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由夢和程心潔穿梭在各個品牌服飾之間,真有種眼花繚亂的感覺。


    女老板恭迎地在旁邊做介紹:“這款女裝是美國dleae公司今年剛剛上市的,一上市就在美國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被爭搶一空……”


    我打斷她的話,有些反感地反問道:“你這裏就沒有中國的牌子嗎?什麽美國、日本,以及其他國家的牌子,是為他們的國民量身訂做的,中國人,還是要穿自己的品牌!”


    由夢和程心潔聽聞我的話後,互相對視了一眼,倒也附和我的話道:“對對,支持國貨!”由夢嚼了一口泡泡糖,一邊點頭一邊瞧著我,似是用眼神跟我交流著什麽。


    程心潔攬著由夢的胳膊,也連連點頭道:“對,支持國產!”


    誰知女老板卻說了一句令人十分痛心疾首之言:“哼,什麽叫支持國貨?有錢的,都買外國貨,進口貨。隻有那些打腫臉充胖子的窮鬼,才嘴上總是掛著愛國,支持國貨的口頭禪。那不是因為他們愛國,不是因為他們對國家感情多深,而是他們-----他們根本買不起好東西,買不起進口的高檔商品。所以就美名其曰‘愛國’‘支持國貨’。哼,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女老板鄙視地瞅了我一眼,扭捏著身子作了一個特殊的姿態,眉頭擰成了一個頗有氣宇的小疙瘩,令人一瞧之下,還以為是為情所困的林黛玉。


    不得不承認,這女老板的翻臉速度,勝過奔騰四處理器。


    我這才仔細地瞧了一眼這位咄咄逼人的女老板,她看上去應該是跟我差不多年齡,或者稍大個一兩歲。她身上穿了一套時尚高檔的韓式冬裝,施粉抹黛,說起話來洋洋灑灑,底氣十足。


    由夢聽了女老板這番理論,也是被氣的噘起了嘴巴,衝她憤憤地道:“那我問你,你這裏到底有沒有國貨?”


    女老板瞧了瞧由夢和程心潔,上下打量,臉色不由得起了微妙的變化。


    也許她是覺得在這二位美女麵前,顯得有些自慚形穢了。


    但是她仍然咄咄逼人地道:“我是這裏的老板,我想進什麽樣的貨,我說了算。你有什麽資格管我的閑事?你們的生意,我不做了。想買中國出的服裝,請到市場上去買,幾十塊錢一件,穿在身上淨是褶子。”


    程心潔關鍵時候也是犀利無比,她突然拎了拎自己的衣角,道:“這話差異!你看你看,我身上穿的,也是中國自己的牌子,褶嗎?皺嗎?哪裏不如你們這裏掛的衣服好?”


    女老板冷哼道:“你的好?你的好就穿著唄,還買什麽衣服?”


    程心潔麵色被激的通紅,支吾地吐不出話來。還是由夢說話夠底氣,她指著店裏的諸多衣服,衝老板娘道:“好好好,賣吧賣吧。我們買不起。趙龍,心潔,咱們走!”由夢瀟灑地一揮手,示意我們往外走。


    女老板望著我們,冷嘲熱諷地道:“看你們這窮酸樣兒,哼,看了這麽久,沒收你們觀賞費,已經算是便宜你們了!”女老板抱著胳膊,嗔氣地衝門口喊了一聲:“小花,送客。順便幫這幾位‘愛國人士’引見一下旁邊的那個服裝市場,他們不是要買國貨嗎,那裏全是。全是!”


    由夢本想再抨擊她一頓,但還是忍住了。


    程心潔回頭瞧了一眼,輕聲道:“竟然還有這樣做生意的!照這麽個經營法,這家服裝超市,用不了半年就得倒斃!”


