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想知道這個。


    他果然有些不安了。


    方覺淺反倒放鬆下來,輕撫掉裙擺上的水珠,徑直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上,神色平靜,“關於這個問題,王上您難道不該問王輕侯嗎?他才是朔方城的人。”


    “王家那位小公子……”殷王說著忽然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玉白的牙,“王家那位小公子,會讓寡人直接殺了張素憶就好,這才符合他行事的風格。而你,是個善良的人。”


    “王上這是在誇獎我嗎?”


    “如果你覺得善良是一種美德的話,那就算是。”


    “很可惜,我無法給你答案。”方覺淺眸子微抬,看著殷王:“我與王輕侯之間有個心照不宣的約定,關於南疆之事,我不會插手,我隻負責北境,所以,您來問我,我也無法告訴你什麽。”


    “是嗎?”殷王卻不意外她的回答,隻是走下來,停在方覺淺跟前,微微俯身:“你派劍雪去各處行宮刺探,不就是想替王輕侯探得,神墟的兵力都藏於何處嗎?”


    “王上行宮那麽多,每一處都重兵把守,看防嚴密,憑劍雪一人又有探得到多少?殷王您太高看我們了。”方覺淺道。


    “說得很對,寡人怎麽就沒想到呢?”殷王故作迷惑地偏頭,笑看著方覺淺,“就算放劍雪去查,他又能查到什麽?寡人何必這麽費勁地,還把張素憶抓過來,把你這麽尊殺神引進宮中?”


    他的話太奇怪了,他好像並不介意,劍雪能查出幾分來,也不介意方覺淺他們知道什麽。


    要麽是他底氣十足,神墟的兵力就在那裏,讓方覺淺他們知道也無妨,反正又不能把他怎麽樣。


    要麽,他另有安排,這裏一切,不過是個幌子。


    會是哪一個?方覺淺疑惑的目光讓殷王很受用,殷王滿意地發笑,說:“南疆內戰這一手,你們的確做得很漂亮,讓寡人不得不仔細考慮,這到底是詐,還是真實。寡人細想了很久,無論是真是假,王輕侯此次要付出的


    ,都是慘痛的代價。而照王輕侯的性格,他付出這樣大的代價,一定要從其他的地方討回一點什麽,才能心理平衡。”


    “那麽於寡人而言,問題就變成了,他會從何處下手,討回什麽,也就是,寡人要提防哪裏。”


    “這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他出招,總是詭譎難測,叫人難以作防,那麽,神樞要不要考慮,與寡人合作一下,以免張素憶,慘遭毒手?”


    方覺淺眼角微跳,“你抓張素憶,目的不是劍雪,是我。”


    “然也。”殷王點頭。


    “你也不是來問我任何問題的答案,而是要把我留在鳳台城,無法移步,否則,你就要殺了她。”


    “不錯。”


    “我上當了。”


    “很難得的,要找準你的欲望,可不容易。”


    殷王了解每一個人的欲望,欲望的另一個名字叫所求,他一直不知道方覺淺所求的是什麽,所以,他隻好,給方覺淺培養一個小小的欲望,替她設置一個小小的所求。


    方覺淺明白了過來,之前殷安對越清古說過一段話,那段話是用來逼越清古北上的。她說,殷朝麵臨著兩個風險,一個是越城那九萬精銳之師,一個是方覺淺與王輕侯,在他們看來,越城九萬人才是最大的威脅,他們優先選擇承擔方覺淺與王輕侯的風險,著手去解決越城的隱患,更是為


    了牧嵬的安全。


    隻要越清古北上,方覺淺與王輕侯一定會拚盡全力地保護他的安全,抓緊為越城搶出一線生機——而這,就是殷王給方覺淺培養的欲望。


    隻要方覺淺有這個想法,殷王就能知道,方覺淺要做什麽——她必然要北上。


    這個目的明了了,南疆內戰這場鬧劇的意圖也就清晰起來,所有的一切,他們都隻是在為北境將要發生的事情,做準備。


    同樣,北境將發生的一切,也會成為南疆舒緩殷朝大軍壓力的佐助。


    圍魏救趙的同時,趙也在呼應著魏。


    那麽,在洞悉了這一切,順理出了事情的脈絡後,殷王要毀掉他們計劃的辦法,就顯得再簡單不過,困住方覺淺就夠了。


    辦法簡單,實施不易,要困住方覺淺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兒。


    便隻能從最易得手的地方切入——比如張素憶。


    方覺淺的掌心輕輕握緊了椅子扶手,緊咬著的牙關緩緩鬆開,她看著殷王,眸光清亮透澈,像極了山泉溪水,但蘊含著可擊石穿的力量:“殷王,你覺得,我會為了一個張素憶,而置全盤大局於不顧?”


    “不知道,但寡人清楚,你是個善良的人。”殷王伸出一根手指在虛空中輕點了一下,“在這種時候,寡人覺得善良是一種美德,叫人喜歡。”“很可惜,王上你不知道,善良的人惡毒起來,有多麽出人意料。”方覺淺勾了下唇角,“當年花漫時死的時候,我也恨不得殺了虛穀和於若愚,但後來當我真有了這樣的權力,卻選擇放過他們,你以為,是


    什麽原因?”


    “有一些人在私情上的確罪該萬死,但是他們的位置決定了他們必須活著,所以我可以放下私情,顧全大局。如果我連花漫時的仇都忍得下,我會忍不了,一個張素憶的死嗎?”


    殷王聽了她的話微微一愣,像是也沒有想到,方覺淺居然有著這樣高的容忍度,和這樣低的底線,看來她的那個大局,真的非常重要了。


    但隨即他笑了下:“寡人沒那麽天真,相信僅靠一個張素憶,就能留住你。但寡人想來,你應該不願意失去身邊更多的人吧,比如劍雪,比如王輕侯,甚至比如櫻寺,你能容忍幾回?”


    “如果有一天你終於達成目的,站在路的盡頭,回頭一看,身邊卻空無一人,想來也很孤獨吧?可巧,寡人甚懂那種孤獨。”


    “你到底還做了什麽!”


    殷王拂袖而笑——“博弈而已,勝者為王,別這麽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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