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這一刻,我實在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的心,被一層強烈的憂傷籠罩著,揮之不去。


    驅車趕到金鈴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


    金蕊不在,金鈴穿著一套白色的衣服,為我開門。


    見是我,她的臉上洋溢起輕盈的笑容,她伸手拉我進去,坐在客廳裏。


    我叼起一支煙,忘卻了所有一切,隻剩下煩惱。


    金鈴為我倒了一杯橙汁,發現我臉色不好,試探地追問:“怎麽了我的小乖乖,生誰的氣呢?”


    說來也邪門了,聽到這麽曖昧的問話,我竟然沒有了絲毫反應。若在平時,我身上早就起滿雞皮疙瘩了。


    我敷衍道:“沒事兒!”


    金鈴望著我:“你身上怎麽都濕了?”


    我說:“你才發現?外麵下冰雹呢!”


    金鈴詫異:“你在車上也能淋到?”


    我道:“出來淋了淋,就當是洗了個冷水澡。舒坦!”我使勁兒地吸了一口煙,違心地一撫濕潤的頭發,覺得渾身上下充斥著一陣涼氣。


    金鈴擔憂地湊過來,在我身上摸索了幾下,皺眉道:“不行不行,你得換套衣服!這樣會著涼的!你先去洗個澡,我去給你,給你買身衣服!”


    我搖頭:“不用。這樣正好。”


    金鈴強行拉住我的手:“聽話,聽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喲,不能這麽糟蹋自己,不管遇到了什麽困難,都會有辦法解決的!你很堅強,你一定能挺的過去!”


    很顯然,善解人意的金鈴,在我的神色之中讀懂了我的情緒,甚至是猜測到了些許端倪。


    我一聲苦笑,從沙發上站起來,感覺一股涼氣從衣服裏鑽進去,我的屁股上有些濕涼。


    我說:“那也行,隨便找件衣服給我,先。”


    金鈴點頭:“你等下,我去找。”


    她轉身而去,我扭頭一瞧,發現幹淨的沙發上,被我坐濕出一個屁股的形狀。


    我苦笑,感覺天悲地涼,就連屋裏也透著寒冷。


    金鈴很快找了一套運動裝出來,我猶豫了一下,倒也拎著進了浴室。


    洗了個澡換上衣服出來,感覺衣服挺緊,勒的難受。但是就目前的境況來說,也顧不了這麽多了。


    金鈴坐在我身邊,試探地追問:“到底怎麽了?”


    我說:“沒什麽。真沒什麽。”


    金鈴站起來,進洗漱室拎了一條毛巾出來,為我擦拭頭上的餘濕。


    確切地說,金鈴此刻的關懷,著實令我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暖流。對於比由夢給我帶來的傷感,我望著金鈴,心裏滋生出一種特殊的感動。


    我強擠出一絲笑,說了聲:“謝謝。”


    金鈴像哄小孩一樣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跟我客氣什麽呀!跟我還客氣上了!討厭!”


    我從她曖昧的神色之中,察覺到她對我的深深的感情。那種負罪感,不由得在心裏更清晰了一些。


    金鈴幫我擦拭完頭發,瞧了瞧,說:“不行不行,還是濕。我去拿吹風機給你吹吹吧!”


    我趕快道:“沒那麽麻煩!濕點兒,濕點兒好。”


    金鈴不再強求,而是將毛巾擱到茶幾上,望著我,作關切狀。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衝她追問:“你胳膊上的傷,發炎了?”


    金鈴吐了口舌頭:“有點兒。不過沒關係,我能抗得住。”


    我拎住她的胳膊,說:“把胳膊露出來,我瞧瞧。”


    金鈴猶豫了一下,倒也聽話,將衣袖挽上去,露出了白皙的大臂。


    我發現,繃帶已經鬆動的厲害,而且還滲出了幾絲鮮血。我皺眉追問道:“這是誰給你纏的?這樣纏還不如不纏,來來來,我再給你重新纏一下!”


