訓言的浮刻樓梯扶手已經不見蹤影，禱告的位置上也是一片焦黑的碎石。
頭頂的懸空大廳已然焦黑一片，在工匠帶來的晦暗水晶燈照耀下顯得陰森恐怖。也怪不得那些工匠被嚇破膽，這種環境下出現惡靈鬼怪難免會恐懼吧。
天問拉下兜帽，一言不發地牽著伊麗莎小姐走向更加晦暗的內殿。那裏飄散著更加濃烈的味道。
不同於之前的惡作劇，這時的天問顯得有些憂鬱，幽邃而深沉。比發呆的孩子更加憂鬱而天真。
“你知道這裏嗎？”天問似乎在問自己手牽著的伊麗莎，又似乎在問自己，沒等伊麗莎回答，就自顧自的繼續開口，“這是記錄我罪責、記錄時代和人心罪責的地方。”
“人們說，這裏是災厄的約徳大教堂，卻不知道這裏其實是惡魔織巢的洞穴。人們建造這裏的時候，指著最高的尖頂說，那是光明神降下神跡的通道，偉大的光明神注視著這裏。無稽之談，惡魔在這裏大行殺戮，也沒有神罰降下來。”
天問搖搖頭，似乎在嘲諷無知的世人，又似乎在指責光明神的無動於衷。
內殿的修複要比外殿完善得多。
高高的破碎彩窗已經被完美修補，陽光透過它再次映出絢麗多彩的光影，如夢如幻。內殿的通路兩旁矮柱也被換新，看不出任何灼燒的痕跡，隻是矮柱頂端的天使雕像還沒來得及擺放，依然落魄地放置在矮柱一旁。唱詩台和教堂樂器蓋在厚厚的擋灰布下麵，宣道講台也隻差安裝的步驟。
頭頂上曾經被比蒙食屍鬼撕開的大洞也看不見蹤跡。教堂的長椅也換新了，正堆在內殿一側蓋著擋灰布，隨時都能啟用。銀製的燭台似乎暫時用鐵器代替，戰爭期間的經濟並不支持約徳大教堂恢複往日的鼎盛奢華。蠟燭也沒有搭上，隻是幾顆晦暗的水晶燈和透過彩窗的陽光在充當光源。
最紮眼的還是宣道台背後的冷峻石牆，不同於上次天問看到被冥火教破壞得坑坑窪窪的醜陋模樣，現在這堵平整的黑牆上深深烙著滾燙的乳白色的大字箴言，據說那是光明神啟示的語言，是教會的核心理念。
在有些晦暗的內殿，這樣刺金大字閃閃發光確實很惹眼。
天問牽著伊麗莎小姐走到彩窗映照的地方，那裏充滿夢幻而神聖的意味，仿佛就是天國的階梯。
“這裏是惡魔捏造的天國，每一塊地磚、沒一寸牆壁都在呢喃著惡魔的名字。因為這是惡魔的天國。”
伊麗莎看不見天問低頭的表情，微長的黑發遮掩了透過彩窗的陽光，再有那溫柔平和卻又飄渺的聲音讓伊麗莎覺得眼前的少爺似乎有些不真實，仿佛隔著一個世界。
就在伊麗莎微張著櫻桃小嘴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問已經退出的彩色光影的範圍，一下沒入黑暗，於內殿的漆黑融為一體。
天問輕步走向宣道台，克萊德無聲無息地破開亡靈空間跟隨著主人，帝恩斯也不甘落後，疑問者、解答者、醬油、凱恩……一眾智慧亡靈紛紛鑽出亡靈空間，來到這熟悉又陌生的約徳大教堂。
宣道台的木質樓梯是新製的，天問腳下不急不緩的吱呀聲回蕩在安靜的約徳大教堂內殿。
伊麗莎小姐臉色有些複雜地看著緩緩走上宣道台的天問。完全不同於情報上一筆帶過的描述，她現在才能體會到天問所背負的東西，即便隻窺得冰山一角。
智慧亡靈們也沒有開口，目送主人登上宣道台後反而默契地搬出堆在內殿一側的長椅。
克萊德和帝恩斯兩人占據最前排的一張長椅，醬油和凱恩占第二排，解答著和疑問者占第三排，白銀階的亡靈們則五個或四個占一排接在後麵。一些幽靈則駕馭著剛剛惡作劇的幽魂安安靜靜地漂浮在一邊。