    由夢也嚼了一口泡泡糖,附和道:“這也算超市?哼,心潔你見過真正的超市嗎。這家店,連個小作坊都談不上。談不上!”由夢嘖嘖地搖了搖頭,其語氣極為沉穩,令我聽了,忍不住想笑。


    真沒想到,由夢挖苦人的本事,倒是見漲。


    正在此時,那個從門外走進來的身影,徑直朝這邊走來。


    剛才她一直站在門口看熱鬧,見衝突幾近偃旗息鼓的時候,才輕盈且平靜地走了過來。


    這是一個跟那女老板年齡相仿的漂亮姑娘,身上穿了一套棕紅色的羽絨服,臉上施了濃妝,但臉色不呆板,一雙精明的眼睛,滴溜地亂轉,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渾身都是心眼兒的女孩兒。


    而且,這姑娘與女老板竟然有幾分神似。


    難道她們是姐妹?


    然而實際上,從一開始,自從這位姑娘進門的一瞬間,我便感覺到了異樣。


    她看起來很麵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當然,她徑直停在了我的麵前,用一雙置疑的眼睛望著我。


    她正要說話,且聽那位女老板率先衝她喊了一句:“妹妹,算了算了,別難為他們了。他們有不買的權利。”


    我頓時一怔,這才明白,原來這二位是姐妹關係。


    且聽那位姑娘衝姐姐笑道:“老姐這個不用你操心。我隻是覺得-------”姑娘將目光繼續盯向我,伸出一隻纖纖玉指,在空中點劃了兩下,猛地瞪大了眼睛,道:“我隻是覺得你看起來很麵熟,像是-----像是我以前的一個同學。”


    經她這一說,我也愣了一下,仔細地觀瞧她,的確在她臉上和身上,發現了更多的熟悉之處。


    那姑娘見我詫異,隨即坦然一笑,率先自報家門:“我叫蘇茜,不知道你對這個名字有沒有印象?”


    我在腦海裏微微一琢磨,皺眉道:“蘇茜,蘇茜------這個名字是有些耳熟。”


    這位叫蘇茜的姑娘立馬又笑了起來,恍然大悟地道:“趙龍,你是趙龍是不是?難道你忘記了,我們在上高中的時候,是同班同學。你就坐在我後麵,你那時候------那時候挺內向的!”


    蘇茜一語道破天機。


    我努力回憶,果真在腦海裏搜索到了某些淡淡的影像……


    確切地說,蘇茜的確是我高中時的同班同學。在我的記憶中,她是一個很外向很活潑的女孩兒。一晃七八年過去了,她的變化很大。原來的醜丫頭變成了俏姑娘。實際上,在我的印象中,蘇茜上高中的時候,長的並不漂亮,不知是她不擅長打扮,還是天生的一副男孩子性格,留著短發,整天跟著幾個壞壞的男同學到處溜達……而現在,站在我麵前的這個蘇茜,卻是一個成熟穩重、漂亮性感的姑娘了,她的頭發也留了起來,紮了一個很漂亮的馬尾辮兒。她看起來也很懂得化妝,那種男性化的性格和風格,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化,甚至消退而去。她很有女人味兒,也很有當代女性的氣宇和風采。


    在偌大的一個北京,能夠偶遇到家鄉中學的一個同學,這是怎樣的緣分?


    我的情緒一瞬間有些激動起來,我望著蘇茜道:“我也記起來了,記起來了!你那時候----那時候很活潑,留了個短發,還當過三個月的體育委員。蘇茜,蘇茜!”


