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確切地說,幾乎是在片刻之間,我對聖鳳的奇妙舉動產生了諸多猜測。


    但是實際上,我卻不能當眾掏出口袋裏的那個東西,既然聖鳳如此隱秘地將東西放進我的口袋裏,那這東西肯定有‘見不得人’的特性。


    也許是職業的敏感性,我總覺得,這件東西似乎是分量不一般。


    心裏兀自地猜測著,琢磨著。我開始尋找脫身之計,要麽去廁所,要麽去一個沒人的地方,打開口袋,看看裏麵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我很隱諱地將手臂一甩,裝作不動聲色地從自己的口袋處擦過,感覺告訴我:口袋裏的東西應該是一個很小很輕薄的東西,甚至有可能是------是一張紙條。


    但是我實在想不明白,這聖鳳花向影突然之間偷塞給我一張紙條,是何用意。


    諸多的疑惑,藏在心間,我不由得微微思量了幾分。但是對麵的聖鳳,卻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一杯接一杯地敬我,甚至還擺弄出嫵媚的樣子,她那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明明就是黑夜裏的一彎明月,它吸取了燈光的光華,我覺得似是在向我傳達著什麽。


    喬靈見聖鳳沒完沒了了,於是出麵勸道:“聖鳳你也學李樹田啊?我師兄都喝了這麽多了,你還灌他?”


    聖鳳麵帶得意地道:“憑什麽不灌啊?這是咱們天龍公司的企業文化,我剛來公司的時候,你不是也這樣灌我嗎?新人,就得多喝酒,不喝酒怎麽熱鬧呢?”


    喬靈皺眉望著聖鳳,倒是也沒再說話。


    而我卻衝聖鳳試探地問道:“花教官是什麽時候進的天龍公司?”


    聖鳳打了一個瀟灑的酒嗝,嫵媚地笑道:“半年多了吧,哦不對不對,快一年了!”


    我點了點頭,道:“那花教官進步很快啊,才這麽短時間就當了總教頭,佩服,佩服。”


    聖鳳的身體再一微晃,用一雙迷茫的眼神望著我,道:“也許你比我還快。你是被陳先生請過來的,而我那時候卻是死皮賴臉找關係進來的!”


    我再問道:“那花教官之前是做什麽的?”


    聖鳳笑道:“你猜呢?說出來嚇死你!”


    我道:“我猜不到。中國的行業太多了,我不是算卦先生,沒那種未卜先知的本事。”


    聖鳳搖曳著身姿再打了一個瀟灑的酒嗝,湊近我的身邊,道:“我以前是----是警察。”


    我頓時一愣。


    但喬靈馬上衝她發起了彪,指畫著聖鳳道:“別吹牛了好不好?師兄,你看她那德性,她要是當警察,歹徒都得嚇死!”


    聖鳳也跟喬靈扮上了嘴:“嚇死不是更好嗎?哼,我要是當警察,中國肯定會太平盛世,老百姓安居樂業,幸福美滿。罪犯無影無蹤,嚇破狗膽!”


    我倒是不由得心裏暗暗一樂:沒想到這個黑麵教官,還挺幽默的呢!


    但是我口袋裏的東西,注定讓我心事重重。在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我實在是無法平靜下來。


    思量再三,我決定再去趟廁所。


    於是,趁二位女教官扮嘴的工夫,我嚐試著從容離開。


    但是沒想到明察秋毫的聖鳳,卻突然喊住了我:“趙龍,你幹什麽去?”


    我轉頭道:“上廁所。怎麽,你也要去?”


    聖鳳笑道:“一個勁兒地上廁所,是腎虛的表現。建議你多吃一些扇貝壽司或者鯉魚壽司,滋補一下。”聖鳳搖晃著身子,一攤手,指向身後的‘女體盛’。


    我笑道:“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


    聖鳳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餐巾紙,湊上前來,在我麵前畫了一個弧,將這包餐巾紙塞進了我的口袋裏,並囑咐道:“帶上它,你要是吐了,就拿出來擦嘴。別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喝了這麽多,你要是吐了,沒人笑話你。”


    說完後,聖鳳再打了一個酒嗝,而喬靈馬上衝她笑道:“哎喲聖鳳啊,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體貼人了?不會是要拉選票吧?”


    聖鳳醉眼婆娑地道:“新人嘛,要給人家留下好印象。”


    喬靈拿手指頭在她小腹處捅了一下,笑道:“你是別有用心吧?”


    聖鳳隻是嘿嘿一笑,卻沒說話,隻是用腳下的高跟鞋兀自地敲擊著地麵,用一雙特殊的眼神望著喬靈。


    已經移步離開的我,卻聽到身後的喬靈又小心翼翼地衝聖鳳問了一句:“花教官我告訴你,不要打我師兄的主意!你要是想吊凱子,朝著李樹田使勁兒去,我師兄還是純情少男!”


    聖鳳也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我就喜歡純情少男!”


    聽到這番對話,我相信,如果不是還有未解之謎,我非要找條河跳下去不可。


    敢情這位聖鳳是個gou引帥哥的高手!