天問也沒說話，走上宣道台，伸手細細撫摸過聖光力量凝固而成的箴言，感受著它的溫暖、聖潔和……灼痛。
我是惡魔。
天問失落地放下手，微不可查地輕輕歎口氣。
左右兩邊本來被冥火教挖掘成冥火池，現在也變成兩位手持聖劍擁有三對寬大羽翼的大天使雕像。
天問一言不發地坐在薄薄的灰塵上，他像孩子一樣抱著雙腿，發呆似的看向沒有焦距的遠方。
昂什納多喪鍾細鏈的些微摩擦聲也止息了，那哀傷到催人淚下的詠歎調終於沉默，但卻沉默得讓人恐懼。
死亡還是生命，誰可以告訴我，人們為何爭鬥不休？投石問路，最終是否落得一個聲嘶力竭的狼狽下場？
硝煙中的花兒啊，你還能綻放到幾時？鮮血浸泡根莖，你厭惡了嗎？
每個人都息息相關，誰也不能抽身事外。這個時代沒有誰比誰更幸運，隻有誰比誰更不幸。
我聽見新孀在家中哭號，放聲大哭。我看見烏鴉啄食死屍的眼球，飽餐一頓。我聞道鮮血和焦灼的味道，刺鼻惡心。
戰旗被血染上猩紅的壯烈，號角在屍體上吹奏著激昂的慘痛。回望故土，恐怕連回歸故土的機會都沒有——死無全屍。
誰能夠認領我，揭開汙濁的白布，抱著我的冰冷呼喊那個用過一生的名字？
天問抱著雙腿發呆的場景仿佛被寫進了史詩畫卷，u看書w.uukanshu絢麗的光與影和他擦肩而過，每一寸土地下的猩紅都在呢喃著他的名字。灰塵在斑斕的陽光下飛舞，卻在天問身邊止息。安安靜靜地伏在地麵，仿佛在朝拜，仿佛在詛咒。
淡淡的憂傷彌散開來。
時間，現在的約徳大教堂仿佛被時間遺忘，已然凝固成永恒。
這個漆黑一片的空間，所有人肅穆得如同朝聖的苦修士，虔誠而敬畏。
天問想起身後的流淌聖光的箴言大字，仿佛還能聽到約徳大教堂鼎盛時絡繹不絕的信徒的放聲禱告。
他們跪在地上禱告什麽呢？
“光明神呀！願您的榮光普照大地！求您賜與平安，褪去我的疾病！求您大發慈悲，寬恕我的罪。求您庇護我，以您的聖光庇佑我，許給我永生！”
嗬，他們信仰的是光明神嗎？
天問眼簾低垂下來，有些憂傷哀歎。
他們信仰的既不是神靈，也不是神聖。他們隻信自己。他們有虔誠的儀式卻沒有虔誠的心。他們信奉的隻是自己，追逐著實在的利益。
這也是信徒和淺信徒的區別。
他們信仰自己，假裝信仰神靈。他們追求現實的愉悅，從不相信看不見的神聖。為了平安、健康、庇護、永生而諂媚地向神靈屈膝。
如果說魔鬼也能給予這些，或者說給予更多利益，他們也能向魔鬼卑躬屈膝吧。
想到這裏，天問不由得替信仰感到悲哀。
從來都不是神需要被信仰，而是人需要信仰。人不信仰神那是拋棄神。若是不信仰神聖，那便是拋棄自我。
娜西阿姨終究是天災會議的常駐議員之一，在一頓豐盛的午飯後連飯後的甜點都沒嚐就跟天問報以歉意的笑，不得不出行緊急任務去了。
伊麗莎小姐安靜地漂浮在少爺身後，和少爺一起目送主人離開。講道理，作為貼身女仆的她是應該要跟去的，但娜西阿姨卻讓她留下來陪天問，免得太過無聊。
“唔，天問，我讓伊麗莎留下來陪你好了，免得你一個人在家無聊，有人說說話也好。再者……再者就是那些老東西還是不放心你——你知道，我是相信你的。隻是那些家夥……”
“不用解釋，阿姨，我也相信你。有伊麗莎姐陪著我也好，畢竟我可不會做奶油蛋羹呀。”
“唔，嗯嗯，天問最善解人意了，來親一個。嗯嘛～那我出發了。伊麗莎，麻煩你咯。”
……
回憶到此結束。
