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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百貨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熱鬧過。一群年輕旺盛的運動員,一邊在挑著自己要買的零食和日用品,一邊嘁嘁喳喳的吵個不停。表叔和表嬸自從兒女去遠方上學和工作後,冷清得久了,看到眼前的景象,嘴巴不由自主的一直咧開笑著。


    幾個調皮的男隊員看到秦剛和小雪兩個縮在角落裏,不知道在低聲說著什麽,於是一起過去鬧他們倆。秦剛用假裝生氣的表情斥責他們。這時有人喊了一聲:“教練來了!”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假裝認真在貨架上挑選自己要買的商品。


    “東西都選好了嗎?我說過了,今天是你們唯一一次來鎮上的機會,今後的時間裏,我們將在那座工廠中進行封閉訓練。所以想買什麽東西,最好今天全想好了。以後可沒機會來了。”教練踏進門,用一如既往的口吻說道。


    表叔開玩笑說:“教練,別啊,我這小生意難得這麽紅火一次。現在不是全球都經濟危機了嗎?我還想靠你們這群小隊員來拉動一下內需呢。”


    秦剛站起來笑著說:“老板,其實都是一樣的,隻不過是分幾次買的事。今天一天他們都把以後日子裏要買的全買齊了,次數是少了,但算總量的話您不吃虧。”


    表嬸也笑了:“看看,這孩子真會說話,也特別會來事兒。我看這一群人啊,除了教練,他們就都聽你的了。”


    秦剛說:“別,大媽,您可別這麽說,萬一教練聽了這話後覺得我要篡位奪權,還不把我開除了。”


    隻聽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剛哥可不止要奪權那麽簡單,還要奪……”


    秦剛馬上製止:“別瞎說!都買好了嗎?趕緊交錢,回去還要在廠院子裏畫臨時球場呢。”


    那個短發黝黑的女孩,在秦剛站起來後就湊到了小雪的身邊,在她耳邊指著秦剛小聲的說著什麽,小雪臉上紅紅的。


    終於算完了賬,一行人嘈雜著離開了小百貨店。表叔二老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表嬸去收拾剛才被這群人弄亂的貨架。表叔則對著身後裏屋的方向說:“行了,人走了,出來吧。”林洛推開門,從裏屋走了出來。


    “我說表叔啊,你這有沒有醒腦的零食啊,我現在腦子裏一片漿糊!”林洛帶著好像沒睡醒的神態說。


    表嬸從貨架上拿了一小包零食過來遞給林洛:“怎麽了,林子,昨天晚上失眠啦?”


    林洛也沒看是什麽,撕開包裝就往嘴裏塞:“不是,是表叔給我介紹的這個工作,真讓人頭疼。”


    表嬸說:“哦,那事兒啊,昨天夜裏我聽他說了,我一開始也覺得挺胡鬧的,哪有這麽訓練孩子的。”


    表叔在一旁搭腔:“是啊,多好的一群孩子啊,要是我,我可真舍不得找人裝鬼嚇他們。”


    林洛停止了咀嚼,腦子中忽然出現秦剛攔著小雪腰的畫麵。之後他把剩下的零食賭氣一般全扔嘴裏,狠狠地咬了半天,含糊不清的說到:“有什麽舍不得的!”


    表嬸說:“怎麽了,他們誰惹你了?你不是還沒開始扮鬼呢嗎?按說他們還不知道你呢才對啊。”


    林洛像吞水泥一樣,費力的把滿口的零食咽下去,然後冷笑著說:“嬸啊,他們是沒惹到我,可他們也不值得同情。他們跟我們不是同類人,他們就是一群被國家的錢養著的,衣食無憂、不食人間煙火的塑料花。他們不用擔心工作,不用擔心生活,甚至不用擔心感情。他們最終總會找一個同樣的塑料花走到一起。然後變成個塑料加工廠,培育下一代的盆栽。他們從來不會為人間的事情煩惱,他們唯一的煩惱就是‘今天我打的第四拍向左偏離了2.75厘米!’就這樣他們還不知足,還想找刺激,找人來扮鬼嚇唬他們。而我呢?要拿著他們的錢去給他們當嚇人的玩偶,滿足他們吃飽了撐的惡趣味。您說他們有哪一點值得同情的?我對他們任何人,全部的任何人,都沒有一點好感!”


