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所言,如同迷信之人的言語。


    關羽是誰?三國一名將!


    張繼先如何能讓宋朝的皇帝,看到三國時期的名將?


    不知者聞言,心中詫異,沈約卻是瞬間想到兩個可能——一個是,趙佶見到的是投影,另外一種可能是……張繼先真和關羽有過交流?


    趙佶似不經意的看了沈約一眼,喃喃道:“記得崇寧二年,懈州稟告鹽池水溢,朕問計徐知常,徐知常舉薦宣召張天師除害。”


    張繼先未語。


    趙佶又道,“當初朕以為天師是個白發老翁,未想不過是個年僅十一的少年。”


    眾人詫異。


    雖說這時代女子二八不嫁就嫌晚了,男子二八有功名也不稀奇,可張繼先以十一的年齡,身為正一道的天師,也是著實讓人驚詫的事情。


    沈約卻想,那時候的張繼先,恢複記憶六年之久,體內那個思想的見識,不但遠超同齡人,甚至早超越道中之人。


    或許正因為如此,張繼先才能早早榮登天師之位。


    他聽張繼先講過往事,對此並不稀奇,但他稀奇的是——趙佶也敏銳的發現這個問題,而且似乎在關聯著什麽。


    趙佶像是每一刻都在改變!


    將陳東下獄,不像是趙佶仍舊昏庸,更像是趙佶在下好大的一盤棋。


    趙佶凝望張繼先,緩緩又道:“當初朕初見道長,道長就是應對得體,讓朕不由稱異。當朕後來以淤池水溢,民罹其害請道長治理的時候,朕記得,道長當下以親書密語的鐵符交與弟子祝永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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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佶微有激動,張繼先反倒益發的平靜,“天子所記無差。”


    “祝永佑看起來比道長反倒年長許多。”


    趙佶輕歎道,“當初有臣子曾對朕說,道長恐怕道行不夠,真正會道法的反倒是祝永佑。”


    這個懷疑絲毫不出奇。


    雖說學無先後、達者為先,可太過年輕畢竟讓人無法信任。有人懷疑天師道以老人維護天師的威嚴很是正常。


    張繼先並不辯解,仍舊神色自若。


    趙佶凝聲道,“但朕卻否認那臣子的言論,道長可知為何?”


    張繼先並未回避趙佶的目光,輕聲道,“或許那時候,聖上是清醒的。”


    李彥內心暗喜,立即記住張繼先的言語。


    張繼先說趙佶那時候清醒,這不就是擺明說趙佶這一刻是昏聵的?


    李彥身為大內總管,常處勾心鬥角之中,亦善於利用勾心鬥角,隻等有機會,再將這事翻出……


    趙佶喃喃道,“道長倒是一語中的。”


    李彥內心沉冷,經過趙佶肯定的話,他很難拿出來算小賬的。


    “那時候朕是清醒的,目光也是有的。”


    趙佶低語道,“記得朕曾經在禦花園賞花,見一孔雀落於樹上,召畫師前來繪一幅孔雀振翅圖……”


    他說的事情很是散亂,責問李彥的問題,反將陳東下獄,提及張繼先的往事,突然說起自己在禦花園的事情。


    鄭公公在場,著實感慨天威難測。


    沈約卻知道趙佶是處於清醒中!


    糊塗的人,甚至不記得轉瞬發生的事情,因為清醒,這才對往事曆曆如數。


    當然了,老年癡呆也有這個問題,可如今的趙佶,卻絕不是癡呆。


    趙佶的眼睛在發光。


    眼為神會!


    趙佶居然走向清醒的悟道方向?


    為何會這樣?


    沈約本來尚在琢磨張繼先、天柱山那批人的糾葛——能招關羽,是不是說明張繼先又和他那個年代進行了溝通?


    可如今見趙佶的模樣,沈約反倒開始分析起趙佶的轉變。


    趙佶繼續道:“那些畫師得朕旨意,當下盡力繪製,可諸多圖畫呈上來,卻沒有一幅符合朕意。道長可知什麽原因?”


    張繼先不由向沈約看了眼,暗想趙佶為何隻問我,卻不問沈約?


    趙佶和沈約的關係,哪怕張繼先也是無法推知,但張繼先卻知道,趙佶對沈約著實有著非一般的禮遇。


    推知這些,靠的是他修道的直覺。


    一念及此,張繼先微笑道,“或許天威之下,戰戰兢兢之人,難出妙筆。”


    趙佶默然片刻,“道長說的或許也是一個原因。但在朕看來,孔雀起飛,通常是先起腳再展翅,而枝上的那隻孔雀在振翅欲飛的時候,始終是先起左腳。可惜的是……那些畫師沒有任何人留意到這個情況,他們繪製的孔雀,或是足不動,或是出右腳。”


    張繼先、沈約都有訝然之意。


    能讓他們吃驚的事情已經不多,可聽趙佶這般說,二人還是多少稀奇——趙佶書畫雙絕,靠的不是皇帝的身份,而是因為他有比常人更高的洞察力!


    這更像是天賦!


    李彥大聲讚道,“聖上妙眼,這才能看出這般細微之處。”他當然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吹捧趙佶的機會。


    趙佶卻未看李彥,隻是道,“就因為朕有這種感覺,因此當初見祝永佑接受道長親書鐵符的時候,朕感受到祝永佑的恭敬。”


    微有仰頭,似在回憶著什麽,趙佶喃喃道:“那是發自內心的尊崇。若不是真心佩服,祝永佑不會那般恭敬。因此……朕知道當時道長雖然年幼,可著實有著非一般的本事!”


    張繼先笑笑,“聖上過譽了。”


    趙佶搖搖頭,“絕非過譽,事實證明朕沒有想錯。朕不但讓懈州官員觀摩祝永佑施法,還派了不同的幾人去現場查看。”


    沈約微有驚奇,暗想從此舉來看,趙佶那時絕非昏聵之人,相反,他懂得有人會用道術來騙他。


    “結果是……所有人的證言都是一致。”


    趙佶盯著張繼先,“當鐵符投入懈池,須臾後,有雷電交加,白晝如夜,等風平浪靜後,有巨大怪蟹身死,浮於水麵。”


    沈約暗自皺眉。


    如果趙佶所言不假,那張繼先著實有著非一般的神通。


    能召喚雷電,憑鐵符殺死怪蟹,這像巫術的行為卻是真實出現……


    那真相,真的是這般?


    趙佶又道:“朕聽聞密報,相信道長真有神通,再召道長詢問,製服那池中怪物,用何力除之?”


    張繼先目光微閃,看了沈約一眼。


    趙佶凝望張繼先道,“道長說所役者關羽,朕問是否可以一觀,道長居然說可再次召至。然後道長握劍於殿左,召關羽現出殿前。朕吃驚擲出手中的崇寧錢,封關羽名號為——崇寧真君,關羽這才離去。”


    輕歎一口氣,趙佶喃喃道:“多年一夢,當年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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