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藐視神明,就是藐視自己。


    月之痕總是的以瀆神者的身份自居,但他們反而是最知曉敬畏的人。


    人們對於神跡習以為常,反而認不出神跡的偉大,隻把宏大的異象稱為神跡——這就是凡人的傲慢。


    這個時代,還有誰因為自己能思考而讚歎說“這是神跡”?還有誰因為這個世界的客觀存在而敬畏神明?


    生命、智慧、知識、世界,乃至於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難道不都是神跡嗎?難道不值得我們心懷敬畏嗎?


    隻是因為神明的偉大超出凡人的想象和理解的極限,理性和感性都已經無法觸及神明,凡人便傲慢起來說“沒有神跡”。


    “活著,本身就是神跡了。”對客觀世界認知越多,對主觀自我認識越深,就越能明白這一點。


    曾有人說過“人處於絕對孤獨的時候,會遇見上帝。”大概就是這樣的感受,對自我認識加深,就能感受到神明賜予的智慧,認識到世界本身就是偉大的神跡。


    神明的偉大是不可認知的,但人還是要去認知神明。


    不管是快樂還是痛苦,你都是知道自己還活著,因為死掉了,就什麽都沒有了。趁著你尚且知曉自己的存在,趕快去認知世界,認知自己,認知神明。


    感恩快樂的體驗,也感恩痛苦的體驗。這樣的人即使時至暮年也可以坦蕩蕩地說“我是一個完全人,我是自由的。”


    但現在天問想說的是“好痛。”


    月神的巨大虛影消失,月光柱也隨之消失,天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克萊德惡狠狠地撲倒在土地上,臉頰被潔白無瑕的指骨掐住。


    “唔唔,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好痛呀。”天問想捂著臉,不敢看克萊德空洞眼眶裏跳動的憤怒靈魂。


    克萊德眼眶裏的靈魂之火惡狠狠地瞪了天問幾秒,才抱著天問站起身。


    “我主,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談雙向契約的事情。”帝恩斯的帝王威壓四溢,向前踏一步,猙獰魁梧的鎧甲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天問自知理虧,講道理亡靈法師拋棄亡靈是不對的,就像拋棄戰友是要受譴責一樣。就算天問是不想拖累這些忠誠的亡靈,但同樣不符合契約精神。


    “啊哈哈哈,沒問題沒問題。”天問尷尬地搓搓手。


    雙向契約,具體內容倒是和原來差不多,隻保持了精神聯係,不同的就是天問再也沒辦法隨隨便便結束契約。


    好吧好吧,我承認,有這樣一群忠誠可靠的亡靈做夥伴確實很讓人開心。


    月之痕成員圍在天問身邊,低著頭一言不發。前線視野範圍內的惡魔都被一發月神軌道炮強行肅清——呃,除了天問惡魔大人還活蹦亂跳的——亡靈們也不打算奔赴前線,就這樣圍著天問仿佛擔心一轉眼這個狡猾又笨蛋的亡靈法師再次孤身赴死。


    真是讓人不省心。


    克萊德和帝恩斯等智慧亡靈同時產生這樣的想法。在前線跟敵人浴血奮戰是自己的職責所在,但當初也沒告訴我還要當一個保姆角色看護這個笨蛋的亡靈法師啊!這鬥智鬥勇的人生……


    “是我們太弱了嗎?”傾語突然抬起頭,眼睛裏霧氣盈溢,緊緊抱著哥哥,“是我們不夠強嗎?”


    剛剛召喚出靈力擬態的雷霆泰坦轟擊月光柱,可同樣無濟於事。這樣的落差讓傾語無力到絕望。明明說好一同承擔,可是……可是自己辦不到!辦不到呀!


    哽咽的聲音讓天問手忙腳亂,蹲下身抱緊了妹妹,柔聲安慰道:“當然不是,當然不是啦。”


    天問努力組織語言,卻在抬頭無意間看到仙音、烏星、緋同樣臉色陰沉,眼角濕潤。仙音的寬大聖潔的羽翼也有些黯淡,收斂在背後。


    呃,那個,咱覺得……這比戰爭更難辦!


    我們都很弱小,力量並不能拯救誰。因為人本來就是會死的,終究會死的。誰也無法拯救誰,每個人都會死。力量也不能守護什麽,因為死亡總會讓人雙手失落。


    現世中的楚憶軒見證了許多例子。一些人覺醒了異能,說“我隻是想活下去。”後來力量越來越強大,他們說“我隻想守護我的家人”。然而,事實就是,這些人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為了“活下去”利用異能大肆掠奪。力量越來越強大,說是為了“守護”卻隻是因為別人口出狂言就會把對方虐殺……


    力量,並不能拯救什麽,也不能守護什麽。那些隻不過是個人欲‖望在現實中無法滿足而被欲‖望支配的借口,被成為力量的奴隸。


    而很多人就是因此被楚憶軒封印了力量,或者丟到異能者監獄,要麽就是被楚憶軒親手擊殺。


    這樣一大堆信息被天問用啟示的形勢灌輸給月之痕的成員,他們不由得臉色一整,眼神晃動兩下,恢複了以往的神采。


    天問也笑了起來,這樣才無愧於月之痕的姓氏嘛。


    如果月之痕為了欲‖望而追求力量,那和異教徒有什麽區別?