天問小口咬著熱騰騰的奶油蛋羹，蜷縮在沙發裏幸福地眯起眼：“唔，超級好吃的！伊麗莎姐，你的手藝又進步了！”
“謝謝誇獎，”伊麗莎小姐雙臂抱著銀製餐盤，害羞地遮掩雙頰，隻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我這次往裏麵放了一點點水晶蜜，會不會太甜了？”
“不會不會，剛剛好哦！啊嗚，好幸福哦。”天問像小貓一樣眯起眼，縮在沙發上享受這鹹魚一般的死宅生活。
三兩口解決了美味的小杯甜點，伊麗莎小姐也動作麻利地把殘羹剩宴撤下去清洗。天問還是那樣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裏，等到伊麗莎小姐清洗完餐具回來看到少爺還賴在沙發裏半閉著眼，也不由得翻個白眼。
“伊麗莎姐，我們要不要去外麵逛逛？”天問揉揉臉坐直身子，一腿蜷縮在一邊，另一腿耷拉在沙發邊緣。足尖觸碰到地板的冰冷的時候又立馬縮回沙發。
伊麗莎看著少爺這副樣子，真擔心他過幾天真的會變成廢人一個，立馬點頭同意：“好的，那少爺打算去哪裏呢？”
“迪芬斯。”天問起身站在沙發上，臉上洋溢著純徹的笑意，身上瞬間浮現出自己的灰黑色法師袍和神秘鬥篷，輕輕一躍，落在地上的時候瞬間穿好了暗金紋的柔軟長靴，“我們走吧。”
伊麗莎小姐無奈地放下銀製餐盤，跟著天問走向摩絲莊園的大門：“好吧。”
摩絲莊園坐落在費羅城的城郊，是鮮花平原和中央平原的交接地帶。一人一幽靈散步在幽幽山路上，這條路太久沒有人煙，都快辨認不出道路了，好在這裏離費羅城也不算遠，順著下坡的趨勢總能走到費羅城。
天問壓壓兜帽，帶著伊麗莎進入了費羅城，通過傳送陣輕易抵達了迪芬斯王城。
迪芬斯王城比上一次天問到來的時候要多了一些生機，除了賣菠菜和地薯的大叔大媽，還有驗收糧食的軍官和商農，街道上有小孩子嬉鬧著奔跑而過。
“我爸爸是人族王國最偉大的戰士！我是英雄的兒子！我以後也會成為英雄！”
“胡說！我爸爸才是最偉大的戰士！他會打敗惡魔的！”
天問在兜帽下淡笑著看向路旁一群揮舞木刀玩具的孩子，看他們撅著嘴在爭辯著父輩的榮耀。
“哼！我爸爸，我爸爸，你們就知道說自己老爸多厲害，你們呢？你爸爸厲害又不是你厲害！”
“哈，喬司，你是要說你有多厲害嗎？”
“那當然，我給妖族的盟友提供幫助，我長大後也會和他們一樣成為一名偉大的戰士打敗惡魔的！”
“你給他們什麽幫助了？”
“我……唔，我……我給一個長官提水！”
“哈哈哈哈，提水！哈哈哈哈哈！”
天問笑著壓壓兜帽，從他們旁邊路過。
小孩子，因為沒有過多的雜念，反而最先接受原為敵人的盟友。嗬，可笑大人還放不開。
伊麗莎小姐同樣淡笑著跟在天問身後半步距離，一言不發地跟著少爺。
約徳大教堂的焦黑尖頂在迪芬斯王城的建築群中依然顯得詭異可怕，那是天問用大量魔力構建的火龍術烙下的深刻痕跡。仿佛把屈辱刺在約徳大教堂的額頭。
越來越近，天問仿佛能感知到透過時間的東西——慘叫、哀嚎、怒吼、咒罵、哀求還有冥火燃燒的聲音、刀劍交織的聲音，雨水的味道、鮮血的鐵鏽味道、汗液的味道、石板的味道，慘殺、猩紅飛濺鋪張全地、猙獰的麵孔，怨恨、後悔、憤怒、不甘、眷戀、決意……
龐大的意念灌入天問的腦袋裏，似乎是約徳大教堂遺留的亡魂還在詛咒著天問的名字。
