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冷冷地矗立在那裏，除了戰場怒氣盈溢的悲涼秋風吹拂神秘鬥篷以外再也沒有動靜。周圍血腥的廝殺和震天的戰吼似乎都和他無關，死人和他無關，活人也和他無關，或者，整個世界都和他無關。
直到高級炮灰食屍鬼消耗殆盡的時候，亡靈法師才召喚出食屍鬼比蒙當成坐騎，如同一陣幻影橫掃千軍，硬生生鑿穿小半個戰場，碾出一條血腥通道。留下被遺忘的枯骨和破碎在秋風中的傷感情緒。
複仇，雖然這個想法很誘人，但是並不存在於惡魔大人的選項中。仇恨滋生仇恨，複仇除了滋生更多仇恨以外，什麽也辦不到。
為醋報仇對亡靈法師來說並不是難事，魔晶大炮在防禦結界外麵，一發骨矛就能精準地完成點殺。但惡魔大人很清楚，這對醋的逝去並不能挽回什麽，醋不會因此複活，也不會感到安慰。
死掉就是死掉了，不會因為仇恨宣泄而得任何安慰。
所謂報仇，不過是活人尋求複仇瞬間快感的借口。結果呢？又是虛空，複仇之後雙手失落，什麽也抓不住。即抓不住死人的思念，也抓不住活人的幸福。
不要跟死人計較，因為那毫無意義。不要跟活人計較，因為活人都會變成死人。
惡魔大人的信仰不允許他沉淪於仇恨，就像拒絕沉迷於力量一樣。
已經成為世界的奴隸，成為神的奴隸，難道還要做仇恨的奴隸，做力量的奴隸嗎？
一無所求是神明的特權，所求越少越自由。
惡魔大人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真正看見他的人都知道，狼狽的不是惡魔，而是自己。他的離開就像到來的時候一樣風輕雲淡，不喜不悲。
相對於醋的犧牲和忠義，被人族炮兵背叛的一點點難受根本不值一提。習慣被世界針對，這樣一點小小挫折反而顯得微不足道。
戰場的洪流被食屍鬼比蒙輕而易舉撕裂，亡靈法師的離開幾乎沒有壓力，對戰場也沒有什麽影響，除了留下一條血肉渲染的紅色滲透的道路。
天問脫離戰場後撕開卷軸來到路易導師的莊園。
“歡迎回來，少爺。”永遠笑眯眯的吸血鬼管家突然出現，躬身向天問行禮。
“抱歉，我暫時聽不清你說話。”天問還處於短暫的耳鳴階段，隻看見吸血鬼爵士雙唇一張一合，卻聽不清他說的話，甚至自己說的話也感覺有些奇怪。“我想靜一靜。”
吸血鬼爵士給天問釋放了一個黑暗之擁的治愈魔法後，躬身行禮再次消失不見。
吸血鬼爵士的黑暗之擁作為七級的治愈類魔法，對付一個耳鳴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但毫無疑問，效果拔群。天問甩甩腦袋，並沒有急著去見路易導師，而是又來到莊園的小溪旁。
這個地方似乎有著令人安心的魔力。
惡魔大人坐在溪岸木板拚接的窄小平台上，褪下黑底藍紋的法師靴，雙足浸在冰涼的清澈溪水裏，出神地望著前方。那是一片茂密的小樹林，時不時又落葉在秋風中飄舞而下，有些落到溪水中，隨著平緩的溪水流向看不見的彼方。
右手邊是低矮的藍芯花叢，茂盛的樣子看不出一點秋意，陣陣清幽的花香讓人迷醉。
拂曉時分的幽邃迷蒙，午時的明媚豔麗。這裏的溪流拐角處總是這樣可愛迷人。
惡魔要整理一下思緒，醋的犧牲讓他傷心觸動，但正因如此，他不得不繼續打起精神，繼續自己的瀆神惡行。
有一個智慧亡靈在對抗神的戰場上殞落，這不應該成為月之痕退縮屈服的借口，而更是要成為月之痕為之奮鬥的理由。
堅定不移的意誌和越挫越勇的精神，具有這兩個條件的人才有資格談理想，即使這個理想遙不可及。
