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秦夢的樓船行至卷城。


    卷城已不再是魏國的卷城,而成了秦國三川郡趙成治下的一座城邑。


    樓船靠岸,三川郡守趙成領著一眾卷城吏員,極為殷切的上前迎接。


    秦夢一躍而下,身穿飄逸白錦長袍,頭頂發絲中分而後正中打髻,發髻之上戴有鏤空龍鳳紋的黃金發冠,一側插有一寸見長的黃金發簪。兩鬢以及頭後發絲本該編發,一同綁縛,在頭頂束結,可是王子就是與眾不同,烏黑的發絲傾瀉而下直垂肩前背後。春風吹拂,青絲撩起,如扶風之柳。


    本是奇裝異服,可是穿在王子身上,倒無突兀之感。青絲金冠,麵白紅唇,反而更有一種仙人之氣。


    再說一別八載,秦夢有國,縱橫天下,製衡東胡,重築燕北秩序,發現海外金藏,早已不是趙成當初認識的那個周王子繚。


    “趙公一別數載,想煞小子了!”


    秦夢滿目親昵,首先上前拱手作揖寒暄。


    一別多年,秦夢雖衣著華貴,可神態語氣並未太多變化,更沒有一點倨傲之勢,這讓趙成未曾料到,驚訝的隻是幹張口,卻不知如何應答了。


    “怎麽了?小子模樣變化很大嗎?”秦夢又淡然一笑,親昵的握住了趙成的大手,問道。


    趙成立時反應過來,一跺腳說道“哎呦,老朽老不堪用了,為秦子風采所迷,拙口笨腮,一時不知如何應答了,文昌君來了,就入卷城,老朽早已為你備好上等酒席接風洗塵,請,請,秦子快請……”


    秦夢抿嘴一笑道“多謝趙公,還是不去為妙。趙公知曉,天下諸侯皆知我要入秦,恨不能生吞活剝了我!卷城為魏國故城,難免不會藏有敵秦之士,為了不給趙公添麻煩,咱們還是上船小酌一杯!”


    “對對對……文昌君就是體己,那老朽就不客氣了!”趙成感激的看了秦夢一眼,也未在客氣,親熱的拉著秦夢聯袂而行,低頭對秦夢私語說道“明日就可到滎澤,呂家四娘我已派人知會到了,她回話了,一定前來向你請罪!”


    “好,不管如何說,我們也曾媼婿一場,日後還望趙公多多照顧!”秦夢輕輕拍了拍趙成的手背,表情複雜的說道。


    “好人!大量!不愧是天下士人追捧的名士!”趙成摯誠的抱拳讚譽秦夢道,“這個自然,老朽和呂相邦的關係,秦子還能不知嗎?”


    秦夢表情突然沉了一下,附耳對趙成說道“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相邦處境不妙啊!”


    趙成隨即怔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秦夢,也拍了拍秦夢的手背,感激的說道“多謝秦子提醒!”


    秦夢從桓齮那裏得知成蟜造反牽涉呂不韋,身為秦國宗室的三川郡趙成,沒有道理不知。


    秦夢點點頭對趙成說道“咱們都有同舟共濟的情分,希望都能安穩上陸,互相幫忙,都是應該做的,過幾日我有一船銅錢,過境洛陽,到時候還望趙公保管一些時日!”


    趙成麵色恢複了常態連忙拱手“好說,好說!”


    趙成在秦夢攙扶下登上了氣派無比的大禹號樓船,俯瞰岸上景物,一切都變得矮小纖細,不禁驚呼道“壯哉!”


    入夜後,幾天未休息好的趙成一著枕頭便睡了。


    第二日船到滎澤,廣袤的湖麵上,呂四娘的坐船早已在此等候。


    兩船貼近,呂四娘手腳矯捷的攀爬而來,扶欄觀望的秦夢高呼道“外母小心,不用這般著急,我們上岸去趟便是!”


    呂四娘麵色黝黑,一別數年,倒不顯老態,操著粗啞的嗓子喊道“家門不幸,丟人啊!秦婿還能稱呼老嫗一聲外母,我這老臉更如火燒!”


    呂四娘說著就來到秦夢麵前,眼見著就要伏地跪拜,秦夢連忙貼上前來,雙臂將她架住“使不得!使不得!外母萬不可折煞小子啊!”