    不過說實話,不得不承認,這個聖鳳的確不一般!她在喬靈麵前演的戲,可算是演技一流,毫無破綻。


    她先是假裝摔倒,將一個什麽東西塞進我的口袋裏,然後又故意贈送給我一包餐巾紙,裝在剛才那個塞了東西的口袋裏。她真的很聰明,這樣一來幾乎就萬無一失了。也就是說,即使我剛才沒有察覺到她往我口袋裏塞了東西,我也會有意識地去注意一下她贈送的那包餐巾紙。這樣,發現那個東西的可能性,就幾乎達到了百分之百。


    她真是個謹慎的人!


    (二)


    懷著複雜的心情,我再一次走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裏傳來了一陣惡心的臭味兒,順眼瞧去,地板上盡是喝吐了留下的殘渣。


    我警惕地鑽到一個大便間裏,關上門,卻發現這裏更是臭氣熏天,裏麵不僅是被吐的一踏塗地,而且不知道哪位仁兄拉了大便沒衝水。


    我捏著鼻子打開水筏,總算是將戰場清理完畢。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為了謹慎起見,我放眼瞧了瞧廁所裏的各個部位,確認沒有攝相頭之後,才算是初步放心。現在身在虎穴,雖然明明知道廁所裏不可能安裝探頭,但是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即使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那也得防。正所謂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我的特殊身份,決定了我行事必須要慎之再慎,否則肯定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自身難保不說,還要牽連他人。


    但是正當我試圖解開褲帶假裝蹲下來大便的時候,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徑直進了衛生間。


    不是別人,正是潛龍李樹田。


    他看起來喝的著實不少,走路都有些晃來晃去,而且他進廁所後的第一時間,就開始哇呀哇呀地吐了起來。


    敢情天龍公司的人都是酒鬼啊!


    但是即使如此,李樹田還是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她能當上教官,肯定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因此我不敢懈怠,暫時沒有蹲下來,而是跟他一樣,用手扣了扣嗓子眼兒,哇呀哇呀地吐進了大便坑裏。


    李樹田吐了一個間隙,流著口水朝我看了過來,吐字不清地道:“嗬,這裏還有一位啊!也喝多了?”


    我也嘟噥著嘴巴道:“不行不行。都他媽的灌我,能不喝多嗎?”


    李樹田接著吐,再吐了一個回合後,才又開口道:“你小子還挺文明,跑到大便池裏去了,小心掉進去!”


    我掏出餐巾紙擦拭了一下嘴角,道:“和諧社會,文明新風。愛護公共場所衛生,人人有責!”


    李樹田像是吐完了,搖晃著身子直起腰來,衝我撲哧笑道:“還一套一套的!聽你這口氣,怎麽越聽越像是----像是廁所所長?”


    我愣了一下,敢情這李樹田是真的喝多了,說起話來驢唇不對馬嘴。


    但我還是回了一句:“廁所所長怎麽了,大小也是個幹部!”


    誰想到我們這一對話,李樹田幹脆不走了,湊到大便池門口,隔著門遞過來一支煙,自言自語般地道:“我靠,喝酒真爽,看著美女喝酒,更爽。”


    我也裝作醉熏熏地問道:“哪裏有美女,我怎麽沒見到?”


    李樹田大著舌頭道:“沒看到?眼睛長屁股上去了?那躺著的那個,那個裸體女郎,多帶勁!”


    我汗顏地道:“沒看出來!”


    李樹田笑道:“別裝了哥們兒!除非你小子不是男人!反正我是受不了,一到這種場合就喝多,有食欲啊,有酒欲啊,甚至還有xing欲啊。喝了酒輕飄飄的,跟神仙似的!就是吐的滋味兒不好受。”


    我繼續用餐巾紙擦拭嘴角,還又裝作反胃似地咯了一聲,再吸了一口李樹田給的香煙,然後才道:“這煙什麽牌子的,怎麽一股----一股子煙味兒呢?”


    李樹田哈哈大笑起來:“我靠,你小子傻啊!煙要是沒有煙味兒,那還叫煙嗎?”


    我裝作恍然大悟地道:“說的倒是。什麽牌子的煙啊?將軍,還是中南海?”


    李樹田道:“你小子窮瘋了是吧。誰還抽那三五塊錢的煙?我這是----這是什麽煙來著?”李樹田搖晃著身體,將手插進口袋裏,掏出了一盒煙,用朦朧的醉眼瞧了半天,才嘿嘿地笑道:“這是----這是芙龍(蓉)王,芙龍(蓉)王知道麽,二三十一盒!靠,從煙上就能看出來,我李樹田進步了!以前當兵的時候,抽的是五塊錢的白沙,還有四塊五的紅梅。現在那煙白送咱都不抽。咱是有錢人,有錢人!”李樹田拍打著自己的胸脯,一副得意的樣子。


    酒可真是好東西,從古至今,不知道催生了多少‘自戀狂’。


    這李樹田算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


    確切地說,我本以為天龍公司的教官,素質會有多高,本事會有多強。今天一見才知道,全是他媽的酒暈子,嗜酒成性,一醉方休。


    但是李樹田在這裏纏著,我不能不焦急。口袋裏的東西,還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這家夥卻在這裏跟我聊起來上癮了,真是個煞星!