月之痕能站在玩家頂端不是沒有理由的，除了客觀的機遇更多的是主觀的自強不息。不是每一個法師都能像天問一樣汲取知識，像傾語一樣勇於創新。不是所有刺客都能像緋一樣耐住寂寞修習隱身和無聲步技巧。不是所有弓箭手都能像烏星一樣把指關節磨出繭子。不是所有劍士都能像仙音一樣即使離開導師也能自強不息。
月之痕是有資格談理想的，並且時時刻刻都為之努力。
沒有理想，和鹹魚有什麽區別？
惡魔灑然一笑，眉宇間凝結出淡淡的憂鬱。亡靈法師，總是要學會適應失去，在失去中成熟，衰老……直到一無所有。
輕緩的溪流有足夠的耐心安撫每一個人，也不拒絕安撫一個年輕的惡魔。
和神明對抗這種事情……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失去緋、失去仙音、失去烏星、失去……傾語？或者說，自己會先離開？
一想到月之痕的成員總有某個人要孤獨地抗爭到最後，在舉目無親的世界堅持著大家的驕傲，強撐著孤獨和尊嚴，這樣的痛苦讓惡魔也為之哀傷不已。
所以，還是在自己尚且清醒的時候，多做一點，多想一點吧。
神跡這種事，真的是無跡可尋。首先興起的妖族獲得三個願望，對族、對城、對軍。但是誰又知道獸人是不是隻收到兩個願望呢？又或者對族、對城、對軍的規律隻是巧合呢？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
手上掌握的信息實在太少了，月之痕能做的事真心不多。
如果說，我是獸王的話……
年輕的亡靈法師攤開白瓷般的雙手，陽光透過樹枝在他手掌上形成亮點光斑，隨著秋風時隱時現。
大陸的一切仿佛盡在掌中，事情仿佛他掌紋一般清晰可見。
首先是戰爭的前提，有足夠的利益和實力。突破北方的防線以後，大片的中央平原和富饒的鮮花平原、三河平原、東南丘陵，甚至可以一路高歌打到南方的海灘上親手撿拾珍珠。那麽，對應的實力隻需要充足的糧食，不，半個月後就是秋收時節，也就是說隻需要兩個月的糧食就綽綽有餘了。
天問看向自己修長的手指，晶瑩剔透，仿佛能看到百萬大軍的北方。
其次是戰略，先是整合北方各部族的力量，憑借獸人對南方各個智慧種族的仇視，以共同的仇恨很容易就可以辦到。接著把糧草調動起來，軍隊集合在天塹山脈以北的地方。目標是可持續出產的土地資源……這樣說，如果我是獸王還真不一定會……
年輕的亡靈法師像小孩子一樣踢騰了兩下，看著腳下平緩的溪流濺起白色的水花。他眯起眼，推敲自己思路的漏洞。
畢竟天塹山脈以北的地方一直是各族監視巡查的盲區，誰也不知道那裏到底有什麽秘密，獸人在那裏的一舉一動根本不被各族察覺。
如果真的按照天問的想法進行的話，獸人完全不需要第二個願望，“消失的”五十萬的獸人軍隊並沒有被任何神跡遮掩。
不過這樣說的話，三個神跡隻使用了一個……也就是說一切又回到之前的情況咯，獸人還可能握著兩個隨時都能翻盤的王牌。
如果是神明這次隻許諾了一個願望還好說，但天問完全猜不到神明到底許諾了幾個願望。
嘁，這種事情……也無可奈何啊！
天問失落地放下手，撐在有些潮濕的木板上，無聊地晃悠著雙腿，感受輕柔冰涼的溪水帶來的觸感。
天問周圍環境一暗。
“你來啦。”天問頭也不回，無聲無息的運動方式使路易導師比刺客更嚇人，除去身上淡淡的藥香，路易導師可以說是最佳隱匿者。
“嗯。”路易導師不善言辭的事情天問早就知道，一個字的回答並不代表導師的冷漠，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罷了。
“我心情不好呢。”天問也不在意，自顧自的撩起水花，像一個戲水的孩子，隻是看起來有些憂鬱。
“看得出來。”路易導師站到天問身邊，目光似乎有些複雜，即使天問看不到這個目光，但路易導師超強的精神力又毫不遮掩其中的情緒，很自然被敏銳的天問察覺到了。