    表叔和表嬸互相看了一眼,兩個人都露出不理解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林洛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林洛接著說:“不過呢,既然我拿了錢,工作就要做好。最好是能把他們這些天真無邪的追夢少年們嚇個半死才叫過癮。可表叔您也知道,我從小作文就沒及格過,那教練讓我今天編個跟工廠有關的嚇人的鬼故事出來,這我哪兒會編啊。我要會編故事也不至於在外邊混這麽慘了。我說表叔,既然您把這工作介紹給了我,那您可得幫忙幫到底。裝鬼這事兒,您歲數大了,我也不敢讓您幫忙,可這故事,您可得幫著編啊!”


    表叔笑說:“唉,這事兒你別找我啊。”說著指指自己老伴兒。“你表嬸天天跟人在一塊打滿將,東扯西聊的,咱鎮上所有的奇聞異事,沒你表嬸不知道的,你找她。”


    表嬸罵到:“死老頭子,讓你說的我都成長舌婦了。”


    林洛趕緊滿臉堆笑對表嬸討好的說:“嬸啊,表叔那是誇您呢,說您知道的多。我記得小時候家長們為了不讓我們這群淘氣包到那個破廠子裏去玩,倒是真說過幾個嚇人的傳說,可這麽多年我都忘了。”


    表嬸想了想,說:“關於那個破廠子啊,以前是有過一些傳聞。你小的時候是二十多年前了吧,那個時候我記得廠子剛停不久。據說當年鎮領導為了政績,建了那麽個廠子,可後來年年虧損,工人發不起工資,就隻好一直打白條。後來聽說是有個年輕工人的新媳婦生病住院,急需要錢,那個工人就拿著白條找領導要換錢,可是哪有錢啊,最後那個工人的媳婦死在醫院了。


    那個年輕工人不幹啊,拿著菜刀要砍死廠領導,當然被人攔下了。領導們一看也害怕了,趕緊往上報,上麵就派警察把這年輕工人給拘留了很長時間。那年輕工人出來後,發現廠領導換人了,原來的那幾個不知道跑哪去了。他當時報仇找不到主,也沒心思活著了,就在廠子裏上吊自殺了。


    這下事情鬧的大了,驚動了上麵的人,那個廠子才被停了。因為當時就是個硬湊出來的工程,很多手續什麽的都不完備,也找不到人負責。所以那個廠子也就一直沒人管,扔到現在還空著。據說現在的鎮領導也多次想要把這個廠子的事情解決了,畢竟占地不算小,那地方也多少值個錢。可就是死活辦不下來。你也知道,曆屆領導都不想擔責任,因此上這手續啊……”


    林洛怕表嬸扯遠了,趕忙問道:“嬸!那個工人自殺了以後,有沒有什麽怪事傳出來啊?”


    表嬸說:“那當然是會有了。就是沒出這事以前,就有人嚷嚷廠子建的位置不好,因為緊挨著公墓。工人們從廠房窗戶看出去,都能看見墓碑的。所以以前住在廠子裏的工人們自己都說曾經在夜裏聽到過奇怪的聲音,那個廠子戶外還有樓梯,也有很多人說夜裏聽到樓梯上有人走路的腳步聲。還有夜裏起來上廁所的工人看到過鬼影呢!本來就是這麽個陰森的地方,再出了那工人自殺的事情,後來被傳的就更邪乎了。”


    林洛焦急的問:“都傳什麽了?嬸你可得給我詳細說說。”


    表嬸說:“行行行,別著急啊。我記得當時說法很多,有一些我也記不清了。不過我記得當時傳說,有一回,一個夜裏有事出鎮去的人走過廠子旁邊的時候,曾經看到廢棄的廠子裏有窗戶放出微微的光來,借著那光往裏看,能看到一個吊在房中的黑影。還有一回,有一對年輕的夫婦外出夜裏回來,經過那裏的時候,那個女的像著了魔一樣,非要到廠子裏去。


    那個男的當然不肯,那個女的就連打帶罵,說什麽我丈夫正在廠裏等著我之類的,那男的見勢頭不對,也真有狠心眼兒,一拳頭砸暈了媳婦,扛著就回家了。回家後他媳婦就病了,據說後來鎮裏有人告訴他們那叫‘撞克’了。”


    林洛有點不明白的問:“嬸啊,撞克是什麽意思?”


