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棋局幾十年


    憑月芷蘭自己是不可能穿得過重重關卡,進入朔方大軍的軍營內的,也不可能那麽準確地找到糧草存放之處,找到關押焦左仁的地方。


    從之前方覺淺與月芷蘭的對話裏,方覺淺已經猜到了是神殿。


    其實哪怕他們已經遠離了鳳台城,遠離了虛穀,但是他們與神殿,與虛穀的爭鬥,從未真正停止過,隻不過更加隱晦,也更加難以防備了而已。


    神殿需要抑止王輕侯的越發強大,需要阻止朔方城的逐步擴張,他們必須保證在神殿恢複元氣之前,朔方城不足以威脅到他們的存在。


    所以他們會不計後果,焦城,不過是神殿放出的一手棋,還不是那種很重要的棋,僅僅隻是用來拖延時間罷了。


    “你是神殿罪人,神明早晚會製裁你的!”苟聖恨聲道。


    “嗯,等神明製裁我的時候再說吧,現在你可以先把這身衣裳脫下來,滾出神殿,別讓我親自動手,我這個人,不溫柔,怕是會傷了你的筋骨。”


    “我是虛穀指定的焦城掌事,我不會受你要挾的!”


    “真是不懂事。”方覺淺搖了搖頭,對劍雪道:“扒了他這身衣服。”


    劍雪即刻上前,探掌擊飛苟聖,剝了他身上的神殿服飾,打散了他的發髻,將他押在一側。


    方覺淺轉身看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為的百姓,笑道:“神殿處理內務,讓各位見笑了,苟聖小神使於神殿不忠,於天神不敬,於百姓不勤,蒙蔽你等,是神殿失職,本神使替他向各位道歉。”


    這樣態度的神使人們可是第一次見,眾人不免訝異,以前他們見到的神殿中人個個都孤傲清高,拿著個鼻孔看人。


    神使這身份,真是好用啊。


    隻要擁有這身份的人願意,幾乎可以在整個大陸上橫著走,誰也不敢攔。


    就像此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站出來對方覺淺提出質疑和反對一樣。


    這也真是可悲啊,哪怕王輕侯他們在鳳台城的時候,將神殿砸了個稀巴爛,神殿在這個世間的地位,依舊如此牢固,如此高不可及。


    “那……那朔方城那些人……”百姓們還是很關心跟他們自身利益密切相關的事情的。


    “苟聖唆使焦城城主焦左仁四處燒殺擄奪,害得無數人家破人亡,朔方城不過是替天行道,並無過錯,神殿對此,非常讚同。而像苟聖這樣的人,才是神殿敗類,害怕醜事被你們發現,編造謊言,蒙蔽了你等。神殿從不愛殺戮,隻希望……天下太平。”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有些虛,有些浮,人也有些不真實,好像在說一個笑話,而所有的人都把這個笑話當真。


    神殿從不愛殺戮,誰來解釋每年祭神台上的數千顆頭顱。


    誰來解釋,那些苦苦哀嚎的聲音,絕望不甘的眼神?


    可為什麽這些人就是相信呢?為什麽他們真的覺得,神殿是一個神聖的地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神諭,做再多荒誕的事情也都是真理?


    方覺淺看著他們跪在自己腳下,對自己的話,對神殿的話深信不疑,覺得無比荒誕。


    於是她不自覺地伸手拉起一個跪在自己腳邊的小女孩,小女孩有一雙明亮烏黑的大眼睛,懵懂天真地望著方覺淺,還沒有那麽多滑稽的敬意和狂熱,還隻是個孩子,未被神殿徹底侵蝕。


    她把這孩子拉起來,就像是想把所有的人都拉起來,讓他們清醒一些,為什麽要去信一個虛無飄渺的東西?為什麽要對神殿這麽忠誠?為什麽不動動腦子想一想,能夠庇佑他們的,從來都不是神。


    “神使大人。”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喚了方覺淺一聲。


    方覺淺回過神來,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道:“祝你心清目明,不被蒙蔽。”


    她望著小女孩跑回她母親懷裏,旁邊的人對她投去羨慕的眼光,那可是被神使大人摸過的孩子,是被賜福過的人,以後一定擁有更美好的人生。


    “我從這孩子身上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遠處的高樹上坐著兩個人,寧知閑撐著傘擋著稀疏的陽光,似有所思地說道。


    “我也看到了。”江公點頭道。


    “真的太像了,像得讓我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寧知閑有些失神。


    “幾十年過去了,你該放下了。”


    “你說,她跟神樞那老東西,是什麽關係?”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巫族有一種秘術,叫喚生。喚生之術可以將自己一魂放入他人體內,複活一個死人,隻是被複活的人這個人,性情有極大缺陷,畢竟隻是一縷魂而。”寧知閑突然說道。


    “你!”江公驚詫地看著她:“你不會教過他這一秘術吧?”


    “我沒有,但你也知道,他是何等絕智之輩,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聰明的人了吧?誰知道他是不是從哪裏看這一次就記住了呢,誰知道呢……”寧知閑陷入回憶裏,聲音如夢囈,不再清脆年輕,滿是蒼老,充斥著歲月的味道。


    “若真如你所言,那她……”


    “我隻是猜測罷了,又不是說真的如此。不過可以確定一件事,你不是給她刻印封痕的人,不然你不會這麽驚訝。”寧知閑轉頭笑起來,仿似剛剛的蒼老隻不過是一場曇花開,轉瞬不見。


    “你呀,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還跟年輕時一樣。”江公氣道。


    “我多大年紀啦,我再大年紀也比你小!”寧知閑凶他,看見遠方站著的王輕侯,又笑道:“我說江公呀江公,你這賠本買賣看來是賺不回本錢了,瞧你那寶貝弟子,心啊魂兒啊,都讓那丫頭牽走了。”


    “小公子成有情之人,也是好事。”


    “好什麽呀,你明明知道他……算了,不說了,又不是我的弟子,我才懶得多嘴。”


    “我並非你想象中的那種人,我不會對小公子行不利之事。”


    “你一口一個小公子,你有真正地把他當成你的弟子看過?江公,不是我說你,你一場棋局布了幾十年,要是輸了,會很難看的。”


    “世間事並非都以輸贏論,求個問心無愧,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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