    “妾身也已打聽清楚,子衿跟那男子私奔去了蒼梧。秦子若有氣,發句話,老嫗一定使人把子衿不論死活的拖回來!”呂四娘聲色俱厲的說道。


    “不可,不可,是我辜負了子衿,四處奔波,未盡夫婿之責!”秦夢客套道。


    “秦婿如此言語就是再扇老嫗的老臉!”呂四娘行為乖張,說著話,伸手左右開弓狠扇子自己的臉。


    秦夢有些慌,連忙勸道“二十一二的年紀,那就是小孩子的心性,這還真不能責怪子衿守不住身,要說錯,還是在小子,真不該一口氣娶了那麽多妻妾,若是子衿有了她的幸福,小子也為她高興!”


    秦夢這番話出自真心,也許當初邾子衿迷戀自己,就是一種不成熟的追夢,一旦接近了現實,發現不如想象美好,這份情也就慢慢淡了。


    可是秦夢這番話聽在呂四娘耳中,那就是不是這個意思了,男子三妻四妾在正常不過,何況秦夢還有周王子繚的身份。


    論秦律,沒有夫婿休書,妻妾不能擅自改嫁,一生都是男人的附屬品。這也是此時女子多私奔的緣故。


    秦夢這般地位高的人,根本不用論秦律。多少世家想要巴結,結上一門婚姻,都好不到門路。呂四娘家可好,女兒拋棄王子夫婿,竟和人私奔,呂四娘這臉丟大了。


    說臉丟大了,那是秦夢的臉,呂四娘如此惶恐,還是懼怕秦夢的動怒。


    “那男子是楚王貴胄,就是一浪蕩子,子衿不該如此糊塗,秦婿就原諒她吧!”呂四娘突然就抱著秦夢嚎啕哭訴起來了。


    “小子不恨,子衿之所以私奔那是以為我墜崖已死,小子鄭重說一遍小子不怨子衿,日後子衿回心轉意,小子還會收納她,今日我與外母相見,不為其他,是想和外母再做買賣!”


    “真的?”呂四娘抬起淚汪汪的眼睛望著秦夢說道。


    “真的!”秦夢誠摯的點點頭。


    秦夢汗顏,自己才是受害者,無緣無故帶了頂綠帽子,反倒還要安慰呂四娘。


    “那你說說,什麽樣的買賣!”呂四娘這才抹了抹眼睛,站起身來,和秦夢談起了正事。


    子衿在涼城遇上楚王室的浪蕩王孫私奔,秦夢比呂四娘清楚。平心而論,秦夢有些愧疚,因為此事從頭到尾,秦夢都知曉,之所以縱容,那是經曆了墜崖事件之後,秦夢修為有了質的飛躍男人的幸福不在於三妻四妾,而在於心有所屬。


    美姬多了,卻無力無愛,還不如放了她們。從這一點,秦夢覺得虧欠子衿,這也是秦夢此來滎澤的原因。


    秦夢和呂四娘商談了在東海共建船塢的合作計劃。一如以往,秦夢出錢,呂四娘出人,在東海釣魚島,重建一座生產海船的船塢,不過秦夢提出,要呂四娘親自負責海船的建造。


    故土難離,呂四娘有些猶豫,秦夢卻激將道“就算是外母彌補對小子的愧疚吧!”


    “好!答應秦婿,就算老嫗替子衿贖罪了!”呂四娘最後一拍大腿應諾了下來。


    秦夢望見呂四娘重新扒著船舷沿路返回,自言自語說道“這算是對子衿當初四百一十三天之愛的彌補吧!”


    秦夢起航離去時,從湖中來了一船,和呂四娘會合後,甲板上不斷跳躍著一個傻頭傻腦的中年肥胖男子,隱約之中聽到“小女婿,別走啊!”


    秦夢不禁失笑,原來是自己那癡傻的嶽父邾完。秦夢揮了揮手,邾完的大船卻掉頭離去了。


    秦夢在滎澤入河口,見到了前來迎送自己的鄭城令韓熙以及管城令趙高,他倆並排而立,交頭接耳似是關係親昵。


    秦夢停船靠岸,沒有理睬歸降秦國的韓熙,隻是命人將趙高帶上了船。


    秦夢心中一直有一個未解之謎誰是禍亂秦國的那個趙高。


    管城令趙高那是趙國人,完全不是《史記》中秦王趙氏的那個趙高。而秦王族中名叫趙高的才俊更是不少,就連今年趙正才有的小兒子也就趙高,人稱公子高。


    管城令本有縮壁擔任,因助秦夢藏匿成蟜而有功秦王趙正,這些年尤為重用,被趙姬提拔成了統領一方大軍的將軍,如今身在上黨,協助郎中令嫪毐平叛。自然出自趙國的這個趙高就成了管城令。