    蘇茜看似有些興奮,輕盈地伸出一隻手,與我握了握,道:“沒想到你還記得呢!轉眼之間將近十年了,你也變了不少。哈哈,我那時候那個體育委員當的!你還記得嗎?體育老師誇我口令喊的好,但是班主任覺得我有暴力傾向,就逼著體育老師把我的官兒都給罷免了!後來我還當過物理課代表,英語課代表。你知道的,在學校裏當課代表,不一定非要學習好,能把作業收齊,那才是本事。”


    我附和著點了點頭,校園時代的一幕一幕,果真在蘇茜的描述下,一一複原。


    由夢和程心潔見我們攀上了同學關係,不由得驚詫無比。她們呆呆在站在原地,望著我和蘇茜直唏噓。


    蘇茜跟我聊了兩句後,恍然大悟般地道:“哎呀,你看我,光顧了說話了,走走走,到我屋裏坐坐!”蘇茜輕輕地一扶我的肩膀,一揚手,指向服裝店旁邊的一個側門。


    我瞧了一眼由夢,不知道該不該跟蘇茜進去。由夢坦然一笑,道:“北京這麽大,遇到了昔日同窗,得好好敘敘,好好敘敘。”


    程心潔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高中是在北京上的,但是高中那些失散的同學,一次也沒碰到過呢!”


    在蘇茜的禮讓之下,我們眾人一齊隨著她的腳步,走進了那個側間。


    這間屋並不大,但是收拾的挺利落,既有辦公桌,又有休息用的小床。室內的裝修都符合女性的審美觀念,牆壁上,張貼著幾張謝大的合影照片。


    剛才與我們發生衝突的那個女老板也湊了過來,為我們倒水沏茶遞水果。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蘇茜和這家服裝店究竟是什麽關係。


    坐穩後,蘇茜分別瞧了我們幾眼,繼而笑道:“趙龍,你還沒介紹一下,這二位是?”蘇茜分別在由夢和程心潔身上定位片刻。


    我拍了拍由夢的肩膀,如實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女朋友,由夢。那個是我的小姨子,程心潔。”


    蘇茜驚呼道:“那你可真是好福氣呀,女朋友這麽漂亮。”蘇茜盯著由夢,目光中頗顯出幾分羨慕與嫉妒的神色。


    我捏著鼻子得意地笑道:“不漂亮,咱也不能要啊!”


    由夢美滋滋地噘著嘴巴,衝我笑罵道:“貧嘴!”然後幸福地吐了一口泡泡,臉上洋溢著紅潤之笑。


    蘇茜撲哧笑了,從茶幾下麵端出一盤南瓜子,嗑了起來。


    我叼了一支煙,衝她問道:“那你在北京做什麽工作呢?”


    蘇茜興師問罪道:“哎呀老同學,都聊了半天了,你連我做什麽的都不知道?這家服裝店是我開的,我姐-----我姐她也跟著我幫忙照料。”


    那個剛才跟我們發生衝突的女老板頓時羞紅了臉,不敢直視我們的目光。


    若不是蘇茜一語道破天機,我們也許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家服裝店是蘇茜開的,其老板並不是這個凶巴巴、崇洋媚外的小婦女。


    蘇茜很輕巧地嗑了兩顆瓜子,一邊剝殼一邊問道:“對了,還沒問,你現在做什麽呀?門口的那輛長城越野,是你開來的?”


    我捏著鼻子笑道:“我一直平凡的像是黃河裏的一顆沙子,我現在------我現在當保安。”


    蘇茜不由得愣了一下,俏眉輕皺地望著我,試探地問道:“保安?蒙我吧?”


    我笑道:“蒙你幹什麽?我啊,高中畢業後,當了幾年兵,退役以後,就開始當保安,當了有半年多了。”


    蘇茜仍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由夢,似乎不敢相信,一個被北京人瞧不起的保安,能泡上如此漂亮如此驚世駭俗的天使級美女。


    她幾乎是遲疑地追問了一句:“那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追上----追上她的?你女朋友這麽好看,又這麽有氣質。我記得你以前口才也不怎麽出眾,也不擅長追求女孩子。難道,是當兵學的?”