“有事？”天問偏過腦袋，他可不覺得路易導師會說出什麽虛偽的話來溫柔地安慰他。不善言辭的路易導師有獨特的關懷方式，比如說就這樣安靜地陪著他。
“嗯，天災會議昨天接到神諭……你知道是哪個神明的。”路易導師有些遲疑，這是天問第一次從導師的語氣中感受到這樣細膩的情緒。
“讓天災會議來阻止我，或者幹脆殺死我？”天問不無惡意地冷笑道，他當然知道那個神明不會這麽無聊。
“當然不是。”路易導師似乎在皺眉，“神明曉諭，要我們傳達給天啟者，說，你是我的天啟者，凡是向我求的必然允應，你若是回心轉意，我必不拒絕你。你所行的，我看見了，你所說的，我聽見了。我從不向你做怒，這樣你就知道，你是我的天啟者，我是你的神。”
“笑話！這是策反我嗎？”天問停下晃悠的雙足，他冷冷地低頭看著清澈的溪流，“難道我能知曉神明嗎？我一無所知！我知曉自己在做什麽，願意拿我當小醜，就取笑我好了！何必這樣說？是我還不足以使神明盡興嗎？若是有話要教訓我，為什麽不直接曉諭我？我不是天啟者嗎？”
路易導師聽得出學生的憤怒和委屈。
“天問，我們和你不一樣。”路易想了想開口說道，這樣的話語是能夠讓天問明白的。
路易、娜西、弗雷明，所有的亡靈法師都是幻世土生土長的生靈，他們當然有自己的信仰神靈。就像聖光教廷信仰光明神和聖光，部落信仰先祖和戰神一樣，天災會議的亡靈法師們信仰的是神明，即使不清楚這個神明的名諱甚至不清楚其神氏。
天問畢竟來自於現世，他是楚憶軒，是上帝耶和華指派的師，是上帝的代言人。他不可能再侍奉另一個神明，即使他知道這個神明的偉大和對他的偏愛。
“還說什麽了？那個神明還對你們說什麽？”天問瞥眼看向自己身邊站立的鬥篷人影。
“讓我們不要阻止你，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幫助。”路易回答道，“雖然我不清楚這樣的用意——竟然讓信徒幫助天啟者去瀆神？我承認，這讓我感覺相當荒謬。”
“不止這一點，應該還有說別的。”天問很篤定地說道，他站起來直視路易導師。
“時間不多了，你會知道的。”
聽到這句話，天問瞳孔猛然一縮，心髒似乎在這一刻停跳。他閉上眼睛，仿佛知道什麽，又什麽都不知道。
時間不多了……
天問隻是淡淡地點點頭，隨手折下一朵嬌豔的藍芯花，左手一翻出現一顆綴著金色紋路的骷髏頭。
“願安息。”眉間光潔的骨骼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吻痕，藍芯花和骷髏頭一起隨著溪流漂走。
有些事情是可以假裝的，裝作不在意，裝作不知道，裝作無所謂……天問承認他害怕了，他害怕失去，他害怕自己變得軟弱，他害怕月之痕離他而起，他害怕失去妹妹。
所以，為了這一切，他就算賭上一切也要抗爭。
他，沒有退路。
“我要出發了。”天問瞬間裝備上靴子，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嗯。”路易導師擠出一個音節，隨即一本筆記本飄了出來。“哈紮瑪特的複寫本，帶上吧。”
“可是很多法術我都學不了。”天問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暗影的詛咒術士，這個傳承可不是他一個亡靈法師初學者可以輕易學習的。
“除了傷害加深、衰弱、遲緩，還有一些亡靈法師的中級法術，你也差不多可以開始學習了。再過幾天準備一下，你也可以去亡靈界走一趟了。”
天問接過筆記本，隨手翻了一下丟進背包空間：“亡靈界，幽魂還是吸血鬼？”
