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有一種東西,叫信仰


    鳳台城的風氣並沒有多麽開放,在暗夜裏肉欲橫流,渾濁不清的世界,在白日卻裝得非常清高文雅,並不會有太多人會在大白天的擁抱和親吻。


    所以殷安也沒想到,她急匆匆進來會看到這個,而她也從未在王輕候眼中看到那樣深情溫柔的眼神,那樣的眼神說得肉麻一些,好似一汪春水,再如何剛強的女子也能融化其中。


    她原以為,王輕候總是風流,也隻是風流而已。


    原來,他不止風流,他也可以情深,隻不過,對不同的人罷了。


    她的內心好像有什麽東西驟然滑過,說不清是什麽。


    她隻是顯得很尷尬,避開了視線:“不好意思,來得匆忙,打擾了王公子和方姑娘。”


    “無妨,長公主可是來問神修之地的事情的?”王輕候大大方方地鬆開方覺淺,但依然拉著她的手,絲毫沒有半分難為情。


    至於方覺淺?


    嗯?


    她不講人間道理的,難為情什麽的,更不懂的。


    於是倒是弄得殷安更加局促了,局促了半晌她才失笑:“唉呀,你們兩個沒什麽,倒是讓我挺不好意思。”


    “長公主說笑了,坐吧。”王輕候讓她落座,著花漫時上茶。


    “看來王公子也得到消息了,我剛從神殿出來,不瞞王公子,神殿,炸鍋了。”


    “嗯,想到了,神使們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可惜我無緣看見。”王輕候輕笑,失形大笑隻給親近的人看,對著外人,他始終能克製得很好。


    “神殿已經停止了一切動作,隻是在暗中查那日闖過神修之地的人是誰。我也算是在神殿呆了有些日子了,成為大祭司以來,從來沒看到過神殿那麽嚴的戒備,比之王宮更為誇張,神修之地外麵布滿了崗哨神衛,不過我悄悄找了已是神女的張素憶打聽情況。”殷安突然提到。


    她與張素憶以前是好朋友,這倒是讓王輕候聽著上了點心。


    “她怎麽說呢?”王輕候非常自然地問道。


    “她說她一無所知,說在此事爆出來之前,神殿所有人都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她也非常驚訝。”真是個吃了虧之後就長了記性,非常懂事的素憶小姐。


    “有沒有人說這消息是怎麽傳出來的?”王輕候做戲做全套,不留下任何破綻。


    殷安點點頭,道:“打聽過了,說來非常神奇。神殿裏麵有一位叫魯拙成的神使,他以前是神樞的近身神侍,對神樞大人非常了解,他夜間看到桌上多了一封信,展開一看,正是神樞的筆跡,裏麵寫著有人闖過了神修之地的消息,然後他便趕去神修之地查看,果然看到了石門打開的痕跡。再接著,這消息就傳開了。”


    “原來是這樣。”王輕候恍然大悟般。


    “是的,知道怎麽打開那扇石門的人,世間屈指可數,而且裏麵有密衛,如果是擅闖者,是會被殺了扔出石門外以示的,石門外沒有屍體,隻能是通過了。據說,沒有人可以不經允許進入神修之地,裏麵的密衛都是絞殺者,武功奇高。”殷安說道。


    王輕候突然有點心疼方覺淺,不著痕跡地緊了緊方覺淺的小手。


    辛苦她了,那樣慘烈的打鬥才活下來。


    方覺淺麵色不改,問道:“不知道長公主殿下來此,是想告訴我們什麽事麽?”


    殷安點頭:“有的,叔父說,事已至此,便都收手,若真是神樞出手了,那整個天下,沒有人可以違抗他的命令,他已然給出了警告,未必不知道,這所有事是我們在背後暗中操縱。”


    “知道也沒什麽吧,我們也是在為神殿清除敗類啊。”王輕候笑了笑。


    “王公子,神殿的人,隻能神殿殺,這關乎神殿的威望。”殷安也笑。


    “知道的,開個玩笑而已。多謝九思前輩提醒,也辛苦了長公主跑這一趟。”王輕候點頭道。


    “客氣了,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我估計王後要在宮裏發瘋,我能救一個是一個,免得她把整個王宮的人都殺光了。”殷安苦笑道,“更免得我王兄由著她發瘋,還拍手叫好。”


    “殿下慢走。”王輕候起身相送。


    坐在馬車裏的殷安久久回不了神,滿腦子都是王輕候看方覺淺的眼神,那樣不同的眼神,還有他握著方覺淺手心的自然而然,她努力克製自己不要去想,最後抬起雙手緊緊地掩住臉龐,由著手掌之下的長眉皺起,雙眼緊閉,還有嘴唇緊抿。


    她掩麵很久很久,才緩過勁來。


    放下雙手,她敲了敲馬車門:“牧嵬,不回宮了,去我叔父那裏。”


    “是,殿下。”牧嵬揚鞭改道。


    殷安需要找個可以讓她清醒過來的人,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為了殷朝江山含辛茹苦,嘔心瀝血的殷安和殷九思兩人,靜坐在草棚裏,相對無言。


    後來殷安坐不住,走到殷九思膝前跪下,表情隱忍:“叔父。”


    “你動情了?”殷九思一言便看穿眼前的孩子。


    “叔父,小安今日在你麵前立誓,此身嫁於殷朝江山,絕不濫動凡心,絕不委身於任何一人,若違此誓,不得好死!”殷安說罷,重重叩頭,就像當年她拜殷九思為師那日一樣。


    殷九思卻是滿目憐惜。


    家師如父,他更是眼前這孩子的叔叔,說不疼愛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的出身,如今的天下,早已決定她不可能如個普通姑娘家,尋個良人,有個好姻緣,再幸福美滿,兒女繞膝地度過餘生。


    於是殷九思也隻能摸摸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膝蓋上,由著她靜靜地流眼淚。


    哭吧,哭完了就好了,哭完了還要擦幹眼淚,再繼續堅強地活著,扛起天下這副重得能壓倒一切堅挺脊梁的重擔。


    “安兒啊,我若有幸得見神樞,我要問問他,殷朝是不是真的氣數已盡,我等的努力,是不是不過困獸之鬥,垂死掙紮?”殷九思突然發出沉重的感歎,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他已看到了太多不可逆之事,他並不確定他一定能力挽狂瀾,更不確定,他的努力可以改變任何事情。


    但是,有很多事,哪怕明知是失敗,明知是無用功,明知頭破血流之後不過一抹蚊子血,也是要去做的。


    因為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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