    我開玩笑地道:“蘇茜,這種玩笑開不得。你嫂子會跟我急的!”我幸福地拍了一下由夢的胳膊,麵帶笑容地望著蘇茜。


    蘇茜‘哦’了一聲,一揮手指揮她姐姐給我們的杯子裏添了水,然後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樣地前傾了一下身子,神秘地道:“對了對了趙龍,你知道嗎,咱們高中有好幾個同學,都在混北京!”


    我呷了一口茶水,抬頭問道:“誰還在北京?”


    蘇茜眼珠子滴溜轉了轉,扳著手指頭數了起來:“像孫濤,他在檢查院上班;牛得柱,他找了個關係,在中石油給副總開車;還有楊可寧,在一家保險公司跑業務;再就是郝梅,她在石景山醫院當護士呢……再就是-----再就是------”蘇茜瞧了一下我的眼色,試探地脫口道:“再就是那個趙潔了,她跟她男朋友,經營一家魚館。”


    我擔心什麽,蘇茜偏偏把什麽說了出來。


    趙潔,我的初戀女友,她是我永遠不可愈合的傷口。


    然而還沒等我說話,由夢就猛地瞪大了眼睛,嘴上的泡泡糖迅速爆破,她直接衝蘇茜追問道:“你說的趙潔,是不是趙龍的初戀情人?”


    蘇茜愕然地一吐舌頭,也許她沒想到由夢能了解的這麽清楚。但是她還是試探著開了句玩笑:“趙龍,保密工作做的不行呀,連女朋友都知道了。不過這個妹妹,我跟你說!”她盯著由夢,正要開口,卻見由夢猛地伸出一隻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由夢笑道:“咱倆誰大誰小還不一定,你就叫我妹妹?”


    蘇茜道:“我跟趙龍同歲,你有他大?”


    由夢眼珠子一轉,撒謊不帶臉紅的:“女大三,黃金頂著天。我比趙龍大三歲!”


    此言一出,令程心潔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舌頭。


    我心想這由夢還是改變不了整蠱的惡習,她也很喜歡淩駕於別人之上,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但是我卻喜歡這種感覺。很喜歡。


    蘇茜稍微愣了一下,卻轉而望著我道:“是嗎趙龍,你女朋友比你大三歲?”


    我覺得由夢用眼神無形當中給我釋放了一個小小的信號,我接收後倒也違心地點了點頭,道:“嗯。她比我大。至少,權利比我大,脾氣比我大。”


    蘇茜嘻嘻地笑了起來:“嘿嘿,原來你們是姐弟戀呐!”


    我和由夢麵麵相覷。


    老同學無意中相見,繼續傾訴著寒喧著。蘇茜跟我共同回憶了很多校園時代的趣事,歡笑聲越來越明朗。


    由夢和程心潔倒是心甘情願地做了一對旁聽者,洗耳恭聽著我和蘇茜的談話,不時地插兩句話,算是對我們校園時代的紀念和感觸。


    聊了一些過去,我不由得又將自己心中的疑惑拋了出來:“對了蘇茜,你是怎麽知道,孫濤楊可寧他們在北京工作的?”


    蘇茜得意地一笑,道:“那當然啦!在我們學校的貼吧裏,有個在北京工作的同學開的個貼子,還置了頂,我見上麵有幾個同學的留言……我們竟然有五六個同學在北京工作,或者打工呢。”


    我再問:“那你是怎麽聯係上他們的?”


    蘇茜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那可就麻煩嘍。高中畢業後,我們一直沒聯係,彼此的電話都沒留過。但是我翻出了高中畢業時的留言冊,給他們每個人家裏打了電話,要了他們的手機號碼。嘿嘿,我聰明吧?不過有幾個家長警惕性挺高,沒敢給我。不然的話,咱們高中同學當中,得有十來個在北京工作的,可惜聯係不上了。還有兩個,直接在貼吧裏留了自己的qq號碼,一聯係就聯係上了。”


    聽了蘇茜一番話,我的確感覺到了世界的渺小。真沒想到,在北京,竟然還有這麽多同學。


    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的邂逅,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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