“你自己看著辦。去北方小心點。”路易導師斜了天問一眼，突兀地消失在小溪旁。
木板上隻剩下天問一人，看看被溪流拐角擋下來的藍芯花，年輕的亡靈法師撕開卷軸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時間不多了。
“北荒原探險召集人手，包吃不包住，要求男帥女靚。名額有限，先到先錄。”小廣告式的信息丟到月之痕小隊頻道裏，馬上就收到回複。
“保證一日五餐的話，速度走起。”
“呦！發型到位，氣質高貴，會暖床會賣萌，打滾求收留。萌萌噠！”
“北荒原坐等收留。”
“專業冒險家，值得信賴！”
月之痕特色的回複信息附帶坐標位置，軍團長看了看依然旗鼓喧天的天塹要塞，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
對於月之痕來說橫跨整個戰場並不是什麽難事，更何況隻是路過並不需要鑿穿戰場。集合地定在天塹山脈的某個角落。
崎嶇的山路反而拖延了一點時間。
這個地方都還能聽到戰鼓和怒吼呀！滿滿的仇恨味道簡直濃鬱得化不開。每次殺戮，都醞釀出更深的怒氣和仇恨。
“少尉向您報告！軍團長請指示！”嬉皮笑臉和軍禮的嚴肅感完全不沾邊，烏星第一個找到軍團長。
“魂淡！進入作弊！”緋的身影突然出現怒氣衝衝地揪起烏星的耳朵。
“輕點！輕點！”剛剛還嬉皮笑臉的烏星馬上變成了苦瓜臉，整張俊臉都要變形了。
打打鬧鬧後，傾語和仙音也很快到位了。
“人都到齊了。”天問從石墩上站起來，“那麽我開始了。”
“剛剛的戰爭你們也都看到了。我想說，我們或許陷入一個思維誤區。神明的許諾不一定是三個，或者說，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獸人的許願是否實現。”
“等等。”特使打斷了軍團長的發言，“獸人的許願不是已經成了嗎？那麽多的軍隊，每天的軍糧都不是以前的獸人可以承擔的”
“這是我要說的一點，仔細回憶一下，我們是從哪裏得知妖族之後的神跡會降臨在獸人族？”
“聖皇！”傾語反應很快。
“沒錯，還記得他當時怎麽說的嗎？”天問笑眯眯地開口。
“唔……好像大概的意思是妖族興起之後是獸人。”
“沒錯！他並沒有直接說神跡會降臨在獸人，況且，說實話對那個家夥我並不能徹底放心。雖然偶爾挺合拍的，但始終不太信任他。”
“那獸人突然冒出來這麽多糧食怎麽解釋？還有五十萬消失的部隊。uu看書 ukanhu.co ”
“這就是我想調查的兩個問題——去天塹山脈以北！答案就在山的那邊。”
“你知道我想到什麽了嗎？”
“哈？”
“在那山的那邊，海的那邊……”
“閉嘴！”“夠了！”“停！”
食屍鬼比蒙本來並不是坐騎的，但是沒關係，月之痕的腦洞和動手能力加在一起不亞於一條國際流水線。
食屍鬼比蒙不知疲憊地駝著背上的“屋子”出發了。由於內部采用傾語靈力擬態構建的球形設計，完全沒有顛簸或者傾斜的現象。
月之痕一開始還能嚴肅地探討各種作戰計劃，以及猜測獸人的情況。但是聊著聊著話題就變得詭異起來。
“你們看！這是我今天努力一天的成果——大師級食譜！其中記錄了上百種美味佳肴，因為是北方的食譜，所以大部分食材也都是北方的特產，正好今晚就可以試一試！”
“話說那個東西你是怎麽弄到的啊！”
“嘁！你看我這個！美食冒險家的筆記！記錄幻世大陸天南地北各地特色美食……”
“所以就說我們剛剛不是在討論獸人的部族嗎？”果然，話題都是被吃貨帶偏的。
“啊啊，風土人情嘛，也是為了更好的調查嘛！”
“話說這樣說……咦咦，等等，剛剛那頁，啊，這個看起來很好吃哎！”
“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我把鍋都帶來了！”