    李樹田將香煙顫顫續續地裝進口袋裏,還虛張聲勢地拍了一下,美滋滋地吐著大舌頭,道:“對對對,我又給忘了,咱倆還算是戰友呢是吧?一個部隊裏出來的,8341,中南海保鏢!你放心你放心,到了天龍,咱肯定會肇著你!誰敢欺負你,盡管告訴李哥一聲,保證幫你報仇!”李樹田拍打著自己的胸脯,萬丈豪氣地炫耀著,一隻腳朝前伸出,不停地敲擊著地板。


    我笑道:“謝謝,謝謝了李哥!行了行了,咱先不聊了,改天我請你喝酒!”


    李樹田一聽不樂意了:“幹什麽不聊了?煩我?”


    我道:“不是不是。我怎麽會煩你呢!我要---我要上廁所,我要大便!”我不耐煩地裝出一副苦笑的樣子,真想一腳蹬出去,把這個討厭的醉鬼踢飛。


    誰知李樹田又變本加厲地說起了醉話:“大便好啊大便好,但是你知道大便的動作要領是什麽嗎?”


    我汗顏地道:“不知道。”


    李樹田打了一個酒嗝,揮著手示範道:“看我的!我總結了,大便的動作要領是,兩腳分開約三十厘米,身體迅速蹲下,屁股對準便坑,心裏數個一二三四五,嘩啦,就大功告成了!這個大便的指導方針是什麽,你知道嗎?大便的指導方針,就是----就是要做到四個字,這四個字就是----暢通無阻!那種暢通無阻的感覺,爽-----”


    什麽亂七八糟!虧他想的出來,連大便都要講究什麽動作要領?


    這哥們兒太有才了!不愧是天龍公司的王牌教官!


    但是見他這麽沒完沒了地耍起了酒瘋,我不得由歎了一口氣,幹脆也不再理會他,自己先蹲下再說。


    也許沒人站著跟他說話了,他就能知趣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然而實際上,我想錯了!


    (三)


    這位喝的醉熏熏的李樹田,突然推開了那扇小門兒,衝我笑嘻嘻地問道:“趙龍,搞什麽呢,是不是有什麽秘密活動?”


    秘密活動?


    我頓時一愣,心想該不會是這個李樹田發現了聖鳳的舉動吧?


    心裏雖然忐忑,但是我仍然裝作平靜地道:“扯淡!李教官,難道你就這麽喜歡偷看別人大便?”


    李樹田笑罵道:“你就別裝蒜了!老實交待,是不是也受不了了,偷偷地跑過來擼槍管兒?”


    我皺眉道:“什麽槍管兒!我又不是販賣軍火的!”


    李樹田道:“還裝,還裝!看你手裏握著這麽多紙,我就能猜的出來,你小子八成是偷著出來擼槍管兒來了!我在這個大便坑發現過好幾個了,廁所裏擼槍管兒,不用打掃衛生,借題發揮,挺好,挺好!”


    我這才聽懂了李樹田口中的‘擼槍管兒’是什麽意思!


    這家夥,也太‘那個’了吧?


    不過也算是有驚無險,剛才我還以為他看到聖鳳秘密地遞給我東西了呢----


    原來他口中的‘秘密活動’,指是這玩意兒!真夠無聊的!真的,人喝多了那熊樣兒,什麽話也敢說,什麽熱鬧也敢湊,這位平時作威作福的李樹田,也擺脫不了世俗,在酒精的麻醉下,連連失態,連連雷人於言語當中。


    我禁不住有些汗顏,衝李樹田罵道:“你小子整天就琢磨這個吧,你以為都跟你似的,閑著沒事兒幹,躲到廁所裏-----那啥----”


    還別說,那汙穢的字眼兒,咱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


    李樹田一邊笑一邊朝著我的身下瞅,瞅的我真想踹他兩腳,讓這家夥清醒清醒。


    好在他沒有繼續逗留,瞧了半天沒瞧出什麽動靜來,這哥們兒便蹣跚而去了。


    我在心裏苦笑道: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麽一喝完酒,還這個德性!


    然後我聽了聽動靜,確定廁所裏再無他人後,才敢把手伸進口袋裏,去掏聖鳳交給我的那個東西。


    確切地說,那根本不是什麽東西,而是一張----字條。


    我突然回顧起了臨近離開時聖鳳和喬靈之間的對白,我甚至在心裏崩出了一種近乎於自戀的猜測:難道是聖鳳看上我了,這張字條,是她想跟我約會?抑或是向我表白?


    但是剛有這個想法,我不由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自嘲地暗道:虧你還敢異想天開!癡人做夢!喝多了撐的!


    懷著一種特殊的心情,我打開了這張字條。


    但是上麵的內容,卻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字條上寫的竟然是這麽幾個字:一會兒出場的公安臥底是假的,別手軟。


    確切地說,我一下子蒙住了!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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