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狗咬狗


    比長公主殿下做事更讓人放心的是盧辭,他當然……不會讓王後壓著這台戲了。


    其實要說動越歌很簡單,隻需要告訴她,她一日不撇清這第八神使身份的嫌疑,越清古一日不會原諒她——哪怕這是她的無妄之災。


    不過,世上很多事,本就沒有道理講,越歌經常無緣無故地對別人發脾氣,她也就要承受,無緣無故地,別人對她的發難——公平這種東西,全看怎麽解說了。


    美名冠天下的越歌席地而坐,抱著雙膝,腳邊上就是一本一本理好的奏疏,寫好了月西樓的罪名和證據。


    她偏著腦袋,頭靠在膝蓋上,小小的縮成一團。


    “王後娘娘?”盧辭不知她又在想什麽,輕聲喚道。


    “其實我知道,敵不動,我不動,才是最好的。”越歌小聲說,“雖說先下手為強,但後發製人更為有力,你拿上來的這些東西很不錯,足以讓神殿重罰月西樓了,我若是捏在手裏,當作底牌,便絕對不會輸。”


    “那娘娘的意思是……”盧辭不解,她既然看明白了,為何還副神色。


    “我上次給我哥送去的紅顏醉,聽說他一口也沒喝,全倒進池子裏了,灌醉了一池錦鋰。”


    “娘娘……”


    “盧辭,我覺得人的命裏真的是有劫的。我是殷令的劫,我哥是我的劫,方覺淺,大概是我哥的劫吧。”越歌突然笑了下,又目露恨意:“那憑什麽,方覺淺沒有劫?”


    “娘娘,此事……倒與她無關。”


    “我知道與她無關。”越歌笑得蒼涼而落寞,聲音綿軟委屈:“我就是不甘心罷了,憑什麽我費盡心力想要的,她什麽都不做就可以得到?我也不是要我哥一輩子都不娶人,但我希望,他最後娶的那個人,在他心裏的地位不要超過我,隻準喜歡那個人一點點,要喜歡我很多很多,因為他是我哥哥啊,我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可以有很多很多妻子姬妾,但是隻有我一個妹妹不是嗎?我都讓步這麽多了,還要我怎麽樣?方覺淺憑什麽搶走他全部的喜歡?那本是屬於我的。”


    盧辭不再出聲,這莫名其妙的責難,方姑娘才是真倒血黴的那一個,從頭到尾又不是她主動招搖的越清古。


    而且,她喜歡的人也不是越清古。


    這才是最最讓人操蛋的。


    要是能喜歡越清古一點,那這責難還能賺回來一點,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虧血本”。


    “我希望我哥早一點原諒我,盧辭,去做吧。”越歌最後埋首在臂灣間,細弱的聲音如果不仔細聽,都要聽不清。


    她明知這麽做,風險更大,更有可能輸,可是隻為越清古能早些釋懷,便甘願冒這樣的危險。


    手段過人,權傾天下的妖後越歌,其實也有最脆弱的軟肋。


    講仁義道德的人或許不會如此卑鄙地利用他人軟肋。


    但是,鳳台城這種地方,仁義道德這種東西,存在過麽?


    那隻是個傳說我親愛的。


    盧辭輕手輕腳退下去,出去的時候遇上殷王,正欲俯身行禮,殷王抬手讓他噤聲,看著委屈地蜷成一團的越歌,搖頭笑了笑,輕輕走進去,將她整個人都摟進懷裏,輕輕拍著她後背,哄著她:“又為你哥哥難過了?”


    “王上……”


    “禦花園裏的秋菊開得很好,孤過來的時候便想叫你一起看,要不我們去看看散心?”


    “不想看。”


    “宮裏的畫師這兩天畫了幾副你的畫像,孤看著惟妙惟肖,想看嗎?”


    “也不想。”


    “那你想要什麽,跟孤說說?”


    “什麽都不想要。”


    “好,孤陪你坐會兒。”


    然後殷王便陪著她坐在地上,讓她靠在自己胸口靜靜倚著,又揮手讓宮中下人都出去。


    盧辭也隨眾人悄然退下,隻是他也會想,果真是劫,每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的死劫。


    越歌對月西樓的發難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神殿一改往日對越歌的支持,開始討伐妖後,那叫一個唇誅口伐,個個都正義凜然,個個都浩然正氣,個個都是道德與正義的先鋒。


    指責她禍害天下,荼毒百姓,指責她大興土木,耗空國庫,指責她魅惑君主,淫亂朝綱。


    罪名萬萬條。


    多到難計數。


    神殿仗著如今越歌的“第八神使”身份仍未完全確定,也仗著神樞不會出麵處理此事,更仗著如今的神殿依舊是他們的神殿,天下依舊是他們的天下,殷朝更是他們手心裏的殷朝,全麵出擊。


    越歌高坐朝堂,冷冷發笑。


    妖氣橫生。


    “各位神使大人,你們知道如今我們之間這像什麽嗎?”


    “什麽?”


    “狗咬狗。”


    越歌笑出聲,脆若銀鈴,天真的臉龐上本該是純潔無暇的神情,她卻帶著凜冽嘲弄:“你們不就是怕我奪了你們的權,掌控神殿嗎?卻要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各位神使大人,咱們就不能像幾條真正的瘋狗那樣,互相麵目猙獰地好好撕咬嗎?”


    “妖後,罪證確鑿,你還敢胡言亂語,神諭有示,世間難容你等罪孽之徒!”


    “神諭有示?我看是你們心裏有鬼吧?”


    越歌輕聲發笑,絲毫不懼,除了怕越清古,她還真沒怕過誰,神使又如何,他們能拿她怎麽樣?


    坐在暗閣裏的殷安看著今日這場大戲,突然地,她都有些佩服起了越歌。


    誠然她所作所為,乃殷朝所不容,但是她這份不懼神殿萬千毒計的姿態,卻足夠傲然,足夠氣魄。


    這場大戲演了很久,好像早朝已經很久沒有上得這麽久過了。


    諸番唇槍舌戰,雙方都不嫌累,心知事大的各大官員身上滲出的冷汗足夠打濕他們那一身身的朝服。


    前來早朝的殷九思低眉垂目站在朝臣之首,卻似昏昏欲睡般。


    他們自是撕咬他們的去,殷九思,隻等收利。


    盧辭悄然轉頭看了一眼殷九思,心生敬佩,願有朝一日,他做官也能修煉得如殷九思這般,天崩地裂於眼前,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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