……
時間不多了，更要珍惜呀。
直到高級炮灰食屍鬼消耗殆盡的時候，亡靈法師才召喚出食屍鬼比蒙當成坐騎，如同一陣幻影橫掃千軍，硬生生鑿穿小半個戰場，碾出一條血腥通道。留下被遺忘的枯骨和破碎在秋風中的傷感情緒。
複仇，雖然這個想法很誘人，但是並不存在於惡魔大人的選項中。仇恨滋生仇恨，複仇除了滋生更多仇恨以外，什麽也辦不到。
為醋報仇對亡靈法師來說並不是難事，魔晶大炮在防禦結界外麵，一發骨矛就能精準地完成點殺。但惡魔大人很清楚，這對醋的逝去並不能挽回什麽，醋不會因此複活，也不會感到安慰。
死掉就是死掉了，不會因為仇恨宣泄而得任何安慰。
所謂報仇，不過是活人尋求複仇瞬間快感的借口。結果呢？又是虛空，複仇之後雙手失落，什麽也抓不住。即抓不住死人的思念，也抓不住活人的幸福。
不要跟死人計較，因為那毫無意義。不要跟活人計較，因為活人都會變成死人。
惡魔大人的信仰不允許他沉淪於仇恨，就像拒絕沉迷於力量一樣。
已經成為世界的奴隸，成為神的奴隸，難道還要做仇恨的奴隸，做力量的奴隸嗎？
一無所求是神明的特權，所求越少越自由。
惡魔大人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真正看見他的人都知道，狼狽的不是惡魔，而是自己。他的離開就像到來的時候一樣風輕雲淡，不喜不悲。
相對於醋的犧牲和忠義，被人族炮兵背叛的一點點難受根本不值一提。習慣被世界針對，這樣一點小小挫折反而顯得微不足道。
戰場的洪流被食屍鬼比蒙輕而易舉撕裂，亡靈法師的離開幾乎沒有壓力，對戰場也沒有什麽影響，除了留下一條血肉渲染的紅色滲透的道路。
天問脫離戰場後撕開卷軸來到路易導師的莊園。
“歡迎回來，少爺。”永遠笑眯眯的吸血鬼管家突然出現，躬身向天問行禮。
“抱歉，我暫時聽不清你說話。”天問還處於短暫的耳鳴階段，隻看見吸血鬼爵士雙唇一張一合，卻聽不清他說的話，甚至自己說的話也感覺有些奇怪。“我想靜一靜。”
吸血鬼爵士給天問釋放了一個黑暗之擁的治愈魔法後，躬身行禮再次消失不見。
吸血鬼爵士的黑暗之擁作為七級的治愈類魔法，對付一個耳鳴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但毫無疑問，效果拔群。天問甩甩腦袋，並沒有急著去見路易導師，而是又來到莊園的小溪旁。
這個地方似乎有著令人安心的魔力。
惡魔大人坐在溪岸木板拚接的窄小平台上，褪下黑底藍紋的法師靴，雙足浸在冰涼的清澈溪水裏，出神地望著前方。那是一片茂密的小樹林，時不時又落葉在秋風中飄舞而下，有些落到溪水中，隨著平緩的溪水流向看不見的彼方。
右手邊是低矮的藍芯花叢，茂盛的樣子看不出一點秋意，陣陣清幽的花香讓人迷醉。
拂曉時分的幽邃迷蒙，午時的明媚豔麗。這裏的溪流拐角處總是這樣可愛迷人。
惡魔要整理一下思緒，醋的犧牲讓他傷心觸動，但正因如此，他不得不繼續打起精神，繼續自己的瀆神惡行。
有一個智慧亡靈在對抗神的戰場上殞落，這不應該成為月之痕退縮屈服的借口，而更是要成為月之痕為之奮鬥的理由。
堅定不移的意誌和越挫越勇的精神，具有這兩個條件的人才有資格談理想，即使這個理想遙不可及。
月之痕能站在玩家頂端不是沒有理由的，除了客觀的機遇更多的是主觀的自強不息。不是每一個法師都能像天問一樣汲取知識，像傾語一樣勇於創新。不是所有刺客都能像緋一樣耐住寂寞修習隱身和無聲步技巧。不是所有弓箭手都能像烏星一樣把指關節磨出繭子。不是所有劍士都能像仙音一樣即使離開導師也能自強不息。
月之痕是有資格談理想的，並且時時刻刻都為之努力。
