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夙和江琬一路回返,有時會閑談幾句,更多時候卻還是在商量此番大災該如何應對。


    他們卻根本不知,奈何橋邊的眾人其實早便因為先前的地動而紛紛跌落河底,然後竟沿著忘川,遊往了望河。


    他們也不知道,他們以為自己在地底隻過了幾個時辰,可實際上光是跨越那彼岸花海,他們就用去了大半日。


    再到後來,火海邊同心環顯露舊情,更是忽忽然數個時辰過去。


    江琬和秦夙沉浸在當時的奇異往事中,錯亂了時間感,對此也毫無所覺。


    他們兩個還一個功力深厚,雖然未能達到辟穀的境界,可一兩日未食,也並不會太感覺到饑餓。


    另一個境界突長,又吸取了兩塊元玉的元氣,還吃了一堆養元丹,一時間更是忘了胃部飽足問題。


    以至於後來從福林山後崖洞口走出,看到天際斜陽時,他們還以為時間隻是從當天的上午過到了下午。


    殊不知,早已是一個日夜過去,這都是第二個下午啦!


    這麽長的時間,早就足夠長公主等人遊出忘川,遊到望河,又從望河遊到了外界。


    望河的水雖然湍急可怕,但眾人互相幫助著,竟也磕磕絆絆遊了出來。


    徐翁作為這些人中最強的高手,除了救了一回長公主外,後來也還在幾個危險的關鍵時刻幫了幾回江璃。


    等終於遊到望河一側岸邊時,眾人竟一個沒少!


    當然,除了徐翁,其餘眾人還各自受了些擦傷、碰傷,甚至是輕微的內傷,這也實在是難免。


    可在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一條小命麵前,各種的小傷就又都不值一提了。


    來到望河岸的那一刻,桑又蓮喜極而泣,她趴在河岸邊上,眺望向遠處仍然高高聳立的長寧山,嗚嗚著,又哭又笑。


    “京郊!我們還在京郊,那是長寧山,我們又回來了!”


    桑允文艱難地爬上岸,也不多話,直接就將她也拽上來,然後精疲力竭地往地上一癱,就不動了。


    江璃也艱難爬上岸,卻是坐在岸邊,一抹臉上的水,忽地悲從中來,哭道:“大哥,琬娘……你們,你們還在嗎?”


    尤其是江琬,江璃想著想著她,忽然就心痛得無以複加。


    又哭:“琬娘,你怎麽那麽傻,那奈何橋,你居然也敢走……如今,你在哪裏?嗚嗚,琬娘……”


    悲傷痛苦間,他哭得狠了,甚至打了個哭嗝。


    卻聞得遠處一陣陣縱馬疾蹄之聲傳來,片刻間,那一陣馬蹄聲席卷到近前,就有一個洪鍾般的聲音,猛地呼喝起:“江璃!”


    江璃一個哭嗝沒打完,被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聲音嚇得猛然間又是一連串長嗝——


    “咯咯咯咯咯……”


    咯個沒完,簡直比老母雞附體還生動。


    正痛苦無力的眾人紛紛側頭看來,被徐翁拉著飛縱上岸的長公主亦是在風桐的攙扶下,立刻轉頭。


    當然,他們看的其實並不是此時正打哭嗝的江璃,而是縱馬而來的一行人中,最為首的那一個,清平伯。


    是清平伯來了,清平伯帶著百來名羽林軍,沿河搜尋來了!


    一眼看到長公主,清平伯立刻一拉手上的信號煙花,一蓬耀目顯眼的紅色煙花便在這一刻,猛地竄天而起。


    清平伯翻身下馬,行禮:“末將江承,見過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眼中迸射出神光,隻將身軀站直,先道:“清平伯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清平伯謝過長公主,先狠狠瞪一眼江璃,然後環顧一周,確認沒看到江琬,忽然就目光一轉,下一刻,竟是定在楊世英身上。


    楊世英先前得了江琬生字符的好處,斷掉的雙腿這時已經複原。


    隻是他畢竟重傷初愈,腿腳就比正常情況下要脆弱些。


    後來他又經曆了險些入魔與被打斷入魔這兩個矛盾階段,再遊過一段驚險的望河,到這時,他的腿傷處再不能承受,他整個人就席地坐在岸邊濕草地上,麵色蒼白,形容可憐。


    清平伯便大步走到他的身邊,忽然“嘿”一聲道:“你便是楊三郎?”


    楊世英有些發著抖,目光轉看清平伯道:“晚輩楊世英,見過清平伯。”


    清平伯隻道:“你家供奉了你與我兒琬娘八字,分明是亂象頻出,八字不合,可你們倒還好,居然隱瞞了不說!當真愚蠢之極,既然八字不合,又何必勉強?”


    他一臉絡腮大胡子,虎目中凶光顯露,瞪得楊世英嘴唇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清平伯又道:“一群蠢蛋,你不怕死,倒是逃出了生天,反而害得我家琬娘至今未有音信。不成不成,這個婚約解除了!”


    說完,隻又瞪一眼楊世英,然後又大步返回長公主麵前。


    在他轉身時,誰也沒注意到,一縷極輕巧隱蔽的氣,隨著他方才的片刻停留,竟從他腳底透出。


    而後,這縷氣就無聲無息地從地麵傳輸,最後,又落在楊世英本就氣機凝滯雙腿之上。


    岫雲術!


    這是岫雲術。


    清平伯岫雲術的功力可是自己一朝一夕苦練出來的,如今借此做掩護,悄悄毀壞楊世英腿骨,竟是十分順暢。


    旁邊還有長公主和徐翁這等高手,可他們竟然也沒有察覺到清平伯的小動作。


    彼時的江琬和秦夙還在火海旁看著同心環投射的舊影,正看得入神呢。


    清平伯倒不是不擔心江琬,隻是職責所在,他既尋到了長公主,還需先將長公主送回鳳凰莊修養。


    至於江琬,當初燃血問靈,作為父親,他獲得了對江琬生死的一種特殊感應。因此他知道,江琬此時雖然去向不明,但好在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地底世界卻不知晝夜,也不知外界種種。


    江琬仍然由秦夙背著,秦夙施展輕功,她則指路,他們終於又一次返回了當初的忘川北岸。


    可江琬和秦夙都沒想到,迎接他們的,卻不是那一張張鮮活的麵孔,而是未知的空蕩。


    人呢?


    都去了哪裏?


    江琬驚得一下子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她從秦夙背上輕輕躍下,在忘川北岸細走了幾步。


    然後,她又看到,北岸邊一些散亂的屍骨邊,還有簽到光點在幽幽搖曳。


    對了,之前遍地的簽到點,她還沒來得及簽完呢。


    江琬就又按捺下對江璃等人的擔憂,抿著唇,悄悄滾動了一下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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