    金鈴點了點頭,回頭取了消炎粉和新繃帶,略顯羞澀地坐了過來。


    我當兵的時候,經常進行一些醫學救護方麵的演習,因此纏繃帶這種事對我來說,不在話下。沒出兩三分鍾,我便幫金鈴塗好消炎粉,纏上了繃帶。


    金鈴笑望著我,說:“你是不是什麽都會呀,纏繃帶都纏的這麽熟練!老實交待,你英雄救美,救的幾回了?是不是每次,每次也都要幫別人纏綁帶?”


    我汗顏道:“你啊你,可真會聯想。”


    金鈴迅速地用雙手纏住了我的胳膊,撒嬌道:“我是吃醋嘛!我希望,你隻為我一個人,纏過。”


    她抱著我的胳膊盡顯曖昧,我手足無措地輕咳了一聲,提示:“注意影響,注意影響。說不定,說不定金蕊一會兒就回來了!碰上多不好!”


    金鈴用手掌刮弄著我的胳膊,嘻嘻道:“你還害羞啊?沒什麽沒什麽,她看見能怎樣?”


    我說:“容易誤會。”


    金鈴怔了一下,隨即鬆開對我的纏繞,興師問罪道:“趙龍你有沒有把我當成是你的女朋友?我發現你現在還沒進入角色是不是?那你昨天晚上說那些話幹什麽?哼,讓人家做你的女朋友,人家答應了,你反而是瞻前顧後,還害怕別人誤會!”


    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卻也不解釋,而是抓了抓金鈴的手,以示慰藉。


    金鈴化悲為笑,重新靠在我身上,道:“知錯就好,我也不再追究了!不過呢,你得告訴我,不不,是向我匯報,你今天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情了?”


    我有些不耐煩:“別問了行不行?”


    金鈴道:“告訴我就這麽難麽?給我一次關心你的機會,好不好?”


    我說:“我不想把一個人的痛苦,分散成兩個人的痛苦。”


    金鈴爭辯道:“一個人的痛苦是1,分給兩個人,每個人是0.5,我再把我的快樂分享給你一些,我們不就都不痛苦了,都快樂了?”


    我轉移話題道:“你遇到什麽快樂的事情了?”


    金鈴眨著眼珠子一想,伸出一根纖纖細指指向我:“你猜!”


    我搖頭:“沒那本事,猜不到。”


    金鈴前傾了一下身子,臉麵與我離的很近,我甚至能聽到她輕輕的喘息聲。


    她的肩膀在我身上蹭了蹭,我能讀懂她這肢體動作的潛台詞,因此也極為配合地擁攬住她的肩膀,聽她公布樂事。


    金鈴嘻嘻地道:“剛才我下樓,在樓道裏揀了個手機。”


    我一怔:“就為這個而樂?”


    金鈴道:“當然不是。我是那種受貪小便宜的人嗎?揀到手機以後呀,我想把手機還給失主,於是在手機通訊錄裏找了個叫‘紅梅’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這個紅梅說她是丟失手機的主人的老婆。”金鈴說著說著就控製不住了,嘎嘎直笑。


    我問:“那又怎樣?”


    金鈴強抑住笑,接著道:“然後我就告訴這個紅梅,她老公的手機在我這兒,丟了被我揀到了。她一個勁兒地喊謝謝,喊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汗顏:“就為了別人謝謝你,就高興成這樣,跟中彩票大獎似的。”


    金鈴道:“然後紅梅也沒問我住哪兒在哪兒,就掛斷了電話。過了一分鍾以後她又打過來,興奮地開口就說:老公,你的手機找到了,找到了……我當時就被震住了!”


    我終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有才,確實有才!”


    金鈴哈哈大笑:“就是嘛!這紅梅簡直太有才了!哈哈!”但她隨即收斂住笑容,指著我道:“樂了,樂了吧。從今以後,我願意永遠做守護在你身邊的快樂天使,逗你樂逗你開心!”她順勢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一副開心公主的樣子。


    我也收斂住笑,輕咳了一聲,道:“紅梅,不是香煙名兒嗎!”