沒有理想，和鹹魚有什麽區別？
惡魔灑然一笑，眉宇間凝結出淡淡的憂鬱。亡靈法師，總是要學會適應失去，在失去中成熟，衰老……直到一無所有。
輕緩的溪流有足夠的耐心安撫每一個人，也不拒絕安撫一個年輕的惡魔。
和神明對抗這種事情……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失去緋、失去仙音、失去烏星、失去……傾語？或者說，自己會先離開？
一想到月之痕的成員總有某個人要孤獨地抗爭到最後，在舉目無親的世界堅持著大家的驕傲，強撐著孤獨和尊嚴，這樣的痛苦讓惡魔也為之哀傷不已。
所以，還是在自己尚且清醒的時候，多做一點，多想一點吧。
神跡這種事，真的是無跡可尋。首先興起的妖族獲得三個願望，對族、對城、對軍。但是誰又知道獸人是不是隻收到兩個願望呢？又或者對族、對城、對軍的規律隻是巧合呢？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清。
手上掌握的信息實在太少了，月之痕能做的事真心不多。
如果說，我是獸王的話……
年輕的亡靈法師攤開白瓷般的雙手，陽光透過樹枝在他手掌上形成亮點光斑，隨著秋風時隱時現。
大陸的一切仿佛盡在掌中，事情仿佛他掌紋一般清晰可見。
首先是戰爭的前提，有足夠的利益和實力。突破北方的防線以後，大片的中央平原和富饒的鮮花平原、三河平原、東南丘陵，甚至可以一路高歌打到南方的海灘上親手撿拾珍珠。那麽，對應的實力隻需要充足的糧食，不，半個月後就是秋收時節，也就是說隻需要兩個月的糧食就綽綽有餘了。
天問看向自己修長的手指，晶瑩剔透，仿佛能看到百萬大軍的北方。
其次是戰略，先是整合北方各部族的力量，憑借獸人對南方各個智慧種族的仇視，以共同的仇恨很容易就可以辦到。接著把糧草調動起來，軍隊集合在天塹山脈以北的地方。目標是可持續出產的土地資源……這樣說，如果我是獸王還真不一定會……
年輕的亡靈法師像小孩子一樣踢騰了兩下，看著腳下平緩的溪流濺起白色的水花。他眯起眼，推敲自己思路的漏洞。
畢竟天塹山脈以北的地方一直是各族監視巡查的盲區，誰也不知道那裏到底有什麽秘密，獸人在那裏的一舉一動根本不被各族察覺。
如果真的按照天問的想法進行的話，獸人完全不需要第二個願望，“消失的”五十萬的獸人軍隊並沒有被任何神跡遮掩。
不過這樣說的話，三個神跡隻使用了一個……也就是說一切又回到之前的情況咯，獸人還可能握著兩個隨時都能翻盤的王牌。
如果是神明這次隻許諾了一個願望還好說，但天問完全猜不到神明到底許諾了幾個願望。
嘁，這種事情……也無可奈何啊！
天問失落地放下手，撐在有些潮濕的木板上，無聊地晃悠著雙腿，感受輕柔冰涼的溪水帶來的觸感。
天問周圍環境一暗。
“你來啦。”天問頭也不回，無聲無息的運動方式使路易導師比刺客更嚇人，除去身上淡淡的藥香，路易導師可以說是最佳隱匿者。
“嗯。”路易導師不善言辭的事情天問早就知道，一個字的回答並不代表導師的冷漠，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罷了。
“我心情不好呢。”天問也不在意，自顧自的撩起水花，像一個戲水的孩子，隻是看起來有些憂鬱。
“看得出來。”路易導師站到天問身邊，目光似乎有些複雜，即使天問看不到這個目光，但路易導師超強的精神力又毫不遮掩其中的情緒，很自然被敏銳的天問察覺到了。
“有事？”天問偏過腦袋，他可不覺得路易導師會說出什麽虛偽的話來溫柔地安慰他。不善言辭的路易導師有獨特的關懷方式，比如說就這樣安靜地陪著他。
