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你少一個軍師


    但討厭又能怎麽樣呢?


    王輕侯素來自私自利到極處,千千萬萬人死都沒關係,他不死就行,誰過得不好都不要緊,他過得好就好,但是,這樣自私的人,怎麽會沒有報應,沒有天敵呢?


    總會有那麽一個人,突兀地闖進你的生命裏,蠻不講理地,橫衝直撞地,摧枯拉朽地,毀掉你多年的固執,封閉的內心,占據一個重要位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地擋在那裏,你將會再也看不進其他人,世間便隻得她一人獨好。


    讓你心甘情願自斬雙足,自剜雙目,畫地為牢為她失魂。


    這種東西,本就毫無道理可講。


    在阿釵的葬禮上,方覺淺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失魂落魄的孟書君,但很讓人意外,孟書君除了神色沉痛肅穆外,衣著整齊,儀態克製,並未有像阿釵死去那日時那樣崩潰瘋狂。


    來吊唁的人寥寥可數,要怎麽說呢,阿釵生性內斂害羞朋友不多,而孟書君再愛阿釵,也還沒來得及給她一個正式的名份,更有太多人覺得阿釵是個怪物,死而複生的怪物。


    對於這樣的人死去,不會真的有多少人悲傷難過。


    棺木前的靈牌上寫著,愛妻阿釵。


    孟書君曾一直等一個好日子,等阿釵身體徹底好起來,等手邊的雜事都能安定下來,等到可以坦然無畏地說一句可以給她一個未來。


    隻可惜等到最後,阿釵等不及。


    佑大的靈堂裏,隻有孟書君一個人跪在棺木前,燒著冥紙,見到方覺淺走來,他也隻是點點頭。


    這是阿釵的第幾次死亡,方覺淺也說不清,大概是第二次,也大概是第三次。


    但這一次,她大概是真的死去,不能再活過來。


    “方姑娘,多謝你。”突然,孟書君說道。


    “謝我什麽?”


    “那日,沒有人在乎阿釵的死去,隻有你,她一生隻圍繞我轉,並無朋友,你大概是她唯一的朋友。”孟書君抬手撫過棺木,笑得哀慟而絕望:“其實,我何嚐不知,她早有死誌?我隻是舍不得,舍不得啊。”


    見到阿釵死去的那一刹那,孟書君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找寧知閑讓她再次複生阿釵。


    但他又想,阿釵是自殺的,她已經不想留在這個世界,不想再拖累自己,如果自己將她強救回來,得知自己連靈魂都出賣給寧知閑,給巫族,她會不會更加難過,活得更加痛不欲生?


    可是要怎麽樣,才能讓自己平靜地接受,自己明明是可以救活她的,卻選擇眼看著她死去不做任何事?要怎麽一個人去走完此後人生幾十年?無她做伴,生有何趣?


    他在尊重阿釵和自己的自私欲望中,陷入深深地掙紮。


    大概人都是自私的吧,哪怕他知道阿釵活著很辛苦,可他還是想讓她活著,會說會笑,會在他書桌邊提袖硯墨,會在陽光下的花叢裏撲著蝴蝶,會在晨光微曦的清早點火熬粥。


    那樣活生生的阿釵,他怎麽也不舍得放手。


    若無方覺淺那句,別再自欺欺人,他或許真的會再次跪在寧知閑腳下,哪怕付出一切來換阿釵的複生也在所不惜。


    “她已經做出了選擇,你讓她為自己活一次,她不是你的依俯品,她是阿釵,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想法有痛苦有快樂的人,哪怕她現在死去,也比活著更生動,孟侯,節哀順便。”


    方覺淺微微欠身,拜了一拜阿釵,算是最後的道別。


    孟書君悲痛地閉上雙眼,兩道蜿蜒的淚痕順著他眼角劃下來,痛徹心扉,肝腸寸斷,他好像一株風華正黃茂的大樹在瞬間枯萎老去。


    然後他轉過身,正正地看著方覺淺,在他深得有些陰鷙的眼中透著堅定與決絕:“方姑娘,你身邊,還缺一個軍師。”


    “孟侯此話何意?”方覺淺不解道。


    “我雖沉迷於阿釵之事上,但並不代表我對外界之事一無所知,你既與王輕侯行事宗旨相反,日後必有一場血戰,你秉性善良不願多傷無辜,他卻沒有這樣的顧忌。你若想贏他,則需要一個如他一般陰冷無情,殘忍無方的人輔佐於你,替你決定諸多看似殘暴之事。”


    孟書君說著說著自嘲一笑:“而我,正是這樣的人。在別的事情上我或許不敢說與王公子爭鋒,但若論殘忍無情,我不輸他半分。”


    未等方覺淺開口,他又繼續道:“如今的王輕侯占據越城,你雖身在清陵,但此地還有一個巫族與你相爭瓜分,你若想有足夠的資本可與王輕侯分庭抗禮,則需要將清陵城徹底拿在手中,若想將王輕侯趕出越城,完成北境觀念的轉變,則需要將巫族也奪下。”


    “你現在的優勢在於,王輕侯雖在越城諸地紮了根,但因為你的原因,他並沒有將神殿趕盡殺絕,而是沿用你的方式盡可能隻根除神殿惡習,雖然見效甚微,但依然保存了神殿的絕大部分實力,這些人在死亡和改變之間,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改變,此乃優勢一。”


    “優勢二則是寧族長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對你極為青睞,你或許覺得聖女稱謂不過爾爾,但實際上在巫族,聖女地位極高,是下一任族長的侯選人,她有意讓你接管巫族,你大可不必與她作對,而是與她合作,得到巫族。”


    方覺淺微微眯了下眼,看著孟書君:“你再不濟也是堂堂清陵城侯爺,為何要屈尊為我軍師?並對我說這些?”


    “因為優勢三,我決定,將清陵城,拱手讓你。”


    “你說什麽!”


    “條件是,毀去巫族,滅盡神殿。”


    “孟書君,這便是你未隨阿釵而去的原因嗎?你活著是為了報仇嗎?”


    “我一生唯一一段沒有活在仇恨的日子,就是當上清陵城諸侯,並將阿釵複生陪在我身邊的那段時光,但我想我這個大抵是命中注定孤獨,注定與仇恨為伴,要一生都活在複仇之中,那便這樣活下去。”孟書君說,“阿釵的死已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但神殿與巫族總歸逃不了關係,她不希望我死後隨她去,我總得為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這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他說罷,對著方覺淺深深一拜,掌心上托著一個打開的小盒子。


    小盒子裏放著清陵城諸侯的璽印和大軍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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