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淺忍不住讓他逗樂,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爪子,“如果我們探得,殷王餘存的兵力的確如我們所料,不足以對朔方城形成極大的威脅,你還會叫停朔方城的進攻嗎?”


    “會。”


    王輕侯果斷幹脆的回答出乎方覺淺的意料,方覺淺抬頭看向他。


    正好王輕侯也看著她。


    “如果我不叫停,你也會逼停的,對吧?”王輕侯笑道。


    “對,但你是怎麽知道的?”方覺淺問他。“因為……”王輕侯說之前,先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因為在我們剛討論殷王兵力的時候,你一直在避開一件事,你一直隻說往北方支援過去的那二十萬兵力,而沒有提及往南方去的三十五萬人,你一直在


    避開討論殷朝兵力分配的問題。”王輕侯走上前來坐到方覺淺對麵,看著他的眼睛,不尖銳不迫人,隻是認真地看著:“我們剛才分析了,殷朝明麵上的兵力,滿打滿算四十萬,牧嵬帶走了十五萬,迎戰朔方城去了十萬,也就是說,還有十


    五萬人在殷王手裏。本來,這十五萬人的援軍後備,並不在我朔方城的眼中,就算全上,我們也有把握打退,這一點,我非常相信我大哥。”


    “然後呢?”方覺淺問道。


    “但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事。”“孟書君來的信我們都看過,閻術一直被關在牧嵬身邊,並不是毫無意義的,他傳出來過消息,他說他曾經聽到牧嵬軍中的將士,稱他為長老。我們都清楚這個稱呼對神墟來說,意味著什麽。那時候我沒有


    過於在意,隻以為是殷王在牧嵬身邊安排了神墟的人,一來監視他,二來保護他。但昨日殷王直接了當地挑明說神墟有兵力,我才恍然大悟,牧嵬帶去的人,其實就是神墟的兵力。”


    “也就是說,殷王現在手裏,真正握著的,明麵上的殷朝大軍,還有三十萬之眾,鳳台城,根本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兵力強大,補給充足,固若金湯的,銅牆鐵壁。”


    “在殷王的計劃裏,一定有這樣一手棋。假如我們真的發現了,其實所謂神墟兵力不堪一擊,我們定會對殷朝發起強攻,而殷王的這三十萬人,就在等著我們自投羅網,殷王,才是真正的機關算盡。”


    “不論任何情況,隻要我們發起進攻,都會落入他的圈套。”


    方覺淺一邊聽一邊點頭,聽他說完才道:“你說的都很對,但,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呢?為什麽說我會逼停?”


    “因為你,在昨天晚上,就已經想明白了這一切。”王輕侯雙臂交疊靠在桌上,“你已經推衍出了神墟兵力,或許不足為懼的結論。”


    “你會不會太神化我了?”方覺淺笑問,“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應該是去神殿找劍雪問這一切,而不是讓櫻寺叫劍雪過來,把這些話,說給我聽。”王輕侯看著她:“那才是你的習慣,你輕易不會麻煩別人。你並沒有把劍雪當下人,你把他當朋友


    ,尤其這種要辛苦劍雪的事,你更不會讓他跑過來,而應該是你親自前去,先向他說抱歉。”


    “所以……”王輕侯打直了雙臂,目光依舊停在方覺淺的眼睛處,隻是身體往後仰去,是一個更放鬆,更慵懶的姿態,“如果我不叫停朔方城的攻勢,你會用我剛剛說的這些,來逼停我。”


    “但你不希望這麽做,你不希望是由你出手逼我做出暫停攻勢的決定的,所以你把劍雪叫來,讓我明白這一切,讓我自己決定,而非被你所迫。”


    “我是該感謝你的委婉呢,還是該怨憎你的計謀?”


    王輕侯始終笑看著方覺淺,眼裏沒有一點恨意,也沒有怒火,隻是看她很深很深,像是要看透她的靈魂。


    事實上,他也的確算是把方覺淺看得很透了,了解她的一切,熟知她的性情。聽許多說,不要太過了解你的愛人,因為把一個人看透了之後,就很難再愛他,他的優點缺點都會暴露無遺,而人們在漫長的時光中,總是漸漸地變得挑剔,變得刻薄,會一點點忽略那些優點,隻看得見


    缺點。


    所以永遠保持神秘感和新鮮感,很重要。


    不過王輕侯好像不在此類,他沒有變得越來越挑剔,也沒有變得刻薄,他隻是覺得,他越了解方覺淺,方覺淺就離他越遠,真是奇怪的感受啊,不是嗎?


    方覺淺與他對視良久,眼神是波瀾無驚,不起漣漪,心底卻漫過冰冷的悲涼,像是黃泉裏刺骨寒冷的水湧過來,帶著絕望的氣息涼透了她的心腸。


    “都可以,但如果讓我選,我希望你選擇怨憎,這樣我們都好受一點。”“幸好我們都是自私的人,都會選擇讓自己好過一些。”王輕侯笑道,“所以,我並不是為了你而做出妥協,叫停朔方城的進攻,我是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朔方城,如果天時地利人和,不論你是誰,是我什麽


    人,用什麽手段,我都會跟你對抗到底,保證朔方城的勝利不受你的影響。”


    “嗯,這倒是我認識的王輕侯,隻有他才會這樣,為了自己的目的和追求,不顧情義,披荊斬棘,筆直前行。”


    “該為我們幹一杯。”王輕侯握起桌上的杯子舉在半空。


    方覺淺抬杯,和他碰了一下,王輕侯望著她發笑。


    方覺淺也笑,笑著低頭喝了口熱茶,暖不了太悲涼的內心,大概需要一壺烈酒,都說水越喝越冷,酒越才喝越暖。她……其實也沒得選,奚若洲說得沒錯,時機未到,她就必須把這一切都推到恰當的時機,就像是一顆一顆的棋子,它們必須被擺放到合適的位置後,才能放任棋子們自行遊走,在那之前,必須先預設好軌


    道。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使命,任性過一次就夠了,再多,就真的罪該該死了。不過,這些也沒法兒跟王輕侯講,這都不叫誤會,叫道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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