    趙高很有才幹,前兩年管城作為秦軍攻伐魏國的橋頭堡,了大量軍械糧草,征發了秦軍所需的足夠徭役,為秦軍東擴可謂兢兢業業,不辭辛勞。


    “見過文昌君!”當著船上的郡守趙成,趙高如一般秦吏一樣謹慎而又謙恭,見到秦夢就是恭敬一揖。


    “都是自家兄弟,別板著了,入屋吧!”秦夢笑眯眯的引領趙高彎腰進了船艙。


    “哎!”趙高答應一聲,緊隨秦夢進艙。


    秦夢就坐上位,趙高坐於下位。長條形的船艙不算小,可是趙高塊頭不小,身後又坐了一個握劍不語的啞巴,船艙空間顯得就有些狹促了。


    “召你前來,隻問一件往事,你要想好了再說!”秦夢皮笑肉不笑的望得趙高頭皮發麻,終於開口說道。


    趙高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謙恭的點點頭,說道“主公是我的救命恩人,仆下一定知無不言!”


    “好,八年前,信陵君合縱,兵臨管城城下,當時成蟜所在極為保密,你可知是誰走漏了成蟜在管城的消息!”秦夢盯著趙高的臉一句一字逼問道。


    趙高正坐,雙手搭在兩腿之上,良久沒有反應,突然長籲一口氣,抬起頭來,迎著秦夢的眼珠,大義淩然的說道“是我!消息是仆下透露給信陵君門客的!”


    秦夢眼中露出一道寒光,轉而眯起眼,收斂了起來,似乎對於趙高的答案並不驚訝,隻是淡淡的問道“你想報你家的血海深仇?”


    “正是,當時我就想著,放出成蟜,引秦國內鬥,讓信陵君殺入函穀關,盡滅秦人!仆下早已料到,主公會猜到是我,這一天終於來了,我心倒安了,請主公賜我一死!”趙高血灌瞳仁,勇敢的直視秦夢嚷道,說著就要解下腰間佩劍。


    韓政是個合格的保鏢,手腳如電的拔劍出鞘,就已抵在趙高脖頸。


    “恩仇必報,趙高是條漢子!韓卿放開他吧!”秦夢沒有生氣,反而起身,貓著腰來到趙高身前,拍拍他的肩頭,安撫他道“事情都過去,算了吧,如今你已有了妻兒,不要再想報仇之事了,就此打住,人活一世不易!”


    “謹遵主公教誨!”趙高未想到結局如此,滿目流淚,重重抱拳,稽首向秦夢叩拜。


    “不要和韓熙走的太近,鄭城新降,日後秦王當政,必會拿他開刀,到時難免不會攀咬上你!”秦夢扶起趙高語重心長的提醒道。


    “主公放心,我與韓熙隻是泛泛之交,他知我是主公的人,主動示好,隻是打聽主公如何入秦,坐車還是乘船!”趙高抹了一把眼淚說道。


    “哦?打聽這些?”秦夢有些驚詫,首先想到韓熙這是要圖謀不軌,欲行暗殺之舉。


    秦夢入秦,秦國西陲廣大土地並入秦國,秦國國力大增,天下諸侯,韓國最為恐慌,韓熙雖做了秦國鄭城令,可是心還在韓國,搞點刺殺也就不足為奇。


    “看來行事還要謹慎!”秦夢心中便有了計較。


    趙高離去,秦夢夜宿滎口。


    第二天原本計劃在滎陽改船換車,為了是在路過洛陽時,拜訪城中的周室族人。不過秦夢臨時改動,仍舊派遣一隊車馬,偽裝成自己換車的假象,前去洛陽,其實秦夢仍在船上,u看書.uukanshu. 繼續逆流西行。


    兩天後船到孟津,秦夢和趙成偷偷微服下船前去洛陽,秦夢的船隊繼續西行。


    洛陽是趙成的老巢,安排的秦夢行程風雨不透。


    秦夢秘密進入洛陽城,拜訪了白家老太公還有白家長子白鶴。


    白老太公也已有病臥床多日,見到秦夢前來,激動的握著秦夢的手,老淚縱橫,泣不成聲的說道“老夫心目中總是以為你是我那外孫,入秦好,至少無性命之憂,你在外麵的一舉一動,總是牽掛老夫的心,臨死能見你一麵,心中也就無憾了!”


    “太公放心,王子繚如今身在東海釣魚島,由左太史夫婦照看,將他視如己出!”秦夢輕聲寬慰老人家。


    “放心!放心!有秦子在,老夫死也安心了……”白老太公話未說完,便不再言語了,嚇了秦夢一跳,還以為他這吊了一口氣,就等著自己前來呢?秦夢探鼻息,這才發現老爺子是安詳的睡著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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