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州,中京城,大殷宮內。


    元春節過去,春風拂來,冬日的積雪消融,可窗外卻不見幾分綠色,隻覺得一股涼意透徹心扉。或許是那輪太陽已然西斜,隻在屋頂拉出長長的一道昏黃,不見了午時威勢,煌煌烈日橫耀正中。


    小德子快步在畫廊之間行走,一身上等紫貂的皮襖穿在身上,看上去利利索索,像個體麵的富貴公子。但他手中卻端了托盤,一盞參茶和一份點心正放於其上,心中估算著時間,臉上的凝重到了輕鬆了少許,距離皇上用茶的時辰,還不晚。


    日臨黃昏,宮中要求肅靜,一路走來,多是默然不語的宦官和宮女,不過等級都比小德子低不少,見了麵也是對他恭敬地行禮,不敢有絲毫懈怠。


    “伴君如伴虎。”


    但小德子卻心中明白,這等恭敬實際上對他身後,那高高坐在龍椅上的人行的,他麵無表情的點頭,心中卻敞亮無比,尤其是知道前任,也就是自己從小任的那位義父,王德公公如今被發配到皇陵去,更是小心謹慎。


    宮裏不比外頭,規矩繁瑣,事兒多,沒個後台也壓不住別人,因此這些來的宦官們也多好結拜成義氣兄弟,或是拜在哪個大太監的手下當個幹兒子,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不過也沒人把這種關係當真,平日裏互相奉承攀附,出事了便斬的毫無聯係,宮內大多如此,全憑各自的機遇。


    如今小德子上位,絕口不提曾經的那位義父,雖說眾人也都明白,可誰也不會明說,這時候得罪趁勢起來的小德子,沒人那麽傻。


    “咳。”


    正往前走著,小德子麵前也傳來了一聲輕咳,他舉起手中的托盤,剛剛熬好的參茶還隱隱散著熱氣,給前麵畫廊口處的兩個大內侍衛看了看,便繼續麵無表情的往前走,似是山崩於麵都不會有所動容。


    大殷宮出了這畫廊便是,小德子心中也是微微一緊,端著參茶的手都不由自主的輕輕晃動一下。雖說已經在大殷帝皇殷世尊的身側服侍了一段時間,可他仍舊不敢輕鬆大意,在他看來,自己無異於如履薄冰,如此形容也恰到好處。


    低頭以示恭敬,他熟門熟路的進入大殷宮,卻沒進入這例行朝會的宮殿中,反而順著旁側畫廊走向一處書房,看著那緊閉的房門,小德子也看了眼門口正當值侍候著的兩個小黃門,開口輕聲問道:“皇上可曾歇息了?”


    “德公公,皇上還在看書,並未歇息。”


    其中一個當值小黃門開口回答,也是輕聲細語,不敢亂說什麽,僅是簡單的提了一句,便朝著書房房門作揖拱手,和旁邊的當值夥伴拿起自己帶的食盒,緩緩地離開了這裏,現在已經不需要他們了。


    因為現在是換做小德子當值,不過也不同於那兩個小黃門,他作為殷世尊的貼身太監,不僅在這紫禁皇城內位高權重,而且也有時常麵聖的資格。


    “當當當。”


    例如現在,他便單手托著托盤,小心的來到門前,稍微平緩了一下語氣,伸手輕輕的敲了敲房門,輕聲開口道:“皇上,奴才在禦膳房給您端來了參茶,晚膳還有半個時辰,您先墊墊肚子,補充補充精神。”


    房門由金絲楠木製成,似是歲月不短,卻有隱隱金紋流於其上,顯得雍容華貴,大殷宮中,哪怕是一間書房,也同樣是傳承百年的木匠世家,進行製作而成。


    小德子靜靜站在門口等待,隻要有些品級的官員,或是在宮裏久了的內侍,都知道這裏為當世帝王殷世尊平日裏經常來的地方,他也同樣不敢有絲毫懈怠。片刻後,似是有落筆的聲音在裏麵傳來,同時殷世尊的聲音也平緩出現:“進來吧。”


    這時候,聽到聲音,在門外等了少許時候的小德子,才敢緩緩地推開門進去,一股熱浪便撲麵而來,混著上等熏香燃燒的淡雅香味,頓時驅散了外麵的寒氣,也讓小德子忍不住吸了口著溫熱的香氣,頓時覺得心曠神怡,精神也好了幾分。


    “皇上,剛熬好的參湯,給您放在桌上了。”


    但小德子也趕緊反手關上門,快步走過去,看著那正站在書架旁,似是整理書籍的殷世尊,輕手輕腳的將參茶和點心放在書桌上,同時輕聲道:“奴才還帶來了一份鹹甜點心,希望皇上先墊墊肚子。”