“嗯，天災會議昨天接到神諭……你知道是哪個神明的。”路易導師有些遲疑，這是天問第一次從導師的語氣中感受到這樣細膩的情緒。
“讓天災會議來阻止我，或者幹脆殺死我？”天問不無惡意地冷笑道，他當然知道那個神明不會這麽無聊。
“當然不是。”路易導師似乎在皺眉，“神明曉諭，要我們傳達給天啟者，說，你是我的天啟者，凡是向我求的必然允應，你若是回心轉意，我必不拒絕你。你所行的，我看見了，你所說的，我聽見了。我從不向你做怒，這樣你就知道，你是我的天啟者，我是你的神。”
“笑話！這是策反我嗎？”天問停下晃悠的雙足，他冷冷地低頭看著清澈的溪流，“難道我能知曉神明嗎？我一無所知！我知曉自己在做什麽，願意拿我當小醜，就取笑我好了！何必這樣說？是我還不足以使神明盡興嗎？若是有話要教訓我，為什麽不直接曉諭我？我不是天啟者嗎？”
路易導師聽得出學生的憤怒和委屈。
“天問，我們和你不一樣。”路易想了想開口說道，這樣的話語是能夠讓天問明白的。
路易、娜西、弗雷明，所有的亡靈法師都是幻世土生土長的生靈，他們當然有自己的信仰神靈。就像聖光教廷信仰光明神和聖光，部落信仰先祖和戰神一樣，天災會議的亡靈法師們信仰的是神明，即使不清楚這個神明的名諱甚至不清楚其神氏。
天問畢竟來自於現世，他是楚憶軒，是上帝耶和華指派的師，是上帝的代言人。他不可能再侍奉另一個神明，即使他知道這個神明的偉大和對他的偏愛。
“還說什麽了？那個神明還對你們說什麽？”天問瞥眼看向自己身邊站立的鬥篷人影。
“讓我們不要阻止你，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幫助。”路易回答道，“雖然我不清楚這樣的用意——竟然讓信徒幫助天啟者去瀆神？我承認，這讓我感覺相當荒謬。”
“不止這一點，應該還有說別的。”天問很篤定地說道，他站起來直視路易導師。
“時間不多了，你會知道的。”
聽到這句話，天問瞳孔猛然一縮，心髒似乎在這一刻停跳。他閉上眼睛，仿佛知道什麽，又什麽都不知道。
時間不多了……
天問隻是淡淡地點點頭，隨手折下一朵嬌豔的藍芯花，左手一翻出現一顆綴著金色紋路的骷髏頭。
“願安息。”眉間光潔的骨骼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吻痕，藍芯花和骷髏頭一起隨著溪流漂走。
有些事情是可以假裝的，裝作不在意，裝作不知道，裝作無所謂……天問承認他害怕了，他害怕失去，他害怕自己變得軟弱，他害怕月之痕離他而起，他害怕失去妹妹。
所以，為了這一切，他就算賭上一切也要抗爭。
他，沒有退路。
“我要出發了。”天問瞬間裝備上靴子，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嗯。”路易導師擠出一個音節，隨即一本筆記本飄了出來。“哈紮瑪特的複寫本，帶上吧。”
“可是很多法術我都學不了。”天問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暗影的詛咒術士，這個傳承可不是他一個亡靈法師初學者可以輕易學習的。
“除了傷害加深、衰弱、遲緩，還有一些亡靈法師的中級法術，你也差不多可以開始學習了。再過幾天準備一下，你也可以去亡靈界走一趟了。”
天問接過筆記本，隨手翻了一下丟進背包空間：“亡靈界，幽魂還是吸血鬼？”
“你自己看著辦。去北方小心點。”路易導師斜了天問一眼，突兀地消失在小溪旁。
木板上隻剩下天問一人，看看被溪流拐角擋下來的藍芯花，年輕的亡靈法師撕開卷軸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時間不多了。