    表叔在一旁搭言:“撞克啊,用你們現在年輕人看的那些恐怖片裏的語言,就是類似於‘附體’或‘附身’吧,但是又不完全一樣。附體一般比較嚴重,被附體的人完全被鬼魂所控製,撞克要稍微輕一點。附體的話很難解決,一般撞克的話,輕微的在鏡子上戳戳硬幣啊,不行的話找個人燒點東西就行了。一般附體別人的鬼都是想害人的居多,撞克別人的則一般並無惡意,可能隻是有未完成的心願而已。”


    林洛用崇拜的眼神問:“我還不知道,表叔,您還懂這個呢?”


    表叔說:“我以前也是不懂啊,可那天晚上我把你表嬸扛回家來之後,不知道怎麽辦啊,就去跟鎮上的老人們打聽這方麵的事了唄。”


    林洛恍然大悟的說:“喲,原來那隊年輕夫婦就是您二老啊!”


    表嬸用半開玩笑半生氣的語氣說:“還說呢,自己媳婦都打得那麽狠,我頭上都出包了。我都沒臉跟別人說,他還老往出瞎說。”


    表叔笑道:“我打自己老婆,有什麽可丟人的?”


    表嬸舉起拳頭:“來啊,看看今天咱倆誰打誰?”


    林洛也趕忙裝腔作勢的說:“對,嬸子,我站在您這邊,得好好教訓一下表叔才行。”


    表叔做了個投降的姿勢:“我投降,我投降行了吧!你小子真是吃力爬外,我給你介紹了這麽好的一個工作,你還要幫人來打我。”


    林洛說:“您還好意思說這是好工作?您年輕的時候都親身經曆了廠子裏的怪事了,還把這工作推給我,您這不是害我嗎?”


    表叔把舉著的雙手放下來說:“唉唉唉,你這孩子也是受現代教育長起來的,怎麽比我們老一輩的還迷信?”


    “剛才您自己都承認了啊?”


    “我那是跟你表嬸扯皮開玩笑呢。當時我們倆走到那廠子旁邊的時候,你表嬸她確實張牙舞爪的鬧了起來,她頭上的包是自己跌倒的時候碰到馬路牙子上了。我當時實在慌了就扛起了她跑到鎮上的衛生院,後來找人把他送到縣醫院去,醫生說你嬸子當時是突然發了癔症,後來慢慢的就好了,這麽多年也沒犯過。”


    “那剛才您二老說的那個鬧鬼的故事是怎麽回事?”


    “那是之後的日子裏,我們開玩笑。你嬸子當時發病後發生了什麽都忘了,u看書 .uuanshu後來她醒過來問起我怎麽回事,我就故意編了個瞎話嚇唬嚇唬她,沒想到你表嬸當時就識破了。”


    林洛轉頭問表嬸:“嬸啊,合著您剛才都是蒙我的啊?”


    表嬸說:“誰蒙你了?你不是問那個廠子的傳說嗎?後來你表叔不知道抽什麽風,跟我說完瞎話,又跟別人也說了這個故事,結果就有那嘴快的人傳出去了,越傳越離奇,那一陣鎮上的人都以為我們倆真的遇見鬼了呢。所以有這個傳說的事情,是真的啊。”


    林洛說:“行,這事就算您沒蒙我,不過您可得告訴我,我表叔告訴您這事的時候,您是怎麽一下就識破的?”


    表嬸眨眨眼,神秘地說:“這個可不能告訴你這臭小子,這是秘密。”


    林洛無奈地搖搖頭:“行,那我就不問您二老之間這個甜蜜的小秘密了。”


    表叔和表嬸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林洛說:“現在故事好歹有一個了,就差身行頭了。表叔,您還有沒有那種老式的舊工作服啊?”


    表叔問:“你幹嘛?”


    林洛模仿電影中的演員擺出一個憂鬱的眼神說:“我要扮演那個失去愛人的工人啊。”


    表叔笑著說:“我去給你找找啊,我以前也在工廠上過班,當然不是咱鎮上那個,是其他地方的工廠,舊工作服沒準箱子底下還能找著一件。”


    表叔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對林洛說:“還別說,你這失去一切的小眼神兒,裝的還挺像的!”


    林洛心裏說:失去一切的眼神,我現在難道還需要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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