    在噬魂蟲漫天飛舞,化作一大片黑霧一般噬殺了森林中許多惡魔後回到克萊德的戰鐮上。月之痕小隊看著惡魔也沒有了之前凶猛的攻勢,也就施施然回巴珊要塞。天問拉起兜帽,憎惡軍團和食屍鬼比蒙也被天問回收,隻剩下普通的骷髏和僵屍還在前線死磕。


    一時間,巴珊要塞的氣氛比之前惡魔撕裂精靈戰士防線的時候更加緊張起來,城牆上的弓箭手紛紛滿弦挽弓,對準緩緩行來的月之痕。


    嗬,真是……世態炎涼。


    厚重的城門過了好久才打開,迎接月之痕的不是英雄禮遇而是魔法師壓縮在法杖尖的魔法戒備。


    如果月之痕稍有異動,這些魔法師保證把月之痕轟殺成渣!


    “完全可以控製住他們,擊殺當場!”精靈魔法師緊張地瞥眼看見城外那熔岩惡魔的巨大屍體,在心底默默補了一句,“大概。”


    一個身穿貴族服飾的精靈站出來,他身後還有不少長老。


    “月之痕·天問,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麽你會被月神的神罰鎖定?”語氣有些惡劣,居高臨下的眼神讓人很討厭。


    情理之中的背叛,如果這時候精靈還像之前那樣若無其事,那天問反而要驚奇。怎麽說?被背叛著就習慣了。


    天問不鹹不淡地看著他,兜帽下有如實質的目光仿佛能灼燒靈魂:“我被鎖定,難道不是你們的問題嗎?意圖襲擊聯盟援軍……精靈真的有誠意加入聯盟嗎?”


    天問看見古道西風那張娃娃臉,在人群中對自己調皮地眨眨眼。


    一句風輕雲淡的話就把對方噎住了,支吾了一會又色厲內荏地瞪著天問:“不要轉移話題!月之痕·天問,你是惡魔吧!你一定是惡魔派來挑撥聯盟關係的臥底!”


    哈哈哈,這群尖耳朵的家夥倒真是在幫我吧!天問仔細看看他們醜陋的嘴臉,你猜的到他在想什麽吧!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我有說過我不是惡魔嗎?”天問依然平靜地看著他,“至於臥底,這個還真不是。”


    “笑話!你說不是就不是嗎?哼,勸你不要反抗,接受調查!”精靈長老似乎忘記了天問的亡靈,也忘記了剛剛震撼人心的月神神跡。畢竟抓住一個潛入大陸組織的重要惡魔臥底,精靈族在聯盟的地位水漲船高不說,他以後的政壇生涯也必定平步青雲。“拿下他!”


    看到沒有,哈哈哈哈,天問,不得不說你在幻世混得真慘!連精靈都敢騎到你的頭上來!你可是惡魔啊!


    “可是……克利希長老,這個惡魔接受過偉大月神的祝福……冒然攻擊,恐怕不妥吧。”旁邊的一位長老遲疑出聲,看來是月神教的支持者,至少還不會無視月神。


    月之痕反倒是一點都不慌,他們知道這事並不用擔心。月神的神跡範圍很可能覆蓋了大半個幻世大陸,大陸組織一定不會放任天問繼續在外麵興風作浪。以陰影之地的風格,這裏絕對隱身藏著不少刺客。


    “那一定是這個該死的惡魔欺騙了偉大的月神!我們一定要把他抓起來,嚴加拷問!”站在前排的長老固執己見,橫眉冷聲,堅持抓捕天問。“還月之痕·天問勸你束手就擒,免得……”


    “月之痕·天問。”突然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從虛空中傳出來打斷了長老的意氣風發。


    尋聲望去,這時精靈們才發現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的城門供壁上靠著一個人影,陰影遮蓋著他,就算是精靈弓箭手也無法看清那人的麵貌。


    “我是陰影之地的梟長老,傳天災會議、審判庭、天空執法者、賢者會議、獵影協會、陰影之地等組織的決定,u看書 uknshucm 請你速回天塹要塞接受調查。”


    語畢,自稱梟的陰影之地長老就瞬間消失了蹤影,也不看身後那個精靈長老的難看臉色。


    嘿嘿嘿嘿,你覺得那些老東西會真心想救你?我打賭,他們是為了利益!不是為了你手裏的情報、戰鬥力,就是為了你身為天啟者的價值!


    “這樣嗎?”天問不置可否地呢喃一聲,依然平淡如水。


    “嗑,”那個冒頭的精靈族長老不滿地吐出一個咬牙切齒的音節,臉色難看地轉身,“我們走!準備抵擋惡魔的攻擊!”


    天問,天問,歸入我麾下,不,歸入我營帳吧!你和我才是同類,幻世大陸狗屁都不是!來吧來吧,你喜歡的話帶你的月之痕一起來地獄吧,就算那個天使一起來也沒問題,我可以用我的血給她舉行墮落儀式。來吧,我要你做我大軍的軍團長。哈哈哈哈,這個幻世,真是太搞笑了吧!


    巴珊要塞這邊暫時不需要擔心,被月神玩了這麽一把,惡魔也無力快速攻取巴珊要塞,再加上羽月要塞和永歌要塞的支援,認認真真擋下來幾天還是沒問題的。


    大陸組織迫於天問的尷尬身份不得不盡可能保下天問不受刺激,要不然真把天問趕到地獄陣營,那對幻世陣營絕對不是好消息!誰也不知道神明對天啟者縱容溺愛到什麽程度,這是大陸組織不敢賭的。


    召回亡靈們,月之痕對視一眼,撕開傳送卷軸,在兩秒後消失在巴珊要塞。


    至於迪蒙陛下親自發來的邀請函……現在可不是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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