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窗外,星空高遠,清冷如許,疏疏淡淡的幾顆星掛在浩瀚長空上,顯得十分寂寥。


    陳容把目光從銅鏡上移開,便盯上了夜空,直是目不轉睛地盯了許久,她才身子向後一倚,閉起雙眼,靜等時間流逝。


    這幾晚,每次從噩夢般的往事中驚醒,她總是這樣呆坐到天明。不是為了懷念,也不是因為恨太強烈,而是因為,她喜歡這樣寧靜地坐著,可以仰望天空,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體會著再世為人的驚喜!


    慢慢的,一道薄霧浮現在天地間,慢慢的,一個兩個的人語聲,在清新的晨空中響起。


    那聲音,開始隻有一個兩個,漸漸的越來越多,漸漸的,那聲音轉為嘈雜。


    腳步聲響,昨晚那個溫柔關切的中年女聲傳來,“阿容,起塌了麽?”


    陳容站了起來,道:“起了。”


    中年女聲連忙說道:“上前,為阿容洗漱。”


    “吱呀”聲響,一個端著水盆的婢女走入房內,中年婦人也來到陳容身後,為她梳理起長發來。


    中年婦人生得一張圓圓臉,眼睛很小,彎彎的眉眼間,透著一股寧和慈祥。她小心地看了陳容一眼,說道:“仆人都在準備,隨時可以上路了。”


    陳容‘恩’了一聲,中年婦人見她臉色平和,心下一鬆,又說道:“阿容,這地方已非善地,必須南遷了。我們陳家比起各大家族還是好的,畢竟我們在南方各地都有支族。”


    陳容‘恩’了一聲。


    中年婦人見她應得輕快,神情也不似前兩天那般恍惚,心中大喜,又說道:“阿容你明白了?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做噩夢了。”


    陳容點了點頭。


    這時,外麵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阿容,行裝已備,何時起程?”


    聽著這男子熟悉的聲音,陳容突然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那中年男子怔了怔,回答道:“辛醜日。”


    辛醜日?陳容騰地站了起來,辛醜日!是了,三天後的半夜,她迎來了平生第一次劫難。


    在中年婦人的詫異中,她又慢慢坐下,“你是吳叔?”


    門外那中年男子更詫異了,他大聲應道:“是啊,我是吳叔。阿容,你怎麽了?”說著說著,他徑直推開房門,一張瘦削中略顯蒼白,下頜稀稀疏疏地留著幾根鼠須的臉出現在陳容麵前。


    在陳容梳洗的當口,他一個男子這麽大咧咧地推門而入,實在是失禮。


    陳容向中年男子抬頭看去。再世為人,她方能從這張看起來斯文和善的臉上,看到那隱藏的狠毒!


    眼前這個人,本是她父親周遊時救回來的一個士人。一直以來,他被父親當作朋友,恭而敬之地養在府中,還要求她與府中仆役都以‘叔’字相稱!


    可就是這個人,竟勾結盜賊,在她準備南遷的前一天晚上破門而入,把她的家財搶劫一空後逃之夭夭。


    若不是父親在書房中還秘密備有一些黃金,上一世的她根本到不了南方,早淪為乞丐了!


    陳容盯著吳叔,慢騰騰地說道:“下午起程!”


    “什麽?下午起程?阿容,為什麽不多等幾日?”


    陳容暗中冷笑一聲,她沉著臉,喝道:“我說了,下午便起程。”


    她畢竟年紀還小,平素沒有積威,那中年男子看向陳容的身後,叫道:“平嫗,你跟阿容說說罷,南遷是何等大事,怎能說走就走?”說到這裏,他想起一事,聲音一提,大聲說道:“何況,阿容你連做了幾夜噩夢了,既然身體不舒服,為什麽不多休息兩日?”


    圓臉慈祥的婦人連忙上前,對著陳容說道:“女郎,吳叔此言有理。。。。。。”她剛一開口,陳容便打斷了的話,喝道:“我說了,下午起程!”


    吳叔正在反駁,對上她黑不見底的雙眼時,不知為什麽,竟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寒顫,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啞在了咽中。


    陳容收回目光,命令道:“帶上房門。”


    吳叔一愣,方才醒悟她說的是自己,他愕愕地關上房門,心中一陣不安:阿容這是怎麽了?變化這麽大?


    吳叔一走,陳容便來到了書房。書房中,擺滿了厚厚的竹簡和帛書。以前,家財被吳叔勾結盜賊搶劫一空後,走投無路的她想起了父親曾經說過:若出現意外,可至書房一觀。她在書房中一陣瘋狂地哭叫打鬧後,無意中發現這些竹簡帛書中藏有大量的金葉子。便是這些金葉子,使她絕處逢生。


    外麵,“叮叮砰砰”的聲音不絕於耳,那是仆役奴婢們在忙著收拾。現在各處院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馬上便要轉到書房了。


    那些人語聲,喧囂聲,粗野匹夫們地叫嚷聲,可真是動聽啊。以前的她,怎麽沒有發現呢?


    陳容慢騰騰地在塌幾上跪坐下,信手打開一卷帛書,耳中卻在專注地傾聽著那充滿生機的種種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大叫聲從門外傳來,“阿容可在書房?孫老來了。”


    是吳叔的聲音!


    陳容臉孔一沉:他還是不死心啊,竟然連孫老也搬來了!


    吳叔地大叫聲再次傳來,“平嫗,阿容可在書房?孫老知道她身體不好後,前來探望了。你快快告知阿容,令她出迎。”


    陳容站了起來,在平嫗回答前她清脆地應道:“來了。”說罷,她推開了書房門。


    苑門處,站著一個須發蒼白的老人,他便是孫老,她的父親在離去之前,囑咐過孫老,要他照看管教陳容的。在這個老人麵前,她沒有說話權!


    陳容瞟了臉帶得意的吳叔一眼,斂襟一禮,“見過孫老。”


    孫老點了點頭,他走到陳容麵前,朝她上下打量著,“聽說你夜夜做噩夢,可請過醫和巫?”


    陳容搖了搖頭,答道:“無。”


    孫老皺起了眉頭,吳叔見狀,馬上在一側說道:“老丈你快勸勸阿容,她這種情況,卻說什麽過了中午便要動身。此去南方,路途何等遙遠?若是出現一二不妥,豈不是悔之莫及?”


    孫老點了點頭,他目光瞟向站在陳容身後的平嫗,說道:“平嫗,把你家女郎請入房中,三日後再起程。”


    “是!”


    孫老又轉向左右的奴婢們叮囑道:“此事不可兒戲。你們看好阿容,要是她再耍倔強性子,就鎖了她!”


    “是!”


    “還不去把巫和醫都請來?”


    “是!”


    孫老的命令一句接一句,話一說完,長袖一甩,便轉身離去。


    吳叔朝著陳容等人瞟了一眼,在無人注意時得意一笑,提步跟上了孫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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