“北荒原探險召集人手，包吃不包住，要求男帥女靚。名額有限，先到先錄。”小廣告式的信息丟到月之痕小隊頻道裏，馬上就收到回複。
“保證一日五餐的話，速度走起。”
“呦！發型到位，氣質高貴，會暖床會賣萌，打滾求收留。萌萌噠！”
“北荒原坐等收留。”
“專業冒險家，值得信賴！”
月之痕特色的回複信息附帶坐標位置，軍團長看了看依然旗鼓喧天的天塹要塞，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
對於月之痕來說橫跨整個戰場並不是什麽難事，更何況隻是路過並不需要鑿穿戰場。集合地定在天塹山脈的某個角落。
崎嶇的山路反而拖延了一點時間。
這個地方都還能聽到戰鼓和怒吼呀！滿滿的仇恨味道簡直濃鬱得化不開。每次殺戮，都醞釀出更深的怒氣和仇恨。
“少尉向您報告！軍團長請指示！”嬉皮笑臉和軍禮的嚴肅感完全不沾邊，烏星第一個找到軍團長。
“魂淡！進入作弊！”緋的身影突然出現怒氣衝衝地揪起烏星的耳朵。
“輕點！輕點！”剛剛還嬉皮笑臉的烏星馬上變成了苦瓜臉，整張俊臉都要變形了。
打打鬧鬧後，傾語和仙音也很快到位了。
“人都到齊了。”天問從石墩上站起來，“那麽我開始了。”
“剛剛的戰爭你們也都看到了。我想說，我們或許陷入一個思維誤區。神明的許諾不一定是三個，或者說，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獸人的許願是否實現。”
“等等。”特使打斷了軍團長的發言，“獸人的許願不是已經成了嗎？那麽多的軍隊，每天的軍糧都不是以前的獸人可以承擔的”
“這是我要說的一點，仔細回憶一下，我們是從哪裏得知妖族之後的神跡會降臨在獸人族？”
“聖皇！”傾語反應很快。
“沒錯，還記得他當時怎麽說的嗎？”天問笑眯眯地開口。
“唔……好像大概的意思是妖族興起之後是獸人。”
“沒錯！他並沒有直接說神跡會降臨在獸人，況且，說實話對那個家夥我並不能徹底放心。雖然偶爾挺合拍的，但始終不太信任他。”
“那獸人突然冒出來這麽多糧食怎麽解釋？還有五十萬消失的部隊。uu看書 ukanhu.co ”
“這就是我想調查的兩個問題——去天塹山脈以北！答案就在山的那邊。”
“你知道我想到什麽了嗎？”
“哈？”
“在那山的那邊，海的那邊……”
“閉嘴！”“夠了！”“停！”
食屍鬼比蒙本來並不是坐騎的，但是沒關係，月之痕的腦洞和動手能力加在一起不亞於一條國際流水線。
食屍鬼比蒙不知疲憊地駝著背上的“屋子”出發了。由於內部采用傾語靈力擬態構建的球形設計，完全沒有顛簸或者傾斜的現象。
月之痕一開始還能嚴肅地探討各種作戰計劃，以及猜測獸人的情況。但是聊著聊著話題就變得詭異起來。
“你們看！這是我今天努力一天的成果——大師級食譜！其中記錄了上百種美味佳肴，因為是北方的食譜，所以大部分食材也都是北方的特產，正好今晚就可以試一試！”
“話說那個東西你是怎麽弄到的啊！”
“嘁！你看我這個！美食冒險家的筆記！記錄幻世大陸天南地北各地特色美食……”
“所以就說我們剛剛不是在討論獸人的部族嗎？”果然，話題都是被吃貨帶偏的。
“啊啊，風土人情嘛，也是為了更好的調查嘛！”
“話說這樣說……咦咦，等等，剛剛那頁，啊，這個看起來很好吃哎！”
“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我把鍋都帶來了！”
……
時間不多了，更要珍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