    金鈴善意地興師問罪:“你就知道香煙,香煙!能不能長點兒出息,咱把煙戒了?”


    我苦笑:“我倒是想戒,但是煙離不開我。”


    金鈴噘著嘴巴道:“是你離不開煙吧?”


    我不解釋,不爭辯。


    不得不承認,金鈴是個體貼善良的好女人。因為見我不開心,她充當了一顆開心果,不斷地逗我,跟我講趣聞趣事,挽著我的胳膊,宛如童話公主一般。


    很多女人講故事和編故事的本領,相當強。比如說,程心潔和金鈴一樣,在我不開心的時候,總是會編出很多非常可樂的故事,緩解我的情緒。


    然而,畢竟是我的情感上受到了嚴重的波折,金鈴這些安慰之舉,雖然有效,但效果不甚明顯。


    我不想讓金鈴失望,但是,我又實在是裝不出高興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直延伸到,下午五點多鍾。


    金鈴提議她親自下廚,做些好菜招待我。


    我欣然同意,提出要暢飲幾杯。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消遣煩惱的最佳方式,便是喝酒。


    就這樣,我和金鈴互幫互助,張羅了一桌好菜。


    菜不錯,但我現在的心情,吃什麽都不香。唯有酒,如同我的親密兄弟,化作一副穿腸妙藥,刺激著我的內心深處,並賜予我短暫的興奮。


    金鈴喝紅酒,我喝白酒。我們對酒當杯,她甜甜地笑著,宛如一個正沉浸在花季愛戀中的少女,將羞澀與懵懂寫滿臉龐。


    酒至半旬,金鈴的臉上微顯紅潤,她與我對碰了一杯,說道:“你呀,有什麽事總是藏在心裏,怎麽一上午的工夫,就這麽,就這麽愁啊,你愁什麽?”


    我掩飾道:“我不愁。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壺好酒往肚子裏流!”說罷我將整杯酒倒進了嘴裏。


    金鈴撲哧笑了:“瞎改詩詞!要是李煜聽到你把他的詩改成這樣,非得從地底下複活,掐死你!”


    金鈴伸展雙手,在我麵前舞起了九陰白骨爪。


    我抓住了她的手,止住她。


    金鈴安靜了下來,一攬飄逸的長發,試探地問:“是不是,是不是工作不順心?”


    我搖頭。


    “老板批評你了?”


    我繼續搖頭。


    “那是,那是怎麽了?難道是,難道是失戀了?”


    條件反射一般,我抬頭望她,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認地搖頭。


    金鈴臉上誕生出幾分特殊的神蘊,她望著我,眼神撲朔地夾了一口菜,塞進我嘴裏,嘻嘻地道:“不是還有,還有我嗎!”


    我能讀懂她這句話的潛台詞。我意識到她太聰明,她已經在蛛絲馬跡之中,意會到了我和由夢之間的事情。


    金鈴見我沉默,接著道:“你和由夢究竟怎麽了?不是一直挺好嗎,怎麽會,怎麽會-----吵架了,還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我皺眉不語,用酒精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金鈴再問:“你不說,就是默認了!由夢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她很優秀。就算是我,見了她也覺得自歎不如,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我不希望,不希望你們出現感情危機。哪怕,哪怕-----”


    她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實際上,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我見紙沒能包住火,於是想了想,道:“沒什麽,就是吵了一架,覺得彼此之間,之間,有了代溝和距離。”我當然不能提到曼本瑞,提到她和曼本瑞之間的諸多糾葛,那是自己伸手打自己的臉!


    金鈴道:“那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嘛,你得哄。女朋友不是用來吵的,是用來哄的!”


    我道:“沒你想像的那麽簡單。”


    金鈴道:“不管多複雜多麻煩,那你作為一個堂堂男子漢,總不能跟一個女孩子計較吧?