    “嗯。”殷世尊點頭,卻沒有回身,依舊站在原地仔細的打理著書架,認真的擺好上麵那一本本珍藏典籍,這些都是外麵不多見的珍品,乃至是民間都從未流傳過的孤本,任何一本拿到外麵去,都能在眾多學子儒生當中激起一片波濤大浪。


    不過殷世尊卻並不在乎,這書房內的典籍他自幼便看,早已經爛熟於心,雖稱不上是背對如流,但也能算是經典段落張口既來,可現在他卻有些隨意的將這些孤本堆放在一起,隻是單獨拿起一卷裱好的字畫放在正中位置。


    小德子瞥了一眼,卻不由得微微一愣,原本掛在那書架正中的,應該是一幅畫,雖是寥寥幾筆,卻仿佛是將那畫中的女子給畫活了過來,堪稱大師手筆。


    往日,那幅畫都是殷世尊親自打理,他雖然是貼身宦官,卻根本不能靠近那幅畫所在的書架,更別說是用手去摸那幅畫,哪怕是擦拭畫卷上落下的塵土,都根本不行,因為這是上任之前,自己那義父王德公公,唯一的轉囑。


    他不敢不聽,因為這句話後麵跟著的,是王德公公的自嘲,誰動誰死。


    來到這,跟了殷世尊身前身後,他都從未接觸過那幅畫,而這位大殷帝王也仿佛默然,對他的這種懂事的心理表示讚許。至少他從沒靠近過那書架,也從未主動請纓整理那書架上的藏書和畫卷,也從未因此而受到過訓斥。


    可現在,他發愣的眸子旋即化為驚恐,心髒噗通噗通的跳動,因為小德子也赫然發現,那幅畫赫然被卷起來放在了旁邊桌子上,現在殷世尊想要掛上去的,似乎是不知道誰寫的一句禪語。


    作為皇帝的內侍,他隨時要揣摩其中的意思,但小德子心中跳動的厲害,卻怎麽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就呆立在原地,愣愣的也不敢開口說話。


    “朕寫的。”


    殷世尊小心的掛好那幅裱好的字,仔細的扶正找平,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向後退了幾步,看著上麵的那兩段句子,似是滿意的點點頭,也開口對旁邊的小德子問道:“這幅字還可以,是吧?”


    “回,回皇上話,奴才不懂,不懂字…”


    小德子猛然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咽了口吐沫,微微躬身向後退了兩步,也離開了那書桌旁邊,戰戰兢兢的說道:“但,但是皇上寫的字,那定然是極,極好的。”


    “嗬。”殷世尊也沒在乎小德子的緊張,這個問題,他更像是問的自己。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看著那上麵的兩段句子,眉宇間也多了幾分釋然,似是放下了什麽東西,喃喃道:“終日拈花擇火,不知身是道場。”


    這句話有段時間了,很多人說起過,聽得也膩了,但殷世尊卻怎麽也覺得這句話挺好,說的很有禪意,不亞於那些大德高僧的名言警句。


    看著這幅字,他親手寫的,殷世尊也點點頭,緩緩地拿起了旁邊的畫卷,輕輕拉開,看著那上麵的妙齡少女,開心的笑著,他也露出一個微笑,喃喃開口道:“你也覺得好,是不是?”


    殷世尊說著,uu看書 ww.ukanshucm書房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小德子呼吸放緩,他隻覺得有股威壓逼迫的他都無法喘氣,下意識的向後退著,兩腿發軟,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能感覺到這股威勢,來源於不遠處的那位帝王。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殷世尊也收攏了那股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威勢,但神情依舊帶著懷念,這位大殷帝王的眸中,也多了威嚴,他是天子。


    “孩子長大了,路該他自己走了。”


    殷世尊拿著畫卷朝著旁邊走去,一尊熏香銅雀爐還在嫋嫋升著青煙,他伸手拿起爐蓋,看著裏麵熏料上點點火痕,便將這畫卷扔到了裏麵,隨著一團烈焰在裱紙上燃燒,也將這畫卷徹底吞噬在爐火當中。


    畫卷燃燒的速度很快,讓熏香的味道都更濃鬱了幾分,而殷世尊就站在這銅雀熏爐麵前站立,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氣,轉身看著那呆若木雞的小德子問道:“參茶備好了?”


    “備,備好了!”


    小德子頓時回應一聲,卻隻覺得口幹舌燥,不敢咽下那口唾液,反而是趕緊躬身應承道:“還有,還有奴才在禦膳房拿來的鹹甜點心,先請皇上墊饑。”


    “嗯,不錯。”殷世尊點頭,朝著桌上走去,端起已經備好的參茶抿了一口,味道濃香醇厚,不冷不熱,剛剛好。就著鹹甜兩樣點心,他喝淨了參茶,而不遠處那銅雀熏爐嫋嫋,裏麵的畫卷也燃的盡了。


    ps:感謝“王與王妃”打賞的盟主,先更5章,上架補上另外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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