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辭出宮時,還與同僚說著閑話,一邊表示憂心王上龍體如何,一邊約好來日某家茶館請客小坐,又說哪家的伶人唱曲兒是一絕,定要去聽聽,如此種種,他都應付得極為妥當得體,不露半點異樣。


    隻是在坐上馬車後,才驚覺自己後背衣衫濕透,整個人都虛脫地塌了下去。


    王輕侯遞了杯茶給他,又讓他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問道:“怎麽樣?”


    盧辭前前後後說完,最後道:“後來王上身體有恙,說備覺不適,一切交由王後決定,他要休養。”


    王輕侯聽罷不作聲,看了坐在對麵的方覺淺一眼。


    這一眼中,兩人同時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讓他們,毛骨悚然的事。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之處嗎?”盧辭見二人神色有異,連忙問道。


    “前邊巷子裏把我們放下,你先回府,就說身體抱恙,這些天別上早朝了。”王輕侯沒對盧辭說太多,倒不是不信任他,是他怕受不了這打擊。


    “是,小公子若是有其他吩咐,隨時來找我。”盧辭也不多問,隻是應下。


    下了馬車的方覺淺和王輕侯順著小巷慢步走,卻紛紛沉默,不是他們之間無話可說,而是他們竟不知,這話,要從何處先說起。


    最後,王輕侯長歎一聲氣:“殷安不會有事了。”


    “到現在,才是所有人都登場了。”很難得,竟能在如今的方覺淺臉上,看到這般凝重的神色。


    還以為她總是一副泰山崩於眼前而巋然不動的淡定。


    “一切,都太遲了。”方覺淺苦笑一聲。


    在說明方覺淺與王輕侯的毛骨悚然和苦笑之前,先要說,為何殷安不會有事了。


    強撐著一副從容不迫神色的殷安,不管內心崩裂成了何種模樣,她始終沒有泄漏過半分,配合著朔方城,假裝詫異,假裝困惑,假裝為難於北境現在這不可控製的局麵。


    朔方城方麵,正潛心分析著如果北境失控,他們有幾成把握收拾殘局,盡量不使北境落入殷朝之手。


    就在他們重新計劃的時候,有兩個客人,從很遠的地方到來,拜訪了他們。


    他們穿著厚厚的鬥篷,風雨兼程,雖都是年歲已高,卻不辭辛苦。


    當他們走下馬車,揭開頭上的鬥蓬,露出了花白的眉毛與胡子,以及滄桑又深邃的眼神。他們撐著拐杖,站在朔方城諸侯府的大門前時,彼此對望了一眼,笑意詭譎,又自信滿滿。


    “不知兩位神使大駕光臨,王某有失遠迎,還請見諒。”王啟堯壓著內心劇烈地震動,溫和有禮地拱手問好。


    “是我等並未提前知會侯爺,何來見諒之說?”於若愚拱手回禮,道,“不知我們二人,可有幸入府,討一杯茶吃?”


    “神使此話便是見外了,二位貴為神殿貴客,朔方城豈有怠慢之理?兩位前輩請進。”王啟堯笑著抬手,請兩人進府。


    於若愚看著這禮數周全的王家大公子,竟是很奇異地想到了王輕侯,若是今日站在這門外迎著他們的是王輕侯,怕是沒這麽客氣。


    他們兩人的確是貴客,尤其是在這等敏感時期。


    不管他們與朔方城表麵上的文章做得多麽和氣,但誰的心裏不清楚,朔方城是要幹翻神殿的?


    本質上來說,他們為敵,而是多年的宿敵,這裏頭的恩恩怨怨那不是一句話兩句詞能解得開的。


    好在大人物們總是“胸襟開闊”,不論仇幾深,恨幾多,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他們不會當街罵娘,陷入醜陋和難堪的境地。


    所以,兩位神使,竟也成了朔方城的座上賓。


    坐在這張桌子上的人不少,最上頭的自然是王啟堯,左邊是江公,季婉晴,右邊是於若愚和虛穀,還有一個則是坐在王啟堯的對麵,她是殷安。


    陣營便不著痕跡又鮮明堅定地劃分了出來。


    對於這兩位神使的到訪有何目的,不止朔方城一方不明白,就連殷安也不知情,她也是剛剛得知,於若愚和虛穀他們來了。


    她看向於若愚和虛穀的眼神裏滿是猜忌和疑慮,她已經離開鳳台城太久了,對於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並不知情,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派於若愚和虛穀前來的,所求又是什麽?


    幸而虛穀大概是愛惜他這已絕不算多的生命,所以並沒有說太多廢話,拖著又悶又啞的蒼老嗓音,簡單直白地挑開了話題:“不瞞侯爺與江公,此次我們二人前來,是身負使命。”


    “不知二位身負何種使命?”王啟堯問。


    “我們受殷朝所托,來接長公主殿下,也就是我神殿大祭司,回朝。”“殿下在我朔方城住得甚好,頗是喜愛這江南風光,等她看遍了好景色,自然會回去的。”王啟堯不軟不硬地回絕,如今殷安可是他們手中極為重要的一張牌,掣肘著殷朝在北境的行動,怎麽可能輕易交出


    去?


    “好景常在,他日再來看也是一樣,但有一些人,怕是等不起了,說不定,就見不著明日的太陽。”虛穀“桀桀”怪笑,深陷的眼窩像是兩個窟窿,幽深得讓人害怕。


    “恕在下年歲淺,竟聽不懂長者所言,莫非,殷朝這是要對我弟弟不利?”王啟堯麵色不改,但心底卻警惕,他們該不會是想在這種時候,把那個“王輕侯換殷安”的虛話坐實吧?


    “侯爺這便是說笑了,你們王家兄弟感情的確深厚,讓人羨慕,但老朽想來,還沒有深厚到要付出北境為代價來換他的平安。”於若愚擺擺手,淡淡的語調打斷了王啟堯錯誤的思路。


    “若愚神使的意思是……”王啟堯這便不解了。


    “這並非我等的意思,也不是神殿的意思,而是神殿,殷朝,與神墟三方共同的意思。侯爺,我們便不再與你繞彎兜圈了,若朔方城不歸還長公主殿下,那麽很抱歉……”“你朔方城在北境的十萬閻術大軍,全數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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