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技不如人而已


    閻術一直沒有想明白,當時方覺淺對他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說她已有打算,可以讓越清古就算發現了他的身份有異,也不再敢輕舉妄動,她說她會製造混亂,讓閻術能盡快地侵蝕越城,在這裏掌握一定的話語權。


    那時的閻術想不通,她會怎麽做。


    直到前幾天夜裏,方覺淺挖完屍骨後,順道去驛站見了他一麵,跟他說,將軍擅戰,可擅圍合之術?


    閻術皺眉,覺得方覺淺這是在侮辱他,他閻術熟讀兵書卻又不是隻會紙上談兵,是有著真正實戰經驗的老將了,這樣的問題問來簡直荒唐可笑。


    但方覺淺隻說:辛苦將軍這幾日整軍,不久後,將軍就該包頓餃子了。


    閻術還是有些不相信方覺淺,經過這段時間在越城的走訪,閻術知道越城的局勢略顯棘手,陳致和與越徹之間依舊是相安無事,誰也不會提前動手,沒有一定的催化,他們或許就會一直這樣相安無事下去。


    那顯然不是閻術想要的局麵,從朔方城出發的時候,朔方候給他的命令就是掌握越城的主動權。


    然後他就得知了昨晚夜間在陳致和大軍中的騷亂。


    那時他依舊不太明白方覺淺的打算,但他畢竟是位老將,年紀輕但不意味著他粗心,他當日夜間就起來,趕出城外,整肅大軍,他猜測,方覺淺要有所行動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二日淩晨一大早,應生就急匆匆騎了馬,趕去他軍中,讓他埋伏。


    那個時候,寧知閑吃著泡饃跟方覺淺鬧來鬧去,嚷嚷著她讓自己好一通受累。


    那個時候,越清古正在勸說他的父親,不如賭一把,相信方覺淺。


    緊接著,就是陳致和的兵變了,他本是想攻進城來,幹脆將越徹掀下台來,他來當一當越城的諸候又能如何?


    年輕人有想法是好的,就是千萬要有著與想法所匹配的能力,不然容易淪為笑談。


    在陳致和的盤算中,就算越徹提前做好了應對的準備,越徹也不會是他的對手,他的大軍攻進城,大概隻需要兩個時辰的時候,兩個時辰,就算是殷朝援兵閻術的大軍,也未必能反應得過來。


    到時候他已經是諸候了,就算是閻術,他也隻是援兵,不能對越城內政插手,更不要提,陳致和他在朝中還有個王後做依仗,給他一點時間穩住,他是可以讓王後下旨,叫閻術聽話的。


    一切想象都是美好的。


    一切現實都是殘酷的。


    同樣把一切想得太美,未能想到現實殘酷的人還有越清古。


    他賭了一把,如果沒有閻術,他是賭贏了的。


    他輸在,他並不知道閻術是朔方城的人,不知道閻術可以說成是方覺淺的人。


    也輸在,他並不知道方覺淺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他以為,方覺淺隻是想除掉陳致和這一個毒瘤這麽簡單而已。


    殺了一個陳致和,還會有李致和,王致和,張致和,殺不完的。


    方覺淺想到了王輕侯的話,從源頭上解決這一切才是根本,她要從最初開始的地方,讓這一切都被杜絕。


    這個地方,是神殿,是越城。


    當時兩軍相遇,本來要勝了的人是越徹這方的大軍的,因為他們準備充分,因為昨日陳致和的大軍飽受鬼火摧殘根本無力久戰,本是要按照越清古的料想,一舉俘虜了陳致和的大軍,從此兵權回收到他父親這個諸候手裏,陳致和將會被處死,越城的權力會重新聚攏,朝堂也可以得到清洗的。


    但是,就當兩軍要戰至末尾的時候,閻術率軍衝出來,一舉圍殲了兩方人馬。


    已是耗得精疲力盡的他們,哪裏是閻術的對手?


    幾乎被完美地包了頓餃子,一個不漏。


    越清古與陳致和一樣,在朝堂僵持不下等了許久許久,各自都信心滿滿,等著自己的線人傳回來情報,等著最後的戰果。


    但等到最後,隻等來一位神殿的神衛,恭敬地說:“神使大人有令,請諸位前去神殿一敘。”


    越清古來到神殿的時候,見到閻術站在方覺淺身側,他的手腕係了一條紅色的絲帶。


    越清古立刻明白過來。


    在朔方城那麽久,他已經熟悉了這道紅色的絲帶,但凡是朔方城大軍的將令,出戰之前都會在手腕上係上一條紅絲帶,那是祈福的意思,希望能庇佑自己的士兵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閻術是朔方城的人。


    方覺淺當初想跟自己說,自己卻不願意聽的,就是這個。


    她要來越城的原因,也是這個。


    但越清古依舊覺得,沒什麽,早就知道她的心不屬於越城,不屬於自己,這沒什麽。


    他隻是難過於,辜負了他父親的信任,他那樣信誓旦旦地說,相信她,父親,她值得信任,他求著他的父親給一次機會,讓他去試試。


    那樣古板又恪守規矩的父親通融了他,答應讓他去賭,結果卻是這樣。


    但越徹卻好像對這一切早已看透,並沒有太多驚訝,也沒有過多悲憤,隻是看了他兒子一眼,眼中沒有責備,相反,他的眼神是讓越清古放寬心,別自責。


    至少越清古能開始為越城的事動動腦子上上心,他就已然很滿足了。


    為人父者嘛,總歸是希望自己兒子好的。


    越徹很淡然走上前,對高坐在上的方覺淺點頭行禮:“見過神使大人,不知神使大人傳喚我等,是何事?”


    方覺淺望著這位大人笑了笑:“越候不怪我?”


    “技不如人而已。”越徹淡淡地道。


    “越候覺得,我會如何?”方覺淺問他。


    “還望神使大人與閻將軍,善待越城百姓。”越徹彎腰拱手,深深一拜,像是拜托方覺淺,不要責難於城中百姓,再多荒誕之事,百姓都隻是盲從,並無太大過錯。


    “父親!”越清古高喊了一聲,他知道越城對他父親來說,意味著什麽,他無法坐視因為自己的失誤,使得他父親失去一生的信仰和寄托。


    他還要說什麽,被越徹抬手止住。


    越徹隻是很從容淡然地望著方覺淺,他明白,今日他要失去越城了。


    方覺淺卻搖了搖頭,看著越徹:“我覺得整個越城,沒有比大人您更適合的諸候和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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