    我道:“你不懂。很多事,很多事。”


    金鈴問:“什麽事?你們倆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


    我苦笑:“人,總是會變的!”


    金鈴一愣:“她變了?她又有了別的……”後麵的話沒說出來。


    我不置回答,隻是淡然一笑。


    金鈴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說:“是不是因為我,因為我的緣故?”


    我詫異:“關你什麽事?”


    金鈴道:“你忘了,從昨天晚上開始,我正式成為你趙龍的人了,她知道了肯定生氣,要我,我也生氣!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那我寧願,寧願退出。由夢是個好女孩,雖然我也很喜歡你,但是我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我搖晃了一下腦袋,讓自己清醒了一些。我衝金鈴道:“你呀,簡直跟你說的那個丟手機的人的老婆差不多,這麽有才。她的消息哪能這麽靈通?”


    金鈴自嘲般地一噘嘴巴:“說的也是。那是,那是因為什麽?”


    我抬杯持在空中:“不提也罷,不提了好不好,咱們,喝酒。”


    金鈴沒再追問,舉杯與我共飲。


    在酒精的麻醉之下,我越喝越英勇,越喝越想喝,不知不覺間,兩瓶高度的白酒,被我喝盡。


    在一定程度上來講,我簡直是為中國的釀酒業做出了突出的貢獻,照這樣喝下去,我肚子裏裝的酒,都能開家酒廠了。


    但是酒這東西,的確是個好東西。關鍵時候,它能麻醉人,讓人興奮。


    我讓金鈴再啟開一瓶,金鈴見我有些微醉了,將剩餘的那瓶白酒捂住了口,連聲勸道:“不能喝了,你不能再喝了!”


    我說:“喝酒不管夠啊?”


    金鈴焦急地道:“你喝多了,已經。”


    我一拍小腹:“還是空的呢!放心,我是天上下凡的酒聖,喝不醉。”


    在我的一再堅持下,金鈴無奈地做出了讓步。


    第三瓶白酒倒進杯裏的時候,我已經開始神濁目眩。畢竟,都是高度酒,我又喝的急,酒精的作用,已經越來越明顯。


    但我已經沉浸在一種特殊的氛圍之中,無法自拔。我摒棄了回憶,摒棄了一切傷感的事情。我甚至是故意裝的大氣凜然,神光飛舞。我與金鈴一次次碰杯,金鈴不斷地勸我少喝,但我根本已經難以自控。


    再幾杯下肚後,我的神智已經開始淩亂,模糊中打碎了好幾個杯子,我卻渾然不覺。


    直到,我的肚子裏酒精幾近飽和,再也裝不下這種令人麻痹的液體。


    我開始哇哇嘔吐,肚子的五髒六腑被那種上漾的力量折騰的很不舒服,胃腸一陣抽搐。


    這是我有史以來,喝的最多的一次。


    金鈴焦急地為我侍應著,為我擦嘴為我捶背,忙的不亦樂乎。


    我在迷糊中,被金鈴攙扶進了臥室。


    不知是讓金鈴曆經了多少艱難,我才躺到了床上。


    金鈴為我脫掉外衣,鞋子,又沏了一壺茶水過來,喂我喝水。


    我感覺天眩地轉,自己好像也在轉。天花板上的吊燈,仿若搖搖欲墜,牆壁上掛的抱陶女,竟像是邁著步子,抱著陶罐朝我走來……


    我醉的,著實不清。


    以至於,當金鈴第n次喂我茶水的時候,我突然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水杯落地,茶水四濺。


    而意識不清的我,竟然在酒精的麻痹之下,將金鈴當成了由夢。


    幻覺,也許我注定,會在幻覺中迷失。甚至是犯錯。


    我近乎癡呆地喊了一聲‘由夢’,將金鈴扯了過來,金鈴那纖弱的小身板,刷地趴到了我的身上。


    我無意識地勒緊了胳膊,緊緊地抱住她。


    抱住了,那個幻象中的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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