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王擁著殷安的肩往回走時,朝王輕侯看了一眼。


    王輕侯抬眸笑著回應,他知道,殷王那一眼是什麽意思。


    殷安回來的這一路,殷王派了不少人前去保護,雖說與殷安同行的還有兩位神使,身邊自然跟著大把的神衛,以守護他們安全,但殷安仍是不完全放心。


    他不知道王輕侯在狗急之後是否會跳牆,畢竟到現在為止,殷王也沒有答應王輕侯放過閻術之事,也就是說,王輕侯真有可能派出白執書在半道截下殷安,以作要挾。


    固然這作法極為荒誕可笑,但王輕侯總是能把荒誕之舉變成絕妙,化作轉圜之機,殷王對這一點,向來深信不疑。


    可是讓人疑惑的是,這一路,非但沒有出現什麽劫匪,甚至連隻多事的鳥獸都沒有驚擾到殷安歸來的一行人。


    越是接近鳳台城,殷王越是提心吊膽,直到看到殷安平安無事地從馬車裏走出來,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可是疑竇也隨之而來。


    既然王輕侯沒有派白執書前去劫持殷安,那王輕侯,做了什麽安排?


    王輕侯摟過方覺淺的肩,隨著散去的人流往昭月居走:“回吧,白執書該來信了。”


    “猜一猜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方覺淺安穩地蜷在他胸口,穩妥地享受著這暴風雨前夕,彌足珍貴的短暫幸福。


    “那就要看,你那位軍師,孟書君有幾分能力了。”


    “殷王不會把過多的時間用在安撫殷安和王後身上,我們的時間不多。”


    “小心肝兒早有妙計,為夫何需擔心?”


    方覺淺的肩頭一僵,抬頭看著王輕侯側臉,真是一張好皮相,百看不厭。


    王輕侯垂首對上她的眼睛,幽幽的眸光深不見底,深邃到不知何處去,他隻是笑:“不是嗎?”


    “那很抱歉,你隻能配合我,不能從我這裏獲取什麽。”方覺淺道。


    “我這個人,無利不起早,天生自私自利的利己者,不像你們這般偉大,你知道的。”


    方覺淺頓步,認真地看著他:“王輕侯,現在不是我們鬧分歧的時候。”


    “這個問題應該這樣看,殷王若是最後得逞,是對我的傷害更大,還是對你們神樞更為不利。誰最扛不住這樣的後果,誰就應該先作妥協。阿淺,我輸得起,你呢?”


    “你知道我很討厭別人要挾我。”“那恐怕還得委屈你,再做一回我手裏的刀,畢竟這是我們最初的約定。”王輕侯捧著方覺淺的臉頰,笑得繾綣多情,似山巒疊嶂間的薄霧輕繞,疑人目,惑人心,步步踏進,沉落危情的沼澤,他含笑含情


    的低沉嗓音是誘人的蛇信,撩人心動但凶險:“人嘛,要不忘初心,方能得始終不是?”


    薄情狠心,是王輕侯剔骨難去的本性。


    白執書的回信,王輕侯大大方方地看,並沒有要避著方覺淺的意思。


    信裏說了閻術與越城的情況,情況非常不妙。


    當日牧嵬大軍突然襲擊,讓整個熱情賁漲的北境大軍都措手不及,被孟書君和越徹強行拖進漩渦裏的閻術更是猝不及防。


    孟書君察覺異樣之初,笑話完越清古玩脫了之後,當即立斷下了命令,全軍撤退,退後數裏,以防不察之軍的包剿。


    但當時激戰正酣的閻術大軍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那時的他們根本來不及及時撤出戰場,硬生生地迎頭撞上了牧嵬那裝備精良,蓄勢已久的陷阱。


    這是牧嵬的頭一戰,可想而知他是抱著怎樣必勝的決心,而已累了半場的閻術在不察之下,又豈是對手?


    那一戰,可謂慘烈。


    閻術的士兵並未能突圍成功,生生被俘,八萬人。


    閻術在一眾將士的死保下,勉強逃出生天,卻被牧嵬追殺出去近十裏地,生擒,閻術顏麵丟盡,不僅背上了敗軍之將的恥辱名聲,還有逃兵之名的極度罵名。


    牧嵬當然拚了命也要把閻術生擒俘獲,因為殷王答應過他,隻要他拿下閻術大軍,就能救回他的,長公主殿下。


    為了這個目標,牧嵬拚上命也會在所不辭。


    說來牧嵬,已經記憶裏那個沉默寡言便忠誠善良的少年相去甚遠了,他的沉默不再是沉默,更像是信念坍塌的心如死灰,眼中殺戮與克製的掙紮神色來回糾纏,誰也占不了多少上風。他總是在深夜裏一個人縱馬狂奔,奔跑在這片陌生地冰冷堅硬地大地上,直到馬兒都累得氣喘籲籲,他才會鬆開韁繩,任由自己摔倒在地上,攤開著四肢,繼續沉默地望著夜空,遠遠看著,像是黑暗正在


    吞噬他。


    那日他與殷王相談完出來,麵色大改,如遭劇變,哪裏真的隻是擔心殷安,內疚自責?


    不過是因為,殷王告訴了他,誰是真正的神墟大長老,告訴了他,世人所唾棄的殷王是何真麵目,告訴了他,他身為殷朝子民,王宮守衛,所有一切都該以殷朝為重,哪怕是殷安也需屈居在後。


    殷王告訴他,牧嵬,寡人要你去北境,去打仗,去奪下殷朝失去的領土和百姓,寡人要你放棄營救殷安,你隻有拿下越城,才能救回殷安。


    殷王說,隻有你,才能騙過天下所有人,隻有你,才不會讓人懷疑,也隻有你,寡人才能完全信任。


    殷王說,寡人知道小安於你意義重大,但天下,殷朝,應該比小安更重要。


    殷王還說,寡人相信,如果小安在此,她也會同意寡人的話。牧嵬那並不是很聰明的腦子一時之間接收了那麽多的信息,隻覺得頭都要痛得炸裂開了,試想一下連方覺淺他們都需要很長的時間來與殷王攤牌,慢慢接受,牧嵬怎麽可能在一刹之間就承受得了這樣的暴


    擊?


    可是牧嵬也知道,殷王有一句話不假,那就是如果長公主殿下在此,她也會同意殷王的話,殷朝為重。


    因為,他所敬愛的,仰慕的,深愛著卻不敢說出口的長公主殿下,是那樣赤誠勇敢地守護著殷朝,守衛著這片疆土,為了殷朝,她孤身涉險從不皺眉,披荊斬棘絕未後退。


    可也正是如此,牧嵬不能原諒殷王的欺騙,他騙了長公主殿下,一直騙著她,殷王怎麽忍心這樣對她?他曾說,他想殺了殷王,也並非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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