天問依然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不急不緩。
越是靠近約徳大教堂，路邊的行人就越是稀少，畢竟那天狂風暴雨中夾雜的慘叫哀嚎，還有第二天連雨水都無法衝刷的濃稠鋪地血跡實在是難以忘記的災厄場景。大教堂裏驚世駭俗的慘劇讓老百姓更相信是一場可怕的神罰。
是這些人違背了神旨，才遭受到無妄之災嗎？
但其中還有樞機大主教啊！
那天在約徳大教堂門前架起的焚屍堆足足燒了一整天才堪堪燒盡那些死相慘烈的屍體。熊熊烈火旁祈禱的老百姓卻感到寒意，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信仰並不純正。
出來約徳大教堂附近的住戶，沒有多少人願意來這裏。教堂旁邊的鍾樓被天問的火龍術焚燒幹淨，幾個殘破的焦黑大鍾散落在街道旁，顯得落魄而淒涼。
天問抬抬眼皮，約徳大教堂的方向傳來一些敲敲打打的聲響，還有人在呼喝的聲音。看來，約徳大教堂似乎正在“被複活”。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
天問移步，約徳大教堂的焦黑終於進入他的視野。不同的是，在這猙獰恐怖的漆黑建築上有不少壯年偏老年的工匠正在忙上忙下。
你們似乎忘記，這裏是惡魔編織的天國！
天問咧嘴一笑，一個隱秘得幾乎透明的召喚陣出現在腳下，一個個模糊的虛影飄出來，還有一些美麗少女的身影。
幽魂和幽靈。
伊麗莎不由擔心地問道：“哦，少爺，你要做什麽？”
不由得她不擔心，如果天問在這裏對無辜平民大開殺戒，大陸組織絕對不會坐視不理，逮著這個事由雖然不至於追殺天問，但難免會被監禁起來。
“嗬嗬嗬嗬嗬～”天問笑出一串異常冷酷的音節，“我要讓他們重新回想起恐懼支配的世界。”
“少爺……”
“你要阻止我嗎？”天問冷聲打斷伊麗莎的話，鬥篷下若有若無的眼神讓伊麗莎不由得一滯。
“感受恐懼吧！”天問瘋瘋癲癲地舉起雙手。“顫抖吧！尖叫吧！在我麵前逃跑吧！”
伊麗莎小姐咬著下唇，已經在思慮要不要在下午結束後就把少爺綁回摩絲莊園避避風頭。哎呀哎呀！主人一定會罵死我的！
“鬼呀！”“裏麵有鬼！快跑啊！”“啊啊啊！別過來！”“快跑啊！啊！”……
一陣混亂的尖叫打斷了伊麗莎的思路，她抬頭看見許多赤果著上身的中老年工匠紛紛丟下修繕工具，正在倉皇逃竄，臉上寫滿了驚恐。尖叫著從約徳大教堂跑出來。
仿佛身後那焦黑的教堂殘骸是什麽漆黑猛獸，正恐怖地威嚇著所有人。
發生了……什麽？
伊麗莎小姐一臉懵逼地看著不少抱頭鼠竄的工匠和自己擦肩而過。留下一陣略微刺鼻的汗味。整個約徳大教堂幾乎瞬間被清場。
我覺得，可以有個人出來給我解釋一下。
“噗哈哈哈哈哈！”天問突然大笑起來。
伊麗莎小姐萌萌地微張著櫻桃小嘴：“怎麽回事？”
天問一邊笑得沒心沒肺，但還是騰出手開始現場示範起來。一個幽魂在伊麗莎麵前扭曲，拉伸，扭曲，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虛影，淡淡的恐懼魔力溢散開：“我……死得好慘啊！我……死得好慘啊……”
“哈哈哈哈！超搞笑的！你看到沒有，我簡直是個天才！”天問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大笑著向朋友炫耀。
伊麗莎捂著臉表示剛剛自己到底在為誰浪費感情啊！剛剛我到底在擔心什麽蠢事呀！
“走吧。”天問笑嘻嘻地牽過伊麗莎姐柔軟細膩的小手，抬步走向約徳大教堂，走向那個殘破的焦黑殘骸。
幾個工匠似乎已經開工一段時間了，約徳大教堂的大門已經造好，就差安裝上去。隻是白色的金屬大門似乎還隱隱約約透著淡淡血腥味和屍體腐朽的味道。那是透過時間滲透的慘烈，久久揮散不去。
外殿還是沒有太多變化，焦黑的地板似乎還有猩紅在沿著石板縫蔓延，焦黑的牆壁下或許還藏著讚美神靈的壁畫。天使雕像漆黑不堪，羽翼連帶著半邊身體已經殘缺，斷沿處有嶄新的粘合劑，似乎正要被補全。雕鏤著神靈訓言的浮刻樓梯扶手已經不見蹤影，禱告的位置上也是一片焦黑的碎石。
頭頂的懸空大廳已然焦黑一片，在工匠帶來的晦暗水晶燈照耀下顯得陰森恐怖。也怪不得那些工匠被嚇破膽，這種環境下出現惡靈鬼怪難免會恐懼吧。
天問拉下兜帽，一言不發地牽著伊麗莎小姐走向更加晦暗的內殿。那裏飄散著更加濃烈的味道。
不同於之前的惡作劇，這時的天問顯得有些憂鬱，幽邃而深沉。比發呆的孩子更加憂鬱而天真。
“你知道這裏嗎？”天問似乎在問自己手牽著的伊麗莎，又似乎在問自己，沒等伊麗莎回答，就自顧自的繼續開口，“這是記錄我罪責、記錄時代和人心罪責的地方。”
“人們說，這裏是災厄的約徳大教堂，卻不知道這裏其實是惡魔織巢的洞穴。人們建造這裏的時候，指著最高的尖頂說，那是光明神降下神跡的通道，偉大的光明神注視著這裏。無稽之談，惡魔在這裏大行殺戮，也沒有神罰降下來。”
天問搖搖頭，似乎在嘲諷無知的世人，又似乎在指責光明神的無動於衷。
內殿的修複要比外殿完善得多。
高高的破碎彩窗已經被完美修補，陽光透過它再次映出絢麗多彩的光影，如夢如幻。內殿的通路兩旁矮柱也被換新，看不出任何灼燒的痕跡，隻是矮柱頂端的天使雕像還沒來得及擺放，依然落魄地放置在矮柱一旁。唱詩台和教堂樂器蓋在厚厚的擋灰布下麵，宣道講台也隻差安裝的步驟。
頭頂上曾經被比蒙食屍鬼撕開的大洞也看不見蹤跡。教堂的長椅也換新了，正堆在內殿一側蓋著擋灰布，隨時都能啟用。銀製的燭台似乎暫時用鐵器代替，戰爭期間的經濟並不支持約徳大教堂恢複往日的鼎盛奢華。蠟燭也沒有搭上，隻是幾顆晦暗的水晶燈和透過彩窗的陽光在充當光源。
最紮眼的還是宣道台背後的冷峻石牆，不同於上次天問看到被冥火教破壞得坑坑窪窪的醜陋模樣，現在這堵平整的黑牆上深深烙著滾燙的乳白色的大字箴言，據說那是光明神啟示的語言，是教會的核心理念。
在有些晦暗的內殿，這樣刺金大字閃閃發光確實很惹眼。
天問牽著伊麗莎小姐走到彩窗映照的地方，那裏充滿夢幻而神聖的意味，仿佛就是天國的階梯。
“這裏是惡魔捏造的天國，每一塊地磚、沒一寸牆壁都在呢喃著惡魔的名字。因為這是惡魔的天國。”
伊麗莎看不見天問低頭的表情，微長的黑發遮掩了透過彩窗的陽光，再有那溫柔平和卻又飄渺的聲音讓伊麗莎覺得眼前的少爺似乎有些不真實，仿佛隔著一個世界。
就在伊麗莎微張著櫻桃小嘴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問已經退出的彩色光影的範圍，一下沒入黑暗，於內殿的漆黑融為一體。
天問輕步走向宣道台，克萊德無聲無息地破開亡靈空間跟隨著主人，帝恩斯也不甘落後，疑問者、解答者、醬油、凱恩……一眾智慧亡靈紛紛鑽出亡靈空間，來到這熟悉又陌生的約徳大教堂。
宣道台的木質樓梯是新製的，天問腳下不急不緩的吱呀聲回蕩在安靜的約徳大教堂內殿。
伊麗莎小姐臉色有些複雜地看著緩緩走上宣道台的天問。完全不同於情報上一筆帶過的描述，她現在才能體會到天問所背負的東西，即便隻窺得冰山一角。
智慧亡靈們也沒有開口，目送主人登上宣道台後反而默契地搬出堆在內殿一側的長椅。
克萊德和帝恩斯兩人占據最前排的一張長椅，醬油和凱恩占第二排，解答著和疑問者占第三排，白銀階的亡靈們則五個或四個占一排接在後麵。一些幽靈則駕馭著剛剛惡作劇的幽魂安安靜靜地漂浮在一邊。
天問也沒說話，走上宣道台，伸手細細撫摸過聖光力量凝固而成的箴言，感受著它的溫暖、聖潔和……灼痛。
我是惡魔。
天問失落地放下手，微不可查地輕輕歎口氣。
左右兩邊本來被冥火教挖掘成冥火池，現在也變成兩位手持聖劍擁有三對寬大羽翼的大天使雕像。
天問一言不發地坐在薄薄的灰塵上，他像孩子一樣抱著雙腿，發呆似的看向沒有焦距的遠方。
昂什納多喪鍾細鏈的些微摩擦聲也止息了，那哀傷到催人淚下的詠歎調終於沉默，但卻沉默得讓人恐懼。
死亡還是生命，誰可以告訴我，人們為何爭鬥不休？投石問路，最終是否落得一個聲嘶力竭的狼狽下場？
硝煙中的花兒啊，你還能綻放到幾時？鮮血浸泡根莖，你厭惡了嗎？
每個人都息息相關，誰也不能抽身事外。這個時代沒有誰比誰更幸運，隻有誰比誰更不幸。
我聽見新孀在家中哭號，放聲大哭。我看見烏鴉啄食死屍的眼球，飽餐一頓。我聞道鮮血和焦灼的味道，刺鼻惡心。
戰旗被血染上猩紅的壯烈，號角在屍體上吹奏著激昂的慘痛。回望故土，恐怕連回歸故土的機會都沒有——死無全屍。
誰能夠認領我，揭開汙濁的白布，抱著我的冰冷呼喊那個用過一生的名字？
天問抱著雙腿發呆的場景仿佛被寫進了史詩畫卷，u看書w.uukanshu絢麗的光與影和他擦肩而過，每一寸土地下的猩紅都在呢喃著他的名字。灰塵在斑斕的陽光下飛舞，卻在天問身邊止息。安安靜靜地伏在地麵，仿佛在朝拜，仿佛在詛咒。
淡淡的憂傷彌散開來。
時間，現在的約徳大教堂仿佛被時間遺忘，已然凝固成永恒。
這個漆黑一片的空間，所有人肅穆得如同朝聖的苦修士，虔誠而敬畏。
天問想起身後的流淌聖光的箴言大字，仿佛還能聽到約徳大教堂鼎盛時絡繹不絕的信徒的放聲禱告。
他們跪在地上禱告什麽呢？
“光明神呀！願您的榮光普照大地！求您賜與平安，褪去我的疾病！求您大發慈悲，寬恕我的罪。求您庇護我，以您的聖光庇佑我，許給我永生！”
嗬，他們信仰的是光明神嗎？
天問眼簾低垂下來，有些憂傷哀歎。
他們信仰的既不是神靈，也不是神聖。他們隻信自己。他們有虔誠的儀式卻沒有虔誠的心。他們信奉的隻是自己，追逐著實在的利益。
這也是信徒和淺信徒的區別。
他們信仰自己，假裝信仰神靈。他們追求現實的愉悅，從不相信看不見的神聖。為了平安、健康、庇護、永生而諂媚地向神靈屈膝。
如果說魔鬼也能給予這些，或者說給予更多利益，他們也能向魔鬼卑躬屈膝吧。
想到這裏，天問不由得替信仰感到悲哀。
從來都不是神需要被信仰，而是人需要信仰。人不信仰神那是拋棄神。若是不信仰神聖，那便是拋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